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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第一变”凝结的山水纯镜轰然崩碎,再彻底不过的“碎”,没有残片,不见碎璺,八百里镜直接化作八百里轻雾。
雾升腾,缓慢却坚定,一丈一丈扶摇向上,咒唱声让天摇地动,却无法撼动那大雾分毫。
离山仍不可见,只因雾气无尽,它不会向外扩散一寸一尺,但雾顶升向云霄、雾底始终笼罩离山。
八百里雾,深不可测。
不多时,浓重青雾就升到两枚法旗所在的七百丈天,得了灵水雾气滋润,第二面旗的上的字迹洁净如洗:雾锁云天山犹在。
共水大阵行转第二变:雾锁云天,山犹在。
灵水之力由意入虚,圆满。
千万修家咒唱浩浩,回荡于四面八方,真言犹如实质,冲撞于天地间,字字凶猛!
不知何时沈河真人重新闭上了眼睛,悬浮高空,依旧不动。静静等待着……直到离山大雾升腾到自己身旁,沈河再动、第三枚旗子划破长空。
雾气之中,山不见阵不见人也不见,大雾遮掩了一切,但唯独一样东西不受其扰:阵旗。
旗落,剑啸纵横天雷轰动!
共水大阵的第三变化,是离山本来就有的两道守护,三重大阵:平时供记名弟子修行的无量湖外环、水幕天华大阵;供外门弟子修炼的镌天石崖中环、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剑阙。
两重守御三道护篆的阵图早已被修改妥当,以旧篆入新阵:只因水雾为虚。纵然蕴藏至上法力,大雾终归是“散”的……
离山诸位大妖齐齐长啸,四十九座无量湖化作真水长练倒卷于大雾,旋即水崩碎化千万碧色长剑,分布于石崖的长老与真传弟子齐催阵诀。十九座镌天崖上三千年弥漫的乌云消散于无形,可乌云没了内中的雷霆闪电犹存,道道勾连着、翻卷着铺展开来,如脉生于青雾,壬水雷母大篆;仍是那石崖,乌云消隐、雷霆散开之后,石中锐意迸射。至上剑意蕴于犀利剑气,呼啸八百里雾,戊石紫剑阙。
水幕天华万万剑,为大雾塑其形、凝其质;
壬水雷母篆,雷魂电魄,为大雾开混沌、添智慧;
戊石紫阙,至上剑意化灵精一点,为无尽大雾点出那一真灵!
唯有如此,真力才能真正有效集结、才能升于天外而不散。才能在集结全力之外,再收容阵中所有修家心中的凶狠杀气、心中的坚韧锐气、心中那份陷入绝境时誓死以求一搏的腾腾生气,才能将这杀、锐、生三道生命气度化作浩然法度!
供水大阵第三变:雷剑灵犀,共水魂。
大阵之力由虚生灵,圆满。
雷霆与剑气搅动浓浓大雾,须臾,一道灿灿银瀑自雾中升,裹挟巨力逆冲九霄,直直奔向那颗没名没分惹人憎恶的星!
一阵三变,至此大阵完全行运开来。沈河从天上飞落共水大阵,掌门人数千年修为进入阵中、添做一份抗天之力。
众人倾力催阵法、众人静静等待……到七个呼吸时,阵中修家身形齐齐一震,共水阵力打到天外,迎上了那枚天火陨星……沈河眉头微皱,七窍同时沁血;龚长老牙关狠咬,血还是从口角溢出;裘婆婆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发出“喀”的一声轻响,顶骨碎裂了小小一截;姚九溪歪了一下头颅、他的右目莫名其妙地破碎了……阵斗于星,反挫之力逆袭于阵中所有修家,而修为越高,承担的反挫力量便越凶猛强大。
只才一碰,阵中大修皆尽受创不轻。
也是这一碰,让阵中人窥探了那颗天火陨星的力量,十之七八、阵中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四个字:螳臂当车。
相差得太远了。
凡俗眼中,修家移山填海力大无穷,焚天煮海无所不能,但只有踏入修行之人才会明白,破不得道修不上天就还是个人,在真正天灾浩劫之下,自己的力量何其渺小。
反挫之力加身、越发沉重,每一个人身上都仿佛背了一座巨山,压得自己身骨欲碎、身体欲崩!就在此刻,厚重力量自脚下升腾而起,或流入身体或融入大阵,为阵中人抵下了不少压力,这是大阵暗藏的一重设计,阵与山已然交融一体,整座离山就是这大阵的甲胄,名山有灵、它也来承天护道!
