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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先不要传出去,”贺余对同门笑道:“更不可传告别宗,只是一线灵机,还差得远了,先敲锣打鼓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徒劳无功老死山中,岂不贻笑大方。”随后他把话锋一转:“即日我将闭入死关,除非圆满破境迎来天劫。否则再无出关之日,离山事情,就有劳诸位了。”
说着,贺余深深一揖,对掌门和诸位长老。此刻他再不是辈分高高在上的贺师叔,只是一个把肩头重担传于同伴、传于一路相扶相依向着前方不停前进挚友的老人!
老人为离山鞠躬尽瘁,功德圆满,最后一段时间是他自己的。
长老们不还礼,这是离山的惯例,受所托、忠所托,何须还礼何必还礼!面前那个是长辈是师叔,更是同伴是挚友,盼他能一朝飞仙,而我还在,继续守望离山。
站直了身体,贺余重新笑了起来:“没什么可说的,我盼飞仙,更盼有朝一日,和你们重聚仙庭!一个一个进门时的模样我都还记得清楚,全是小猴崽儿……散了散了,散去吧,沈河再留一下。”
在场每一个,都是修行身后心思清透之人,若要献上祝辞,随便张口就是长篇大论。可是不需要,面带笑容一个一个走上前,稳重些的与师叔纳手紧握,轻佻些的干脆张开上臂拥一拥那个老汉,随后众人散去了,只剩下贺余和掌门两人。
贺余指了指脚下:“我闭关,九鳞峰的事情由你代管……正好你也不用到处藏了,先在九鳞峰上住着吧。恭喜掌门人,在离山界内,终于有了个落脚地方。”
沈河俚语相见:“敢情好。”
“另外,死关之内五听齐灭,外间有事我再无法察觉,你自己……或者我把林师弟唤回来助你?”
全算在一起,贺余这一辈离山弟子,除他自己外还有三人,尘霄生镇守南荒妖国,苏景人在幽冥,另外还有一位姓林的师叔,与贺余一样破境“远游子”后出山去领悟“大逍遥问”,再没回来过离山。
“先不打扰林师叔了,现在我一人还能应付。万一有事我自己找他老人家便是……”
贺余不勉强,点头道:“你自己看情形吧。”说着,他把大袖一挥,一方棋盘两罐棋子落于两人之间,贺余把黑子拿到手中:“陪我下盘棋。”
贺余喜欢下棋。
一顿饭的功夫,棋下完了,沈河真人大获全胜。
贺余的棋艺普普通通。
虽然输了,但心情爽快,贺余笑呵呵的起身,连声再见都不说,起身向着专供门中重要弟子闭关的“不动星峰”飞去,沈河也起身,不相送不道别不献祝,只有深深一揖,向着师叔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起身。
……
孔方穷向尤大人施礼、告退,回到自己平日里办差的大屋。
屋中有人,衣着打扮和孔方穷一模一样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翻看着账本、手中算盘打得噼啪响亮,见孔方穷来了,屋中人笑道:“哥哥回来了。”
一穷二白三清四廉,屋中人正是孔方差的二差头,孔方白。
孔方穷点了点头,未回答,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哥俩相处数不清多少岁月了,再也熟悉不过,一见哥哥的神情,孔方白就知他心不在焉,问道:“有事情?”
“最近你有没见过尤大人?”孔方穷不答反问。
孔方白摇摇头:“上次见大人还是上个月报账,最近二十几天不曾见过,大人怎了?”
