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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劫数了了,何尝不是另一场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任夺回来了,但不入山。
离山剑宗,自有离山弟子守护。
……
幽冥,小鬼差妖雾的目光完全阴沉了下来,正想再说什么,苏景开口接下了话题,对阳三郎道:“我有急事在身,请你今日通融一次。下次相见,你报仇也罢、夺力也好全都依得你,且我会让你动法三击不躲不抗,可好。”
阳三郎显身后,苏景的云驾并未停顿,以剑讯指引继续疾飞不停。苏景不敢有片刻耽搁,阳三郎也只是站在云驾上说话,并未纵法阻拦他行进。
阳三郎语气轻松:“什么急事?说来听听。”
“兄长有传讯急召,当是出事了。”苏景未作隐瞒,如实回答:“我很着急,无心与你一战。”
阳三郎似是沉吟了下……忽然一蓬阳火自她脚下翻卷开来,顷刻将苏景的金红云驾焚烧得干干净净。
云驾被毁,但众人未受伤害,自也不会就这样掉下去,各自施法跃入空中,小鬼差愈发恼怒:“你作甚!”
阳三郎笑得更开心了,不理会小鬼差,宽大兜帽下透出的目光直视苏景:“有急事?很好……看你有急事却办不得,受同伴召唤却去不得,我惬意得紧。你兄长那里你且放心吧,他快死了,斩杀你后我就去杀他……冒犯金乌之罪,只死你一个人填不回来的。”
言语歹毒,但那份修为绝不会错,苏景的云驾本就是阳火真元所化,阳三郎的火却能把苏景的火烧掉,火焰纯烈的差别已然分辨得明显了。
苏景的面色一沉,但随即长吸一口气重做镇静,稍作沉吟、似是下定了决心,背后火翼微振、来到阳三郎面前二十丈处悬停稳当:“让你动法一击,我不避不挡,之后一决生死,各安天命。”
阳三郎“咦”了一声,笑吟吟地语气不变:“你是阳身人,却对我说鬼话。平白让我一击,你以为我可会相信么?”
“前一世你陨丧于我家长辈手中,”苏景的语气平静:“受你一击,是为还账,你应得的。”
阳三郎的记忆混沌,根本想不起烟尘往事,更记不得杀它的是什么人,闻听苏景之言她愣了一下,笑意散去声音变得阴沉了:“究竟怎么回事,你与我说清楚。”
没什么可隐瞒的,苏景应道:“人间阳火巅顶大修,遭恶魂夺舍,捕捉金乌引神鸟之魂入体抵抗恶魂……你就是那头金乌了,落得今日下场,我是光明顶一脉欠你的。”
全不合道理的,阳三郎居然再度笑了起来:“是个有趣故事,但想乱我心智还差得远……”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大帽下阳三郎的目光陡做凄厉:“哪里来的!”
苏景手中,一架金乌骸骨卓立。
没了记忆可灵犀仍在,眼见敌人手上那具尸骸,阳三郎只觉得异常亲切。
苏景心念未转,骨金乌缓缓飞向阳三郎:“你的尸骸,你看清楚。”
何须仔细端详,只凭那白骨上传来的亲切,阳三郎便笃定:那就是自己的尸身白骨!
冥冥之中,猛一声天乌啼鸣,阳三郎周身怒焰暴涨。
苏景平静依旧,身形不动口中催促“让你一击,请速速动法,我时间紧迫。”
说话时,大红袍随风轻摆;红袍摆动中,两万血衣奴结阵猛击、七条黑蟒化七道黑中透出金红颜色的旋风席卷,还有层层阳火与浩荡金风,再加上一柄接一柄的好剑如电,骨金乌也在其中……手段尽出,袭杀阳三郎。
不留情。
师兄剑讯上那最后三个字,一直让苏景心急火燎:急、急、急!
