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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人们哪肯就此散去,悬浮半空不动,后面则陆陆续续地又有人来,越聚越多。又过一阵,忽然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樊翘啊,只凭这小小的几把火,可护不住离山。”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面皮白净、五官端正、可眉宇间又透出一份淫邪气意的少年书生背负双手,向着离山方向走来,能直接喊出樊翘的名字,足见此人来之前做过了功课。在他身后还跟了十余人,其中一个粗张汉子扬声吼喝:“玄天北,四星上,虚宿老祖法驾仙临!”
少年模样的虚宿小怪脚下缩地成寸,步履缓缓,却在几次迈步间就来到石窝前四五里地方。行走之中,他翻手取出了一块粉红帕子,作势擦了擦根本没有汗水的额头。又把帕子对天空抖了抖,之前悬浮半空里那一团团被阳火灼烧的云驾登时烈火熄灭,焦炭似的东西摔落在地。
虚宿小怪根本不去看离山众人一眼,对百里天外的玄天邪修们招了招手,细声细气地笑道:“还不快快过来,本座带你们进山去转转。”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跟随的壮汉又次喊喝:“离山小儿,见得星宿真仙还不速来拜见,若得真仙怜悯,可得个好死!”
欢呼声陡然响亮,聚拢百里外的邪修小辈大声喝彩大声鼓噪,但真正敢纵云而进的不多,那白胡子樊翘的手段太厉害,那群站在树上背翅梳翎的乌鸦更不好惹,一位“星宿真仙”能不能应付得来还不一定。喝彩归喝彩,自己的小命还是得看得紧一点。
不过寥寥三十余道云驾自百里外飞进来,他们都是北四虚的部署,不敢不尊主人号令。
蓦然一道剑光划起,樊翘背上长剑飞出,同时左手结印十三道阳鸦振翅、右手掐诀九道金环绽放,火法辅以剑法,所有攻势直奔虚宿,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自不会闲着,趁樊翘出手之际他们齐齐出手,九十八道烈焰冲上天空,去烧那些敢欺入百里的小邪修。
虚宿只把帕子一挥,来自樊翘所有的攻势立刻被收入他手中法绢,空着的那只手及时向半空里一招,阴惨惨的煞风卷扬,近百道乌鸦火焰全被扑灭。虚宿“哈”的一声尖笑:“樊翘啊,好歹你也是离山真传,怎么,真传就是这般货色么?那离山又得是怎样欺世盗名,才能窃来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星天劫数未至时,若樊翘遭遇虚宿,各凭本领决一胜负结局会如何?虚宿可占七成胜算。樊翘虽不如他但也绝非没有还手之力,若运气好些未必不能将之斩杀。
可如今……田上所说“幽冥乱,我等修为大涨”并非妄言,自道主以下,无论骄阳天尊还是廿八星宿,都于短短一会功夫内修为暴增;反观樊翘和乌鸦,他们修行的阳火不止是杀人的力量,更是救人的手段。
一场浩劫,举山皆遭重创,尤其长老、真传、内门中,不少人伤势严重,若不能及时相救随时可能步贺余后尘,樊翘和乌鸦怎能坐视不理。
要知道,入共水大阵的离山弟子,修为越高伤得就越重,修为越高在救治起来就越消耗阳火法元……虽不曾参与恶战,但以本元救人的消耗奇大。樊翘与乌鸦看上去好得很,实则比起全盛时要虚弱太多了。
此消彼长,樊翘与乌鸦的猛攻于虚宿面前全无效果。
虚宿笑得气若游丝,还想再说什么,不料乌鸦突兀振翅,看似凌乱不堪实则暗藏玄法,阵成杀劫起,金乌九劫第五重,九十八头乌鸦催运本命大阵,三千天乌金翎凌空而现,如光如电如剑如火,猛袭强敌!