“大人没事,不过……”孔方穷摇了摇头,言及大老板时语气稍显踌躇:“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前尤大人听他呈报公务,除非特别情况,否则那盏官帽摆在石凳上不动,大人不会现身,就算显身,如非必要也不会和孔方穷“有问有答”的说话。
可这一次,孔方穷才一跪大人就告显身,每到前题结束大人必会问上一句,引出下一题……
“咳,这也不算什么,或许是西方突然起了动静,让大人心神微乱吧。”孔方白在和哥哥聊天时,手上的算盘始终不断,脆响声声,力道十足:“难不成你还怕大人被人冒充了去?先不说大人的本领和七十三链子的护持,就是他老人家那件判官袍,谁能穿得上?穿不上一品袍,就没有这一品殿!莫多想,赶快干活吧,耽误了差事可不得了。”
孔方穷一笑释然,坐入另一副桌椅间,摊开账本取出算盘,开始专心干活……
一个月后,苏景再次见到孔方穷,听得尤大人的“不见”传言,他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日子平静安稳,修行有条不紊,继一双掌心之后,足心、天顶、眉心、人中、膻中、脐门等等身体要害都已得鳞叶相护,前后近两年光景,苏景以“地归”之法炼得三十片鳞叶,七十二金鳞完成了四成。
这其间,游走于阴阳两界、负责把幽冥中查出冤情通传离山的二差头马喜,带回来贺余领受灵机、闭入死关的消息,让苏景好一阵的欢喜。
站在苏景肩膀,时刻受香火滋养的金乌元神也在缓缓长“大”:体型未变,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头三足鸟,但身体比着原来强壮了,它在香火里舒服得很,趴下身体、双翅笼头,成天美滋滋地睡啊睡的,偶尔醒来,打个哈欠然后接着睡……
两年的光景,不津的重建也有了个大概模样,由阴阳司发配的游魂源源不绝补充城中,既为守护这一方福地,也为军中丰厚饷酬,青壮游魂积极从军,鬼王练兵时刻不敢怠慢,时深日久之下,军容也有了些威风。
福城、不津两地都有重兵屯扎,掎角之势初成,彼此呼应彼此扶持,这两年里前后经历过四场敌袭恶战,均告大胜……胜得理所当然,人和在手、地利已得,美中不足的是军中少了些精通法术的精锐队伍,时间还太短,哪有功夫给鬼卒们去修行,但这也无妨,每逢大战戚东来、小不听两人必定出阵,有这两个凶猛家伙入战,对手又不是肆悦、削朱之类的强大势力,苏景一脉焉有不胜之理。
值得一提的,打过几仗之后,不听就吵吵着要和戚东来拜个结义姊妹……不听明白为何戚东来会和苏景成了朋友;戚东来也晓得为什么不听和小九王情投意合:大家都修炼了一门脸皮功夫,都是“坑不了再打宗、打不过再坑派”的得意弟子。有这份渊源相牵,自然投脾气。
附近大小鬼王,凡是和不津、福城打过仗,提起那个阳身少女和虬须大汉,脱口而出的必是两字恶骂:无耻!
倒是小九王,最近深居简出,几乎不曾出现在外间鬼王的视线中,内敛得很,初到幽冥时打出的名气、名望,如今已经渐渐沉淀了下去……
不过附近鬼王心中都还有另一个猜测:很可能浅寻也在双城之一。这绝非空穴来风,十个月前,曾被“天降黑斑”毁去一支兵马的舜先王卷土重来,集结重兵御驾亲征直取瓶中城,但还未等正式攻城,大军就遭灭顶之灾:守卫森严、护法密布的中军大帐被一道可怕神通直接轰灭!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九王妃出手……
哪有九王妃,怪只怪舜先王出兵前没看黄历、选错了日子,他兵临城下时,闻讯来援助滑头小鬼的不听、戚东来、三尸正在城头聊天,赤目说溜了口,无意间提到莫耶和中土的差别,勾起了不听的思乡之情。
小妖女不开心了,直接放大圣……灰飞烟灭。
第523章 东天剑尊庐
两年之后又是三十个月的光景,滑头王见福城固守无虞,心中渐渐不安分了,开始把势力向外展阔,行军打仗的事情苏景一概不管,鬼王争霸更没有善恶之分,反正滑头小鬼想做什么,小九王的兵将人马全力支持便是。
战事进行得还算顺利,滑头王攻城略地胜仗连连,杀灭一王收服一王,虽只收服了一个,但滑头小鬼如今也算是王上王了,又能和苏景平起平坐,让小鬼心里舒服许多。
不津阴阳司内,公事样样有序,苏景的太阳鳞叶也一片接着一片的炼成,前前后后快五年光景,六十八枚金鳞成形,只差四叶就能完成这一个小境。
苏景这边,日子过得平平且顺利,小师娘则杳无音信,几年里未曾传回半字消息,苏景曾联络过她几次,就第一次她有回话:莫扰。再之后就不回应了。
一来小师娘的剑法通仙,轻易不会遇到危险;另则尸煞与本尊有冥冥牵连,万一小师娘遇险,阿二阿七必有心识反应,两头尸煞都安稳得很,足见她老人家平平安安,想来还在专心找“碗”吧……
这一天,苏景审断过新来的游魂,从大殿返回后殿,路过后园时忽然站住了脚步,问:“为何把紫桐仙宫收起来了?”