第625章 画舫青衣,荒冢田上
尸骸乱其神、神通夺其命。
而褫衍海中苏景一番历练,本领远胜上次阳三郎见他时候;
反观阳三郎,闭关精修得大突破没错,可乍见自己的尸骸、再听得苏景说起她生前遭遇……阳三郎不是真正金乌,她的“本根”只是一道神念,不过反抢游魂灵精真正转活过来。严格而言,她算是“灵魅”,但比着普通灵魅要强大得太多了。
既以“神念”为本,她的心神轻易不会乱,可一旦乱了便再无逞强余地,修元涣散神通难聚,纵有天大本领也施展不来!
阳三郎此刻,心乱如麻,哪还有伤人之力。勉强抵挡两下,再不恋战腾身便走,身化金光一飞冲霄,转眼消失不见。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一声凄厉长啸划过天穹,久久不息。
候补女判顾小君冷声呼喝:“走不了,随本官回去向尤大人谢罪!”说话中挥手收了七十三链,自己化作一团阴风,向着阳三郎撤走的方向追赶下去;小鬼差犹豫了下,也对苏景一拱手:“阳三郎事关重大,我须得赶回封天都将此事急报于大人,告辞了!”言罢也催起一道法术飞走。
苏景另有急事当头,无心追赶阳三郎,心念一转将骨金乌、血衣奴等宝物、鬼侍、神通重收体内,再度摆开云驾,依着剑讯指引继续赶路。
飞了一阵,三尸又凑到一起,免不了口水一番。说起刚刚那短暂一战,很快雷动转头望向苏景:“若她不退……你真会杀她?”
“阳三郎来得不是时候。”苏景应道:“但就凭师父和她的前世纠葛,只要还有一线余地,我都不会真正斩杀了她。”
赤目闻言也望了过来,斜忒着苏景:“不会真正斩杀?刚才我看得清楚,你可是下了死手的。”
苏景全力催动云驾,飞到最快极限,口中应道:“嗯,未留情。打碎了她也没事,就像上次。”
拈花愣了愣,回想前一次恶战阳三郎的情形,恍然大悟:“不是阳三郎真身,来得仍是个影子?”
苏景点了点头,上次修为不够,看不出阳三郎的真正情形,靠着大圣提点才晓得阳三郎只来了一道影子。这次他的修为大进,五感随之而长,自己就看得清楚了,仍是“影阳三郎”。
就算把影子打成碎末,真正阳三郎也只是负伤,不会影响性命。
化影前来的阳三郎,反倒让苏景全无忌惮,敢痛下杀手。
拈花似是还有什么事情想问,但未等再开口,苏景忽然面露喜色,扬手自空中一抄,将一道来自不津阴阳司的灵讯拿捏在手。坐镇不津的尸煞有消息返回。
……
东土江南,扬郡。淮水三转之地,妩媚烟花繁盛。宽广的河面如镜,一条条画舫横陈,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舫中丝竹悠扬,莺燕歌声宛转,此间温柔全不受刚刚过去的天星浩劫影响。
三十出头的青衣人在画舫,但未置身花丛,他躺在画舫顶上,头枕双手,静静望着漫天星月。他的五官平凡,面白无须,但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自他左眼角起,划过脸庞、脖颈直没衣领,疤狰狞,让他显得醒目了许多。
忽然,远处河水中,一道丈许方圆的阴影掠过。
天已黑,画舫正在繁忙时候,没人留意这道影子。
影子悄无声息,行动奇快,呼吸前还在长河尽头,呼吸过后就已到疤面青衣所在画舫,影从水面起,延舷贴壁而上,一直来到船顶,影微震就此化作一个三尺高矮黑衣大头侏儒,长相丑陋凶恶,目光里满满戾气。但他面对疤面青衣时,眼中戾气消隐、换以浓浓敬畏,俯身跪倒:“拜见吾主,侍奉吾主。”
疤面青衣继续瞩目于夜空:“起身说话。”
黑衣侏儒站起身来:“属下探得明白,离山正遣散同道,山外颇多混乱,门宗内则元气大伤,几无可战之兵,属下愿以人头立状,三日内攻下离山、生擒沈河!”
