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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道:“何须大动干戈!?用伏波军直击北京,熟门熟路。”
桂真道:“急调几支禁卫六师这样的精锐,分几路出击,复北方足矣!不必劳动大军?”
文武官员在吵什么?
不是在吵要不要北伐,李肆暗自骂娘的也就是这事,杀了白道隆是一桩,茹喜在北方搅起风云是一桩,北方已乱成一团,北伐势在必行。
说起来他又被历史大潮给逼宫了,当年在青浦被部下逼得红袍加身,现在则是被时势逼得提前北伐……李肆暗叹,自己怕是太自大了,总以为能将历史尽握于手。
现在文武两方在吵的是北伐到底该大打还是小打,是急打还是缓打。
出乎意料的是,总帅部的武官们纷纷表示,只能缓打或者小打,这也是基于国中军事现实。
眼下英华陆军精锐大半都在西方和北方,也就几个师布防在西安、武昌和扬州这条线上,其他都是零零碎碎以营为单位撤回内地休整的西域大军,北伐是占地夺城,这点兵力远远不够。
不止兵力,之前军备重点先后是北海、唐努乌梁海和西域,资源全都压到西北去了。北伐用兵的准备还不足,难以支撑长期大规模战事。其中一个细节就很明显,目前国中军用驮马,八成都在西北。
不光武官反对急打大打,计司使梅瑴成也是保守派:“两院还没改选出来,军费没有着落,稳定北方所费更是大头,现在还不知出处。”
军事帐外,经济账更头痛,不管是军费,还是稳定乃至改造北方的支出,都准备着在这两年内分步解决,现在时势压到了面前,已不是仓促间能解决的问题。
武官和少数文官是保守派,激进派则是大多数文官。
薛雪道:“北方乱相已显,南北经济来往大受影响,若不尽早稳定北方,受苦的不仅是北人,我们英华也牵连甚重。”
陈万策忧虑更重:“茹喜妖婆在北方撒开了一整套手腕,已推着地方府县纷纷自力而起,拖得越久,安定北方所费的力气越大,还不知要出多少乱子。”
谢承泽道:“陈润等人已被禁在北京,天地会传来消息说,滞留于北方的国人处境也颇危险,若是缓打小打,国人伤损太重,有碍他日南北相融。”
还有许多因素要推着英华大打急打,北庭都护于汉翼急报说,漠北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正蠢蠢欲动,想趁南北大战之机侵吞科尔沁等部领地。满人不可留,蒙古人不仅得留,还得维持各部均势,任那两部蒙古壮大绝非好事。
徐灵胎也急急觐见,陈述北方民人正以天庙为旗帜纷纷自起,若是不尽早大举北进,掌握地方,北方天庙势力就要变了性质,与往日那些邪魔教派合流。河南闻香教起事,据说就与天庙有关。
关外局势更显急迫,年羹尧以大毅力硬啃罗刹人,用意自然是解决掉后顾之忧,在南北大战时可以向西拓展,成就他的一番功业。
众人各表意见后,李肆沉吟许久,才缓缓道:“如今之势,是准备不足,才不能大举北伐……”
大家都点头,保守派强调的是困难,激进派强调的是目标,其实并没有本质分歧。
李肆再道:“当年我们进取南洋,我也犯过错,不知雍正起了大决心,要与我们决死一战,那时情形,与今日相较,颇有相通之处。”
说到十多年前的旧事,众人心绪悠悠,皇帝倒是很坦荡啊,那时雍正准备动手,显露了太多形迹,可皇帝依旧自信满满地说雍正不敢大动干戈,结果呢,在江西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丢掉了不少府县。
今日已不止是皇帝,整个朝堂都自信过头了,将满清,将那茹喜当作瓮中之鳖,以为可以随意揉捏,还在慢吞吞地作准备,却没想到茹喜竟然一跳而起。
当然,这也跟相关的准备工作有关,反清声潮的铺垫,以及两院改选对满清已是极大刺激,白道隆被杀,更是无比明确的信号,茹喜若是不振作而起,那就是麻木不仁,坐以待毙了。
听李肆说到当年雍正事,众人眼前一亮,有些明白皇帝的心思了。
果然,李肆目中闪起精芒:“准备不足,困难很大,那我们该做的是解决困难!而且……我们不是孤军作战!北伐之事,不光是我这个皇帝,你们这些官员,以及军队的事。”
他猛然起身,扬声道:“当年雍正南侵时,是谁挺身而出,护住了我们这一国?是千千万万的国人!今日北伐,我相信,国人们依旧会群起响应,为华夏一统出力!”
