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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诀动、心意起,任夺唤“北冥”返回,结果更让他大吃一惊地是,北冥竟慢了一瞬。不是不回来,只是略慢、不仔细察觉都无法发觉的差异,可是巅顶对决、性命须臾,剑回得稍慢也许就是几场生死定论。
此刻它回得慢了一线,那待会应敌时会不会再慢一线?任夺当机立断,立刻舍了“北冥”,抱元守一玄功行运,抵御三个古怪矮子神奇剑术。
巅峰、封域、瞬灭,均未至,杀过来的只有“殷天子”三剑本身所蕴的“影、光、黯赤雷”,虽强,但远远不足以降服任夺,任夺冷笑出声:“原来是信口雌黄……混账!”
话没说话,怒叱乍起。
日出时分,朗朗蓝天,没人注意到的,一颗本已随破晓到来而隐去的天星,此刻又显身于玄天,璀璨如珠、熠熠生辉。
剑之极,除却巅、瞬、域,还有一项“星”:利剑气意洞穿造化,勾连天星、唤请天外星力入剑一击!
“剑若朗星”……这才是三尸追随小师娘数十载,学成的真正本领!
极臻剑绝,三尸火候尚浅,与苏景的剑羽化域相近的,还只是雏形罢了,且三尸现在还无法独立施展,非得结阵联手才行。
就算只是雏形,也是剑之一极的雏形,光明顶前惊现奇术,谁能不惊?
任夺也惊——又惊又恨。星剑便星剑,可是那三个矮子喊得是什么?剑术四绝被他们喊了仨,偏偏使出来的是没喊的那个。
这等龌龊诡计伤不了任夺,但猝不及防中他想要一步不退也绝不可能!任夺急退,同时空气中陡然水色荡漾,如涟漪播散开来,片刻便消弭了三尸唤起的猛击。
不等三尸再出手,脚下泥土突兀化作一片汪洋!旁人眼中七尺水潭、三尸身临浩瀚大海!不着痕迹间任夺出手反击,苏景这边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未能看出他是何时催运的法术。
三尸根本不怕死,但苏景毫不犹豫,直接跨步迈入“水潭”,与三尸一起“赴汤蹈海”。
看上去是少年讲义气,实际却是借势欺人、向任夺耍无赖:循例,只是离山中的强者一剑。那一剑已然过去了,若任夺再伤苏景,贺余岂能坐视不理。
果然,任夺冷哼一声,大袖一摆收起法术,对着苏景冷冷一点头,转身返回贺余身前,躬身施礼:“弟子代师伯执例已毕。苏景所犯罪责,由弟子向刑堂领罚。”
刑堂龚长老皱眉接口:“苏景得外力相助……”
不等他说完,贺余就摇头道:“你说那三个人?他们不算外力的。”
突兀显身、死后这边尸体尚未落地三个人又重归苏景身后,贺余想不到他们是三尸的真相,但至少能看出三个矮子与苏景联系密切,仿佛分身与本尊,却又似是而非。可不管怎么说,这三个矮人不应算作“外力相助”。
任夺也同样看透了这一重,所以他未作指责,直接承认自己失败。
观战的裘婆婆见苏景过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青云却又把眉头皱起来了:“怎么……都这般没规矩了,晚辈对长辈直呼其名。”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听清。
刑堂长老冷冷回应:“苏景循例得过,可以带上妖女下山。但走得……回不得!他已不再是离山弟子,称呼上自然要检点些。”