这一击比着樊翘之前法术强横不知多少倍,虚宿不敢怠慢,帕子向半空了一扔,双手结印做法,宝物与本尊法术呼应,浓重腥风自脚下翻腾而起,风化千百重、一重一柔剑,缭绕于身相护虚宿。霎时间叮当锐响大作,天乌金灵与阴风剑气交击猛烈。
樊翘则趁着这个功夫扣印向天,大片阳火席卷而去,哀号惨叫再起——刚听奉星尊命令欺近离山的小修云驾尽数被焚烧。
沈河扬了扬眉毛,红景悄然注视着师兄,见他开心,她就笑了。
瞬间激斗,到底还是虚宿法元深厚。很快破去乌鸦卫的阵击,可那些天上的手下业已被烧成了焦炭!
天上一镜高悬,山前所有争斗皆为天下所见,之前那些小修被烧成炭灰无所谓,毕竟玄天道成气候的人物还未显身,可虚宿已至、明明对方不是对手,就因为藏了个手段、又换个了攻杀位置,手下又死了上百……
虚宿大怒,骂一声“妖孽狡猾、找死”。身形也化归阴风,身带千百阴风法剑与粉红手帕一起扑向樊翘、乌鸦。
哪还有什么废话余地。樊翘冷笑中长剑在此出鞘,周身烈焰翻腾,迎上强敌;四十几对乌鸦卫再次结阵。光明顶弟子、大圣玦妖奴彼此呼应,与强敌恶斗一团。
法术呼啸剑气起伏。恶斗盏茶光景樊翘闷哼一声,胸口要害中敌人狠击,剑、火就此被破,人摔向地面。
可还不等他落地,阴风便又赶上,虚宿显身扬起一脚又把樊翘踢飞高空。
待得樊翘“翻飞”势头将尽,虚宿忽又显身于他身边,同样是重重一脚,这次是斜刺里踢飞……等到快要落地时,虚宿赶上又是一脚……接连七次狠踢,重创、但不肯直接击杀,虚宿没忘倒扣苍穹的那面镜子,道主要让天下人都看到离山弟子的悲惨下场。
越惨越好,越折磨功劳便越大。
乌鸦卫又惊又怒,催动阵法拼命拦截……樊翘在时大家联手尚且不是邪魔对手,现在只靠他们自己又如何拦截得住。
非但拦不住,反倒是因为救人心切阵法露出破绽,被虚宿抓住机会回荡阴风狠攻,只听得轰隆一声,乌鸦的阵法就此被破,四十九对比翼双鸦皆遭反噬,嘶哑惨叫着纷飞八方。
妖属不重要,至少比不得真传弟子重要,虚宿不理会乌鸦,又一闪身追到三里外,再一脚将樊翘踢飞天上。
时至此刻,百里外的邪修爪牙哪还看不出便宜,无需“星宿仙长”招呼,纷纷欢呼发喊,各自催动云驾,一窝蜂似的向前闯去,密密麻麻近千云驾争先恐后,飞奔石窝。
虚宿放声大笑,任小的们如何他都不会约束,只专心致志地去踢他的人肉皮球……又是两脚狠踢,待再一次追上前去,准备再让脚头快活的时候,那个被踢得嘴巴、胡子、衣襟全都是血的真传老者,居然对着他笑了:
张开嘴巴、露出沾满鲜血牙齿的笑容,还有……他口中吐出了一只幡。
幡凌空、暴涨,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眼睛。
下个瞬瞬,幡上又变得干净一片,哪有眼睛……幡上洁净了,而樊翘身后三百丈、空气中,凭空显出无数眼睛、毒眼。随即……那时怎样一片惨叫!痛彻心肺、歇斯底里、恨不得把骨血筋髓五脏六腑都要从嘴巴里喊出去的惨嚎:
自虚宿以下,离山面前所有邪修,无一例外尽做惨嚎。
得自南荒火煞洞府、前辈千目老蝎以本命炼化的宝物,又岂是这样一群邪修能够抵挡的,只要被那些毒眼看到,便如蝎刺入脑、入肺、入血入髓,剧痛噬元神剧毒夺性命!
几个呼吸功夫,惨呼落进,离山前的天空就此清静,地面上大片中火煞剧毒毙命、色做青黑、扭曲干瘪的尸体。
一幡昭昭,邪魔扫尽!
樊翘说过,再不走便谁都不用走了……
樊翘自己也摔在地上,身体颤抖不休。坐在红长老身后的方先子满脸不忍,想要过去搀扶可自己也没有力气,只有叹道:“怎么……怎么不早使这宝物啊!”