可惜,不过两三个呼吸,众人只觉身周轰轰摇晃,人间的山也挡不住天外的星,灵秀大山开始缓缓沉陷,被陨星巨力不断挫压,一寸一寸、沉入大地。
半顿饭不到的光景,离山沉陷七丈。
压力更重、沉陷不停……八百里陷落第九丈时,清冽长鸣传来天空,震烁光芒自东方冲腾而起,转眼化形一头巨大紫鹤,翅展六百里,向着天火流星飞去!
紫鹤东来,天元道之阵。
以修家之力硬扛灭世陨星是螳臂当车?第二只螳螂来了。
第615章 一定还
紫鹤之后,另个方向一道人影飘然,本来有些虚晃、看不太清楚轮廓,但随他一步一步等向高空,身影越愈来愈清晰:微胖中年,左手负于背后、拿着一卷书,右手则高举过顶擎着一柄剑,更奇怪的是这道法术结形之人的穿戴,居然是明黄龙袍、九穗龙冠,皇帝……鸿儒门宗,结成的阵法自也免不了书生意气,他们的阵唤作:天子守城门。
大成学,第三只螳螂。
西方,木鱼与法磬声音响起了,阵法凝结的是一个童子,若苏景在场当能辨出,和尚们摆出的这一阵与真页山城斗邪修奎宿时大同小异:五十三参、参参见佛的善财童子,只不过今日童子目蕴狂怒而面做狂喜,绝不应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共存于一张脸孔,偏又和谐到无懈可击,喜怒交融、古怪得彼此抵消,那张两重情绪皆入极的面孔,最后落于人心的竟是一个:清静!
第四只螳螂,弥天台。
还有:重重热浪翻卷,火求烈、求狂,哪用结什么形塑什么魂,第五只螳螂涅罗坞干脆掀起了一片火海凌天;
凄厉呼啸随风滚荡,黑色的大鹏鸟身上闪烁着诡异光华,只有巅顶大修动用神目才可辨得,那鸟儿是万万米粒大小的怪虫拼凑而成,虫已死、尸体却凑出了一头身形比起六百里紫鹤也全不逊色的巫杀巨鹏……为君一击,鹏搏万里,第六只螳螂紫霄国。
第七只螳螂的法术,腥风滚滚、兽吼轰动,天酬地谢楼的万妖大阵,声势与威力只稍弱于天宗半筹。
离山在前,五天宗与妖家大豪紧随其后,中土阳间世界最最强大的七个势力尽数动阵,全力出手轰那天火陨星。
每一道大阵神通飞往天穹时候,人间各处、无论是繁华大城还是偏荒小镇,都会齐齐爆发出一阵欢呼,百姓事先不曾得到丁点消息,可到了现在,又有谁还会猜不到。平日里那些隐遁灵山、深居简出的修仙高人,他们正集结几处、竭尽全力来消灭一场灭世浩劫!
只是,七只螳螂,挡得住一架疯狂以行的巨辇么。
封天都,一品殿,十花大判叹了口气,在他面前百丈铜镜半悬,正映着阳间大宗对抗天劫的情形,五年借法期限未到,十花判可动用这面宝镜随时洞察阳世。
十花判暂时收回了目光,不再注目于镜,低下头看自己的靴子:“花青花,四个月前,你曾问尤大人可否驰援人间。”
“是。”侍立于侧的花青花轻声回应。
“在那之前,我和尤大人从未察觉你还有一份眷顾阳间生灵的心思。”
花青花笑了笑,即便知道自己不会被认同、即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前辈大人面前是错的,这位三品判依旧不会对十花判隐瞒分毫:“属下一直都是这样,幽冥……规矩太冷,不如人间温暖,是以属下对阳世生灵很有些好感。”
十花判不生气,更未训斥,相反的,老人也笑了一下:“我有个想法……会不会就是因为你有了这样一份眷顾人间的心思,所以苏景身上的那件一品袍把你选做了下一个传承?”