这话出口,大策即定,群臣沉默片刻,再纷纷响应。
“陛下说得极是!我英华草创时的斩荆披棘之勇怎能丢掉!”
“有困难,迎着困难上!”
“绝妙!这未尝不是南北相融之始!”
“等不及要看满清末日了!”
话语渐渐激昂,大家的心神终于从具体事务中拔了出来,醒悟英华即将一脚踹开最后一道门户,驱逐鞑虏,一统华夏。
理性消散后,这般宏伟之业,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大愿已到手中,即将变为现实,情感如潮,瞬间压碎了对困难的顾忌。
“军费……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梅瑴成还被银钱纠缠着,可被同僚们灼热的心语包裹,他也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心胸。
李肆握拳,作了最终宣告:“北伐!倾一国之力,北伐!”
话音在殿中飘扬,一股异样的恍惚感在李肆心中升起,真的走到这一步了?真的要一统华夏了?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啊。
第九百二十七章 国民动员
圣道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三日,官报《英华通讯》刊发了皇帝的社论《过河!》,引得一国人心喷薄而起。
两年前皇帝也曾刊发过社论,名为《满清非国论》,谈了满清政权的非义性质,这篇社论是延续之作,不仅重申了清算满清风潮以来的各项共识,还将正人心的大义交到了国人手上,由此延伸,皇帝号召国人齐心协力,为北伐大业作出贡献。
社论中,皇帝从祖逖说起,历数宋时宗泽、岳飞、陆游、辛弃疾,直到南明李定国等求复华夏的毕生之愿,一股浓郁得有如实质的沧桑之气溢出纸面,直扑眼帘,透入心扉。
皇帝表示,北伐功成时,就是英华圆满之日,到时华夏一统,南北再无隔阂,国人就可以放下历史包袱,专心为美好的明天努力。
以社论为标志,英华北伐号角吹响,尽管国中各界对北伐之事早有所预料,可此事终于成真,依旧心神摇曳,难以置信。
“不够!再拿酒来!反正没几日好过了!”
太湖洞庭东山,胤禛两眼发红,满嘴酒气,朝看护嘶声喊着。
圣道终究是动手了,大清完了,满人完了……
胤禛对大清其实已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满人命运如何,他都麻木了,让他如此颓唐的是,英华北伐功成后,圣道会如何待自己,他根本不敢想。
这十来年下来,与李卫相依为命,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再无一分责任在肩,纸笔间指点江山,过得其实很惬意。而竖起的“艾尹真”一名更得了无数拥趸,甚至每日都有读者来信,满纸敬慕之情,比往日身在龙椅上,臣子奴才们的恭维更为真挚,胤禛觉得,这十来年虽身残了,却是真正品到了做人的滋味。
想活下去,想继续这般为人,这念头如此强烈,推着他呕心沥血,在报上谏言西域之事,谏言蒙古和乌斯藏之事,只求让圣道能看到自己洗心革面。
可是白道隆之死让他悚然惊醒,如他所料,北伐也接踵而来,圣道要绝满人,他这个大清皇帝,满人之主,圣道还会养着?
