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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眉的口气很是无聊:“十年了?”
苏景比他更无奈:“十年了。”
卿眉望向扶乩仙子:“她还没醒来?”
“命火走过她全身穴窍,最终落于心脉,应该是无妨了吧。”苏景是第一次以“金乌焠真”助燃命火,具体状况他也有些模糊,语气颇多迟疑。
卿眉和扶乩没有丁点交情,随口问过一句也就是了,就此岔开话题:“或许不太准……我感觉这片火,大概小了两成。”
不是灵识探寻,只是高深修家的“感应”,玄虚莫测难以解释。他所说的“小了两成”,指的不是身周的大火,而是他们身处的世界。
烈火世界,此间天地乾坤都皆为烈焰,火被苏景收去一分,并不是说空出一块不着火的地方,而是整座世界都随之缩小一分。
苏景的境界远逊卿眉,但他是“火娃子”,对此间的“感觉”比起卿眉还要更清晰:“就是小了两成。”
茫茫十年一晃而过,时刻不停地炼化烈火,但也只拿下了其中两成,如此算来苏景若想把此间彻底祭炼,还得需要四十年光景!
四十年就四十年吧,急不来的事情。莫说以后,就是刚刚过去的那十年都应算是苏景赚来的。
卿眉追问重点:“大圣玦如何?盛得开么?”
“差一点,不够用。”苏景如实应道。收敛两成烈火世界,占去了两成半的大圣玦。
此刻,令牌洞天内,四分之一的天空赤霞满布,一道道灵光闪烁、层层灵气涌动不休,景色瑰丽无边!
这道数术很好算,待大圣玦胀满时外间还剩两成烈火灵元。
那块黑色石头已经不再是“备用”手段,如今情势渐渐分明,苏景想活命就非得炼化了它不可!
苏景面色从容,前面十年的炼化一切顺利,后面还有近三十年的时间,应该能将它彻底祭炼让其认主。而石头中藏蕴的洞天,虽不若大圣玦那样浩瀚也足够了。
两个人说起黑色石头的时候,扶乩醒来了。
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眼帘缓缓掀开,扶乩与苏景对望,她的目光清澈。
苏景暂止话题,微笑:“醒来了?感觉如何?”
苏景的声音落下,那个眉目间藏了一道勃勃英气、却又唇红齿白清透如晶的女子眨了下眼睛,然后……脸红了。
血光千里、纵剑驰骋、曾诛灭无数妖目的剑仙子,居然脸红了,无措的样子。
第209章 命相亲,剑既鱼
性、命相依,命火稳固后精神便开始复苏,早在几个月前,扶乩脑中那一点清明缓缓亮起。只是她不能稍动,张不开眼、更无法吐气出声。
以扶乩的五感,不开目也能探知周围的情形,只是她太虚弱,感觉恍惚着、很像做了一场梦:青年男子端坐于自己身前,一只右手在她身上翻来覆去的“摸着”,能碰的、不能碰的地方全都碰了个遍。
刚刚他和另一人说话……他已摸了十年?
五官清秀、但凛凛的妖邪气意摄人心魄。再就是……这个人没穿衣服。身上之物不过腰间一只挎囊、发鬓间一朵黄花。
魔徒卿眉的境界高,能以真元幻化衣衫,经脉重塑后他就“穿戴整齐”了。苏景没这个本事,他要炼的宝、修的法太多,且又内藏鬼袍,这种没什么实际用处的法术哪顾得上去学。
扶乩知道他在救自己,更要紧的是,从苏景手上送入她身体的那一道道暖意,让她觉得无以言喻地惬意和亲近,是以就算苏景的神采妖邪凛凛,她仍是觉得踏实、安全。
只是初开目、对望时的脸红,还是忍不住的。
苏景的手在扶乩的心口上稳稳按着……扶乩醒来前,苏景都不太确定自己一定施救成功,得护住她的心脉。
苏景手一划,从软绵绵的地方挪开、拿住了扶乩的脉门,她与卿眉的状况一样,性命无碍了但修为损丧严重,还得靠苏景的阳火来抵御周遭烈焰。
“多谢你。”扶乩笑了。让人意外的,剑仙子的声音很柔软,糯糯的江南口音:“你是谁?”