这是没有答案的事情,十花判提过一句便作罢,再开口时换过了话题:“那你可知,人间那些修家的本领如何?”
不用想,花青花直接回答:“只从苏大人的本领,便可见一斑。”
“不错,本领高强的人很多,七大天宗、妖精金家……尤其离山,但因这一战太不公平。”十花判的眼光精准,他的道理明白异常:“若那颗陨星摆在地面,以现在他们催动的法术,那颗星早就碎裂了。可星从天外来,阳间修家不能等它进入世界再动手,只能催运大阵将法术打入天外……世间力,破天就得消耗半数;出得天际,再被空空星宇损耗,又得损丧大半;而那陨星飞行无数年头,蓄起的力量又何其惊人!”
花青花脱口问道:“可有办法弥补?”
“有……”十花判口中说的是“有”,用的却是“休想”的语气:“除非能有十四位归仙之辈,六占六合,八结八荒,方可消弭破天、星宇之耗,才有望摧毁那道天星!只是如今阳间,又上哪里再去找十四位归仙共施法度。莫说阳世,就是幽冥也不存这样的阵势了。所以阳间完了,那些修家所做徒劳,输定了、死定了。”
花青花面色沉黯,未作声。
十花判口中话题再变:“以往,你时刻都在关注阳间吧?”
花青花一字以对:“是。”
“那你可知,阳间的大修智慧如何?”
“乾坤造化,自然使然,人间大修不乏惊才绝艳者,脑智纵横心慧非凡,委实了不起。”花青花毫不吝啬褒奖之词。
“比如?”十花判的兴致颇高,一句接一句的问。
大人有问,花青花必有回答:“比如离山沈河、比如弥天台辰光、比如大成学蒹葭……”
“错!”不等他说完,十花判忽然摇头,老人的笑声古怪、笑容古怪:“全都是傻瓜啊!”
说到此,沉默了好一阵,十花判又是一声叹息:“十八个月前,我曾去往人间,一个接一个,见过了六大天宗的掌门人。”
花青花一惊:“大人……怎么说?”
“怎么说?实话实说!明言告诉他们没希望,但若他们同意,我能以一品判之力,开一隙黄泉,允那几位绝顶大修与门中精锐高手,以阳身入黄泉,他们不必陪葬阳世,来到幽冥照样能够修行、只要有机缘有本领,照样能够破道飞仙!”
花青花动容,一品大判确实有这样的力量,能够接引阳世人入幽冥,但有这样的法力不表示有这样的权力,大判若真这样做了,来日必遭天谴!而十花判在位时,对阳间修家游魂一概严惩,足见他不惜修士夺天造化……十花判不惜承担天谴还要救今世修家精锐的性命?
会如此,再简单不过:阳间可以毁灭,但幽冥决不能沦丧,十花判舍却自身、与他最憎恶之辈合作,只求能为幽冥添一道生力军,对抗西方黑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不止人间,还有幽冥。阴间判官呆,正道大修呆。
“我没提及幽冥之祸,只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嘿,我想的是,等他们来了,就算为了自己也非得破那西方黑暗不可。不过我没想到啊……”
十花判没想到,六大天宗的首脑无一肯入幽冥,他们与阳间共存亡。
十花判不知道,离山之人,信那以个字:还!我修行、已夺了造化,我有所成就我永怀感激,若有一日我能还,我誓死不退,一、定、还。
求不得无悔,求无憾。
没人不贪生怕死,天宗修家也不例外,但他心中有一件事高出了生死,便是如此了。
一群可搬山填海、纵剑万里的傻子。
但也是这群傻子,个个都看出了十花判的“仁厚心肠”,个个都在回绝了十花判后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