苏景猛抬头,但不等他说话,贺余就对他说道:“循例,仅在于责罚事情。离山三千年清誉,确是不能再容庇护妖女之人,自此你便不再是离山门下。”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惊怒,苏景摇头道:“当年师尊为尘霄生破律、立例,没有过你这种说法。”
“陆师叔的确不曾提及身份之事,那是因为……尘霄生必会丧于师叔一剑,又何必再说。”贺余耐心回答,语气清淡,但也毫不掩饰面上的失望。
于门外有声望、行事做派虽显得有些任性可也未失正道修家本色、修行进境神奇无比、且又是离山八祖唯一的衣钵传承,大好弟子,把他逐出离山实非贺余心中所愿。
裘婆婆阴阴冷哼,欲开口,这个时候忽然从贺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八祖为尘霄生开例时说得明白:若能挡下,你之罪责,我代受罚。便是说尘霄生能过关,就不存‘有罪’之说,又何谈逐出离山之说。”
出声替苏景辩解的是刑堂弟子白羽成。
龚长老当即叱喝:“大胆……”
贺余却摆了摆手,阻止了龚长老的训斥,不理白羽成,继续对苏景道:“分不清对错的事情,辩来何用?多说无益了,你带上这莫耶女子离去吧,离山这便会传告同道:你因触犯门规被逐出门宗。不过你放心,莫耶女子之事外人不会知晓。没人会专门去对付你。”
说到这里,贺余笑了下,显得有些无奈:“不光是为了你,离山也担不起‘妖女曾藏身光明顶’这个笑话!你劝她好自为之吧。”
刚说到蓝祈,她便悠悠转醒了,张开眼睛看了看四周,照看她的乌下一立刻说道:“主公循例过关,这便能带您下山了。小囝囝也安好您老放心。”
蓝祈闻言一笑,三瞳妖冶中又添了些欣慰,对苏景点点头:“牢记一事……不可报仇……伤及门下,千万要听……”最后那个“话”字尚未出口,被一口鲜血淹没!不是喷、不是呛,而是在说话中、毫无征兆里,口中忽然涌出鲜血!
苏景大惊失色,忙不迭向她抢去,才刚一到身边,蓝祈突兀一声大咳,口鼻鲜血喷涌,竟是无法抑止之势!
蓝祈却笑着,素手微扬、勾指、一弹,遥遥向着龚长老一弹,但一无法术、更二无风灵,似乎只是个玩笑,吓唬人的。跟着蓝祈身体一歪,软倒在乌下一怀中。
随即肉眼可见,那张鲜活俏脸渐渐黯淡,那如瀑青丝寸寸转灰、变白,身体里的温度随风而散,纵有天大神通也留不住!
一盏茶、充其量一盏茶,来自莫耶地、困守小院内的蓝祈竟伤重不治,丧命于此!
即便离山众人相距较远,凭他们的眼力也能看得明明白白,此人已死!
突兀“啪”的一声脆响,龚长老手中那根道兵古签无端炸碎……又怎么可能是无端!蓝祈死前曾向他遥弹一指,那精巧一击直到此刻才告暴发,而护签的龚长老甚至都不知妖女一击到底从何而来!
离山众人全都变了脸色,蓝祈死前一击,若非对物而是对人的话,离山便稳稳妥妥地要陨落一位长老了。可即便自己身死道消,她仍不肯伤害他的徒子徒孙!弹碎古签,仅仅是她的护短心思:贺余毁了我弟子的玉牌,我便毁了你徒弟的古签……
“轰”的一声爆响,苏景身上乍起熊熊烈焰!
而蓝祈的右手,仍牢牢抓住苏景的腕子,似乎料到他会暴怒、怕他会舍身一击,冲向贺余或其他离山门下。
蓝祈不怪贺余,更不怪其他离山弟子。让她藏于山核、不曾告之其他结拜兄弟……蓝祈的身份是连八祖陆角都不能承担之事,又怎么能让今天这些晚辈、今天的离山承担!