苏景微笑:“离山真传苏景,我囊中有命牌,待腾出手时拿给你看。”
可苏景没想到的,言及“离山”,扶乩竟没丝毫反应,倒是她见了苏景的诧异神情,反问道:“怎了?”
说完,她摇着头、盈盈一笑:“对不住得很,以前的事情,我一时记不起来了。”
扶乩的声音平静,没有无奈更不存狂躁,因她不是今天才醒来的……意识复苏的这几个月里,数不清多少次试图回忆过往,可惜脑中闪起的尽是凌乱“碎片”,全无头绪可循。
仍是“性、命”相依的道理,命火难继时精神也会随之消弭。
扶乩仙子在被苏景救下前,唯一生机仅在舌尖一点,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千多年,这其间她的精神不会有丝毫活动,连梦都不会做一个。
要知道这不是修持入定,她长时间处在濒死边缘,元识没有命火滋养受损极大,如今醒来后记不起以前的事情,算不得如何异常。
不过也不需太担心,假以时日待扶乩修为恢复、精神真正健旺起来,再返回离山去多多接触以前熟悉的景、物、人、事,过往一切都能再重新想起。
苏景放缓了声音,对扶乩道:“你也是离山剑宗弟子,掌门真人沈河是你师弟。”
扶乩轻轻一眨眼,目光里忽然闪出一抹狡黠,小女孩才会有的天真趣味:“掌门人的师姐,辈分很高吧,你刚说你也是离山弟子……”
“他辈分更高!”卿眉随口插了一句。
苏景从来不把自己当弃徒,但也实在没脸皮去和扶乩比辈分,就此岔开话题:“你那块黑色石头,我要借用一下。”
虽然对方想不起过往,但毕竟醒来了,于情于理此事苏景都应和她打声招呼。跟着苏景简明扼要,说起他所知的、黑石与扶乩的关系。
还不等苏景说完,扶乩就笑了:“不用借,送给你。”说完,稍加停顿,她又道:“我能不能再看下石头?”有关黑石,她还残存了一点点印象,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又有何不可,苏景心意一转,黑色石头显出于手背,扶乩将其拿在手中,看了看,嗅了嗅,甚至又迟疑着、放进口中吮了吮……苏景忍不住笑道:“你别把它咽了。”
檀口一张,黑黑的石头落于白皙的手心,相映成趣。扶乩的眸子清亮,仔仔细细地打量石头。
看她的样子片刻功夫不会完事,苏景由得她去琢磨,自己转目望向卿眉:“有个事很有趣,差点忘了告诉你。”
十年不辍,淬炼火元,刚开始时候没觉得什么,但后来苏景渐渐察觉:伴随着烈烈火灵,被自己不停收敛进来的,还有一股纯烈妖气。
卿眉喜扬眉:“蚀海大圣的?”十年功夫,他的眉毛早就长出来了。
“除了它还能谁的。”二合为一的世界,大圣识海中的妖气与灵妙地的火灵混在一起,如盐溶于水、彼此间并无冲突。
卿眉一边笑一边咬牙:“收它的!”
苏景也笑了:“那还有客气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苏景握着扶乩的右手突然一空,惊愕中抬头去看,扶乩竟然消失不见了!
那块黑色石头失了依托,正向下摔落。
苏景的右手空了,本能挥手去抄黑石,更没想到的……他抓住了一只手,温暖、滑腻、白皙的一只柔荑:
扶乩仙子消失得突兀,但下一刻她又凭空“冒了出来”,一只手握住了苏景右手,另只手则轻轻拿住摔落的黑色石头。
苏景心思转得奇快,微一愣后面露喜色:“你还记得如何开启石中洞天?”