屋中堆满了报纸,都是这几日的,他竭力想找到一星半点圣道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南留满人的消息,却一无所获,他痛苦得只想醉倒。
“主子,十四爷和小主子来了……”
李卫入屋轻声唤着,他是早知了胤禛心意,只是他不愿承认自己这孤高倔强的主子已经服软,甚至认为主子不仅身残了,心也残了。
不过……这终究是自己的主子,若是自己弃了他,不就等于自己也向那伪帝低头认输了么。因此他还忠心耿耿地服侍着胤禛,见胤禛这几日心情极差,他努力疏通疗养院,终于争取到了跟胤禵和弘历的会面。
“四哥……何止于这般消沉,圣道现已爱惜羽毛,事犹可为。”
“阿玛,白道隆之事另有内情,似乎非圣道授意,我们满人未尝没有出路……”
胤禵和弘历还以为胤禛是在为满人前途担忧,都在安慰着他。
胤禛心如死灰:“出路……还有什么出路?”
胤禵道:“我满人也有贫苦困顿,受尽欺压的,这些人该与当权者两分。若是圣道真要绝族,让满人上下一心,就算挡不住复地,也会遗祸匪浅。圣道该不会如此执愚,总得留一个口子。”
弘历也道:“是啊,十四叔已公开上书,鸿胪寺说圣道已收到了,我还让傅恒上了血书,求能为北伐出力,甘为马前驱,圣道也回说心意可嘉。爹,我看圣道更关心的是未来南北合一的问题,如果我们能在这上面,对圣道所求有所裨益……”
胤禛心中一动,沉吟片刻,脸色猛然浮起一丝红晕。
“拿纸笔来!”
他高声唤着,李卫转手就奉了上来。
“旧清之世,满汉文档分存,满档所载事更早及关外时期,明清变际诸事多有记载。两档所存不止经制所定处,还有若干密档存于紫禁城养心殿等处……”
胤禛急急而就,你们都上书了,我也要上!要说价值,十四你没当过皇帝,弘历你当的是傀儡皇帝,我是真正主政过十年的正牌皇帝,太多秘辛不为人所知,只有我知。
看似他是在提醒圣道,紫禁城里的文档有大价值,千万不能损毁,可这个建议背后还藏着东西,他相信圣道能看得出来。你圣道不是要安北方么,北方民情是怎样的,什么事有什么背景,利益往来是怎么回事,晋商的底牌有哪些,这个世上谁能比我清楚?
见胤禛专注的神情,胤禵和弘历对视一眼,都生出欣慰之色,好啊,四哥/阿玛愿意出头了,他们的处境也该好一些了。圣道社论所言将定全新之世,里面似乎完全抹除了满人的位置,北伐也正要将这新世变现,胤禛担心自己的前路,胤禵和弘历未尝不担心。
北伐宣言发布后,不仅留在英华的满人惶然,还有不少人也心怀忧虑。
东京龙须街,期货市场外,一群服饰华丽的商人一脸愁云地交谈着。我赔了多少,你赔了多少,说的都是丧气的事。
北伐宣言一出,大战在即,粮食、医药、布匹乃至牲畜等商货需求猛增,计司和商部下令若干类商货优先保证军需,法令对期货市场影响颇大,不少货主都不得不提前割单。这些商人都受损不轻,自觉遭了无妄之灾。
“这还是小事,之后怕就是要大笔增税,咱们准备过苦日子吧。”
“没错,皇帝在社论里都明说了,大家都要为北伐出力,计司和商部的刀子怕已经高高举起了。”
“皇帝真是好手腕,解散两院本以为只是针对满人处置令,没想到皇帝居然趁两院未重选时出兵北伐!”
“当然得如此了,若是两院还在,即便不能抗阻增税案,也要从皇帝那撬得足足的补偿,现在可好,平头老百姓的心都被炒热了,能选上院事的绝对不敢跟这民意作对,皇帝要增税就再没什么阻力。”
“皇帝终究是皇帝嘛,这两院终究也是皇帝手里的玩物……”
商人们不忿地议论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