不怪贺余。
谁都不怪。
呼……吸……呼……吸……呼……吸,粗重喘息里,怒焰渐渐收敛,将乌下一收入令牌,把师母的尸身横抱在手,背后火翼展开,苏景再无半句废话,也没再去看贺余、任夺等人一眼,直接向山外飞去。
这样的情形,三尸也不敢再胡闹多嘴,坐上自己的棺材与苏景同行,赤目和雷动都还好些,心肠多愁的拈花泪眼迷离,因师娘过世他哭得着实伤心。
青云不是妖奴,但她得跟着是妖奴的夫君,自然跟在苏景身后。裘婆婆也毫不犹豫,留下一句:“刘旋一的人情我早就还完了,离山已臭,这便告辞!”腾起云驾随苏景一起走了。
白羽成目光闪烁的厉害……当年尘霄生之例就是因“报恩”而起,真页山城白家受苏景大恩,此刻他当真动了随苏景而去的念头;可他破六境的征兆已现,至多再有一两年的工夫便能晋位“宝瓶”,届时必会被擢升真传修习师祖衣钵正法,长生、逍遥的金光大道就在这离山之中,说走、也当真舍不下!
心里正苦苦犹豫,忽然肩膀一沉,龚长老不止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目光遥望苏景,但他的手沉稳有力、按住了白羽成。
但樊翘并未过多犹豫,只做一线迟疑,便腾起云驾追在苏景身后,他修的是火法,成仙之路还要靠苏景指点才能走得更长远。
红光闪烁,那株巨大的扶桑灵木散于无形,而苏景满头黑发中多出了一根不起眼的红发。
还有……风再起。
千万剑鸦汇聚一起,追随在苏景身后,与他一起离开离山,那是偌大一倾乌云!
贺余目送苏景离开,口中沉沉一叹。
……
几乎就在苏景飞出山门的同时,离山灵鹤四起,传讯天下各大门宗,从此苏景于离山剑宗再无瓜葛,苏景脸色铁青,传音入密的声音里则带了些关心:“您没事吧?”
“咦?”死得透透的莫耶师娘一动不动,满带笑意的声音却传入苏景耳中:“你居然能察觉是装死?”
“不止看出装死,之前装晕我也知道。”
蓝祈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金乌万象”了,可她还是小看了这门正法的神奇,她的状况究竟怎样,苏景以阳火真灵探过后心里完全有数。
向前疾飞中,苏景莫名道:“多谢师母……”
“看你平时诡计多端的,到底还是个傻小子。”蓝祈回答得比苏景更莫名其妙,跟着“女尸”散开灵识,确定周遭没人监视,马上微一侧头、动作奇快,“噗”的一声把残存在口中未吐干净的血啐了出去,然后继续装死。
……
光明顶出事之后,蓝祈不会假惺惺地让苏景莫管自己;但也同样不会求他搭救,何去何从都由少年自己决断。在为参莲子疗伤过后,她就装晕了,只为不干扰苏景抉择。
那时她不能装死,蓝祈还是了解苏景的,晓得他心中有一份性情,一见自己死了怕是立刻会暴怒发狂,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待循例过后,苏景要被逐出门墙时,蓝祈便要装死了。这是她给苏景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就算苏景仍坚持,至少离山众人以为自己已死,将来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即便离山高人不确定她是不是真死了,那也总比知道她没死要好吧。
既是师娘对死去夫君弟子的宠爱,也是莫耶妖女的诡计多端,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苏景从头到尾什么都明白。
苏景再次传音:“是我连累师娘……”
不等苏景说完蓝祈便打断:“是我自己要住在那小院里不肯离开,与你何干?少往自己身上揽。还有……”这个时候,那具“冷冰冰地尸体”忽然笑了:“挺好的……比想象里要好许多……真的挺好。”
山核小院是蓝祈的家,她和陆角的家。
陆角不在了,她便守着那院子,暗无天日、却是她的天地,她的今生今世。
小院是蓝祈的一切,但又何尝不是她的牢房!
院子在时,蓝祈从未离开,到老到死又如何?
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她穷尽想象也想不到、想不出她还有哪里可去,世界那么大,可是除了这座小院,她不知该容身何处;
直到今天异变突起,院子毁了,蓝祈才猛然发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说破了天地,那不就是一座空荡荡的院落么!
说破了天地,蓝祈是什么人?
该记得的、想记得的,早都已经装进心里、永永远远也不会忘记了!既然不会忘,那院子还有什么可依恋的?
院子若在,她想不到;院子毁了,蓝祈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