“为求一网打尽。”樊翘面色痛苦,口唇鲜血涂抹,可目光却是得意的:“我这幡……祭炼火候不、不够,只能发动一次,一次只能击杀五十里……妖人都在百里外。另外金乌辨真,小妖中还混了两个厉害人物,应该也是什么星宿大仙……”
金乌弟子,目力远胜同辈修家,樊翘早就看出外面拥杂邪修中,藏了两个厉害魔头,想来是与虚宿商量好、混于小妖准备暗中策应的魔头。
只杀一个虚宿实在太不值得,挨上几脚、换他们所有人的性命还差不多。
有可能被直接踢死?就当赌一回,一条命赌他们几千条命。这等好局当然要下注,下重注!
离山樊翘,名不见经传。
但光明顶弟子有一重“好处”比着同门更甚:心狠手辣。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离山光明顶传人。
乌鸦卫遭阵法反噬,伤得不轻但比着樊翘要好些,彼此搀扶着爬起来,又围拢上前,你帮樊翘擦嘴、我替樊翘捡幡、他给樊翘揉胸口……
樊翘摸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立刻就有七八头乌鸦同时问他好吃不……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笑声。苍老声音开口:“到底还是年轻啊,心浮气躁,哪料到人间险恶、离山狡诈。北三女、四虚、六室死得可惜了。”
一个人说话,另外几个声音附和,有男有女。很快,随主同行的小妖的喊喝声传来:“玄天西,白虎七宿仙长驾临离山!”
随喊喝,一片云驾巨大、倾覆百余里,向着离山缓缓飞来,内中人影憧憧,不在少数。云头当前,七大邪修伫立,彼此还在说笑着,目光则冷冷望向离山前石头窝子。
一宿就已难应付,何况一下子来了七个。
樊翘搭着乌上三一的肩膀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放开了搀扶、跨上前一步。
就在此刻一阵沉重脚步声轰荡,踩得大地都有些摇晃了,八个身形七丈开外的怪物大汉,肩膀上看着一个“大东西”,健步如飞向着离山跑来。
大汉肩上之物被长长红绫包裹着,看不出具体模样,轮廓上好像是个巨大人像。
修行高人一看就看出,这些汉子天赋异禀、生具撼岳大力,但没什么精湛修元,妖精世界里的苦力之流罢了。
果然,靠得近些了,为首的大汉口音古怪:“送货、借过;送货、莫打!”
八个大汉呼吸粗重,也不管天上地下邪修正道,扛着“货物”一直向前跑。
天上邪修并未阻拦,西方七宿个个目光里都藏了几分兴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货物”,樊翘也未出声,容怪物大汉一直跑到石头窝子百丈处。
大汉们站住了脚步,寻了个平整地方,将肩上的“货物”直立地面、摆放稳当,跟着揭去了蒙绸。当真是一座人像,巨大、高耸,离山弟子无一人不识——苏景嘛。
或者说——佑世真君。
大洪京都,皇家供奉“威德祠”中、整座东土最大的那座佑世真君像,居然被一群大汉搬到了这里来。
“佑世真君”威风凛凛,头戴祥云冠身着开天甲,右手微伸做光芒永照人间之状,左手揽怀如抱月寓意永远托付百姓爱护信徒……不止“苏景”来了,还有不听,就坐在“苏景”左手中的不听。
全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三瞳相环、妖冶凛然,正笑。
天空如镜,映离山所有景象,就在小不听显身后片刻,东土人间各出,一下子爆起无数欢呼:笑语仙子!
欢呼中,还有无数目光,情不自禁望向身边、院中、路旁那一株一株无惧秋寒、正盛放娇艳的笑语花儿。
做一件好事栽几株花儿,立志要将笑语花儿开遍东土的莫耶女子,几年间洗去莫耶地邪魔之名,得东土百姓敬赞称呼“笑语仙子”的不听。
身形微一晃,不听从“苏景”的手心跳落地面,俏面上满满歉意,将一道真元送入樊翘体内助他护住元基:“我一时贪玩,去运这家伙……来晚片刻累你受伤,对不住得很。”
那辈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