苏景所言不差,刚刚一隐、一现,就是扶乩打开了石中洞天一进、一出。
记忆不再,可法术与见识都烙印于心不会丢失,扶乩甚至都没有去刻意回忆,拿到这块石头摆弄一会,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开洞天的咒法。
扶乩模样开心,笑容柔柔:“里面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旁边的卿眉一下子来了精神:“能把我送进去么?”
卿眉在现在的世界中,一来周遭只有火灵元、没有其他行属灵气可供采补,他行功也无用;二来要靠苏景递送阳火抵挡烈焰、他也无法运功,所以这么长时间里卿眉虽然经络得以重塑,修为功力却始终无法回复,此刻听说有个洞天福地可去,他当然在意。
扶乩没回答,而是望向了苏景,征询之意不言而喻。
苏景咳了一声:“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用问我。”
扶乩摇头,声音轻却坚决:“你的石头你的洞天,你说了算。”
苏景不矫情,干脆点头。扶乩立刻催动无声咒、黑石中乌光一闪罩于卿眉,将其摄入洞天。苏景正在境界历练之中,他进不去洞天。
施法过后,扶乩把石头递还给苏景,后者意外问她:“你不进去修炼?”
扶乩显出些微迟疑:“过一阵再进去行么?想……和你在外面待些时候。”
得金乌大焠真相救,扶乩的命火本元就是苏景的金乌真火,扶乩也会对苏景添出一份亲近,这是骨血本命的亲近,就算她以后恢复记忆恢复修为,也再都改变不了的。而她现在失了记忆,就算再如何镇静,心底总也免不了茫然与惶惶。两事合一,现在扶乩不想离开苏景。
似乎是怕苏景会回绝,扶乩嘴唇又动了动,想要再说什么,可有不知该如何恳请,目光也随之垂下,不敢去看他。
苏景由得她,一笑点头:“成,不过我没空陪你说话,后面还有的忙了。”
清清透透的笑容,从扶乩面上绽放开来,她用力点头,未讲话……他刚说过的,“没空说话”。
若非机缘巧合、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触,又有谁能想得到,最近这千多年里,离山门下飞剑最锋利的弟子,竟是如此柔软的本心、本性。
黑色石头重新沉入体内,苏景正待继续祭炼此宝,心思忽然又是一动:少了一个需要救护之人、多空出了一只手?
空着也是空着。
苏景伸手入囊,取出了同修金乌正法的前辈之剑,一方死牢黑狱!
阳火真元注入其间,小心试探着,而后苏景若有所思。如此良久,待他回过神来时,扶乩已经睡着了,身子软软地靠在苏景身上、螓首搭于他的右肩,扶乩睡得安慰、踏实。
苏景不去打扰,心意调动,阳火流转,开始入定行功。
……
黑色石头的洞天之内,万里碧空如洗,青蓝湛湛、纯透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大好天光赏心悦目,一眼望上去便不忍再挪开目光。
晴空之下,大海无边,透着清亮的蔚蓝颜色,海深邃浪却浅薄,荡起悦耳的浪涛声。此间没有大块陆地,但小岛如星罗棋布,卿眉就置身一方巨大白色礁石,独臂魔徒抬头望望天、低头看看海,不屑冷笑一声:“正道!”
如此壮美开阔的景色,一看就是正道人物开拓出来的洞天,若是魔家弟子的福地,那可是另外一番颜色。
不过冷笑之余,卿眉也舒舒惬惬地长吸了一口气,扶乩仙子说得没错,这里是灵秀乾坤,极适合人间修家修炼。
一口长气吸完,卿眉忽又“咦”了一声,他置身的岛礁前,一尾“鱼儿”游过。
普通的鱼引不来元神大修的诧异,那条正欢快游弋的鱼儿样子着实有些古怪,卿眉蕴足目力再去观瞧……哪是什么鱼,分明是一把剑!
一柄长剑,在大海里游动?
又何止一柄剑啊!卿眉目力调起,由此也看得清清楚楚……远处不敢说,至少这方圆十数里的海域内,一柄柄长剑,或三两为伴、或成群结队,正欢快畅游于大海。
剑如鱼?
剑既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