说完,稍顿,见疤面青衣没什么反应,侏儒又道:“七重无底渊、十三云中天都已集结,候命于子兰亭,只待尊主一声令下,便可……”
正说着半截,疤面青衣出声打断:“无令,着他们散去吧,不打了。”
侏儒一愣,目光闪烁片刻,提起胆量出言相劝:“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委实可惜,灵头斗胆,恳请吾主三思。”说着重新跪倒在地,认真叩拜。
“机会难得?我又何尝不知。不理星天劫数,只求突袭离山,是我本意。”青衣人并无责怪之意,相反的,他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举世抗劫、恢弘之战,身为巅顶大修、统帅一方势力,不愿参加其中无可厚非;但离山与同道、先辈一起消弭劫数,救了这天下,救了所有人,若换个角度来看,离山何尝不是今时世界所有人的救命恩公。
劫时不入战,想着劫后破离山,狼子野心莫过于此,疤面青衣提及之前的算计,笑得很惬意,口中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事情有了些变化,那陨星非是天灾,而是人祸,让我改了主意。”
陨星碎化星天阵,莫说修家,就算见识高明些的凡人也能想到,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域外天魔妄图摧毁中土。
名唤“灵头”的黑衣侏儒皱起眉头:“尊主是不想让背后主使渔人得利?”
“错了,错了,我想做之事我自会去做,做鹬还是当蚌我都无所谓,有没有渔人在后我更不会理会。”青衣人笑而摇头,解释得不明不白。
侏儒灵头又把主人的话在心中整理了一遍:陨石是天灾,离山破劫后,青衣会大破离山;但陨石是人祸,青衣主人就失去了对付离山的兴趣?
此事简直说不通。但转念后侏儒又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主上行事什么时候会以“说不说得通”来做衡量?他只凭一己好恶。
陨石是天灾,主人无所谓;陨石变人祸,主人不高兴。离山毁了让他不高兴的东西,是以他这次就“留下离山的狗命”,哪怕他早都想要彻底摧毁那高高在上的正道天宗。
如此一想,事情似又顺理成章了……侏儒灵头面露无奈,口中另起话题:“属下另还探明,玄天大道那些妖魔鬼怪也在蠢蠢欲动,他们断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就算我们不去碰离山,离山也照样保不住。”
疤面青衣一哂:“与我何干?”
我做事只看自己,不管旁人,这次我不打离山,管旁人打死打活,我都懒得去看一眼。
侏儒灵头了解主人性情,不再多说什么,再次施礼言辞恭敬准备告辞。
“对了,你刚才说,你可三日内攻下离山?”疤面青衣的语气里又带起了笑意:“那你就太小看离山了,除非我亲自出手,否则你灵头也好,你兄长老肖也罢,再把无底渊和云中天一并算上,强攻离山,全都有去无回。”
“主上是说,离山界内还隐藏了凶猛人物?”灵头应答之中带了些不服气的意味,他也是一介大修,对主上恭敬绝不会错,但心中自有一份傲意,话说回来,若没这点傲气,只是一味的应声虫,侏儒灵头就算本领再高三倍,疤面青衣也不会看重于他。
“还有没有隐藏的高手我不晓得。”说到这里,疤面青衣深吸了一口气,曼声念诵:“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放眼天下,几人能活!”
说完,疤面青衣不再理会侏儒灵头。不知是月色撩人还是被这秦淮声色所动,青衣来了兴致,翻身自船顶进入舫内,置身花丛纵情开怀去了……
疤面青衣身边,美人成群;白袍老汉周围,坟茔无数。
老汉生着一副慈祥容貌,坐在早已荒败的乱坟岗之间,背靠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正借着月色看书,书名《屠晚》,他看得津津有味,读到有趣地方,面上几次露出笑容。
他每一次微笑,这荒冢就会变得“新”一些:那些斑驳的墓碑重新平整、塌陷的坟堆缓缓“饱满”、坟间野草枯萎化灰……还有墓碑上的字迹,也重新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