这几年里,不听就把她的仙宫摆放在一品殿后园,平时自己居住,偶尔出去打仗或游玩,也从不收起宫殿。可今日紫桐仙宫不见,少女坐于一块圆石之上,正垂着头发愣,她的双眉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苏景询问,不听抬起头,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
从苏景认识她那天起,莫耶不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该厚脸皮时一定厚脸皮,可从未见她有过“勉强一笑”的时候,苏景走近几步来到她身前:“怎了?有什么事。”
不听犹豫了下,轻声开口:“我不想做干娘。”
苏景身边,小鬼差妖雾也在,闻言纳闷:“有人要做你义子?”
苏景挥手把小鬼差轰走,也坐上了圆石。与不听并肩,他当然明白“干娘”指的是大师娘蓝祈:“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和你一起五年,以前从未有过这样长的相处,这次就渐渐明白了。相处越久就越不想走,恨不得时刻都能看见你,更恨不得每次见你你都在笑在开怀……这很好,可偶尔时候我会想起干娘,她那时很……很可怜,我怕自己将来也会如她一般。”说到这里,不听浅浅叹了口气,坐低了些、把头枕在了苏景的肩膀。
苏景拉过她的手,冷的,却软:“所以你收拾东西,要走?”
“怕再相处,我会变成了另一个蓝祈,那时就没了不听只剩苏景。”不听闭上了眼睛,声音喃喃:“先离你远一些,把心思放淡一点……莫误会,不是再不回来,我只是想找个、找一个……一个既喜欢你疼惜你、又不会自己忘了自己的……位置。”
不听的话说得很吃力,一贯伶牙俐齿,此刻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苏景搓手,想把她的手搓热些:“想得太多了,我不是师父,你更不会是大师娘。快别皱眉头了,老得快,等回去后还得随我四处去见人,到时人家一看,好家伙,苏仙长娶了个莫耶老太太……离山的脸面哟。”
不听没笑,依旧闭着双眼:“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只等你来和你打过招呼就要离开。”
苏景当真有些着急了:“幽冥世界处处凶险,比着你在人间犹有过之!恶鬼见到阳身之人便会猛扑过来,没见戚东来来时打得只剩一条裤子了么?就算有大圣相伴也难保完全……”
“我请大圣是为了助你的,盆景会留下,我一个人走。”不听的声音平静,但平静下暗藏的那份坚决让苏景心中郁郁。
深吸了一口气,苏景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再开口时就是那三个最最直接的字:“不许走!”
“好啊!”不听张开眼睛,抬起头,喜滋滋地点头:“那就不走了!”
苏景先是愕然,随后被气笑了:“你这人……你说你也几百岁了……还耍这种花枪,很有趣么?”
他说话时,小妖女从与他并肩改飘于他面前,和苏景对面而坐,双目转动、在苏景的脸上左看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