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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别碰!人家是犒军的,脑子里那些污秽的玩意赶紧丢掉!憋不住自己去城里花钱解决!”
一队红黑相间的军法兵护着一行人穿过军营,即便围出人墙,也挡不住如林的手臂,军法兵们满脸是汗地呵斥着,但跟山海一般的喧嚣相比,简直有如蚊呐。
引发这般骚动的肇事者套着连帽斗篷,身材娇小,将进一处帐篷时,一双白皙晶莹的手摘下兜帽,顿时显出一张亮丽娇颜,两颊生霞,眼波流转,带着一股自然而然就牵人心魄的张扬气息。
“参娘!参娘!参娘!”
佳人亮相,人潮爆发出极有节奏的呼喊,就如平日他们行军列阵一般。
“一百零三师的兵哥哥们,你们好!”
脆声娇唤在半空中荡开,引发更为热烈的欢呼之潮。
这佳人正是洛参娘,带着广州南关十八行英仙乐坊的歌姬舞女们来长沙慰军,这已不是第一场。举手投足,连带说话的用词和腔调,都已是旧时代里从未见过的爽利和大方,当然,在北面“清人”眼里,却是格外的放荡。
“洛参娘……真是名不虚传啊……”
远处帅帐里,一百零三师统制蔡飞大发感慨。
“真人可不如画上漂亮,当然,画上也没真人那股……鲜活的劲头,这参娘的鲜活,可真是……啧啧……”
方堂恒抱着胳膊,心中蠢蠢欲动,他还是单身呢,可接着又摇了摇头。老婆的画像满天下都是,虽不是光屁股,露得也够多了,在他看来,这事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难接受。
蔡飞道:“咱们的兵虽然算不上老大粗,可也不懂什么音律,参娘的歌舞……能合胃口么?”
方堂恒摇头:“那种歌舞,也就是埋头经义古学的酸秀才喜欢,参娘的歌舞引入了咱们军中的鼓点,很是带、带……官家那话是怎么说的?”
“带劲!?”
“对!带劲!
“唔,咱们在缅甸闷了那么久,确实也累了,要接着打仗,还真得来点带劲的。话又说回来,都统啊,咱们在这里休整半月多了,开拔的命令怎么还没下?”
“这事就得看咱们水陆先锋的表现了,孟松海和谢参将得帮咱们趟开大道。”
“小孟没得说,谢参将……”
“老天保佑,就算谢参将什么都没有,也总能有点福气吧。”
两人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军务,也很自然又落到了谢参将身上。
第六百九十六章 长江大决战:福将崛起
谢定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背负着无数人的忐忑,他正忐忑不安。
“诸位兄弟,老谢我只是代领胜捷军,军中事务还得靠兄弟们多多指点……咱们这先锋军该是什么章法,还得大家一起来参详。”
即便对着一帮中郎将乃至卫郎将,谢定北这个准将依旧如待上司一般满面灿烂,肩上的金黄龙纹章都黯淡无光。
贾昊发下军令,要谢定北自陆路入湖北,进逼武昌,为后续大军开道,谢定北本就因领着两军而惶恐不已,现在要担起先锋军一路重任,更觉压力山大。
胜捷军三师的正副统制们实在难当谢定北的笑容,耷拉着脑袋,不敢跟他对视。但这只是小节,说到正事,纷纷道这还需要什么章法?当年盘大姑在武昌殉难,大军曾经自陆路攻下过武昌,一路地形早已熟悉,就该直愣愣打过去。清兵阻击?求之不得,他们正想跟清兵对决,一报老上司展文达的血仇。
谢定北虚怀若谷地道:“好好,咱们就这么办!”
留下安国军一师守岳州,谢定北带着五个师组成的先锋军出动,兵力虽接近三万,却只有两个新红衣师,火炮也全是四斤八斤小炮。足以开路,却难下城。
自岳州攻武昌,陆路也就是下临湘,入湖北,占蒲圻、咸宁,北上通城,然后就在上武昌的江夏城墙下了。
南北对峙十年,清廷因水路在手,对陆路格外重视,一路州县都有重兵布防。当年武昌之乱,英华大军和民人大举进逼武昌,上到雍正,下到湖北文武,都痛感边防无力,在防御设施上也下了大力气,各县城都整修过城墙,还设置了若干关隘。
谢定北就觉得,先锋军此行有如过五关斩六将,肯定会遭遇激烈抵抗。
他在军议上少有地板起了脸:“持重!咱们一定要持重!绝不能被抢功之心蒙蔽了眼睛,先锋军只要在前进,就是胜利!”
可到最后还是露了原形,脸一松,又笑道:“大家觉得……如何?”
十多个正副统制连连点头,即便是胜捷军的人也不敢有二话。谢参将给大家的普遍印象就是……阴险,因为他笑得实在太假了,让人心头总是发寒。而英华历来强调军令当先,上司定下决心,下属就没多嘴的余地。何况谢定北还当过几年长沙陆军学院的教务总长,军中不少部下都曾是他的学生。
于是这五师三万人马,一日十多里,慢悠悠地向临湘逼去,一点也没有先锋军雷霆万钧的勇进之势。
临湘,还能见到新抹灰泥的城墙上人头攒动,文武官员,兵丁百姓,满脸坚毅,一副要踞城死守到底的架势。
“南蛮残暴不仁!男的留辫不留头,女的征发为军妓,伺候他们的军兵!一国行洋夷妖法,瘴气充塞!但有言圣贤道者,杀头灭家!咱们临湘父老子弟,不管是为朝廷忠义,还是为一己名节,都该拒贼到底,不死不休!”
“朝廷没有忘掉咱们临湘!鄂制台和岳大帅会来救咱们的!只要咱们坚持住,临湘就会变成南蛮大军的坟茔之地!”
清廷的湖北岳州知府还在城头慷慨陈词,临湘知县作着补充,两人一唱一和,使足了力气提振人心。
“对!不死不休!”
“没错,拒贼到底!”
一些拖着辫子的读书人抡圆了嗓子高喊,带得民人也呼号连天,城头喧嚣不已,煞有气势。
“府台大人,咱们……有什么章程?”
“还能有什么章程?推着临湘民人死战一番,也算对朝廷有了交代。再带着一些人退走,显我城破犹战之志,朝廷也不至于把我们怎么样。鄂制台既然丢下临湘不管,总不能不容我们自救吧?”
城墙上吼完了,回到县衙,两位主官的谈话却是另外一番面目。
之前临湘还是鄂尔泰进逼岳州的大本营,武昌大营,湖北绿营,浩浩荡荡数万人驻扎临湘,现在却再见不着半个身影。
早前鄂尔泰被岳钟琪提醒,说湖北绿营已不可信,因此紧急收拢各部,要整肃绿营。这才让展文达心生疑惑,出城探查时发生意外。而后鄂尔泰听闻南蛮岳州主将战死,大喜过望,一面发捷报,把功劳揽住,一面推着部下再攻岳州,自然是无功而返。
岳钟琪退守洞庭湖北面后,鄂尔泰从各种途径也大约了解到,南蛮大军正汇聚长沙,准备直入武昌,他不敢再在临湘立足,带着人马狂奔回武昌。至于临湘和沿途州县,他根本就顾不上了。
既然让州县自求多福,也就怪不得临湘的官老爷打自己的如意算盘。鄂尔泰走时,将军中来不及搬运的三四十位旧式火炮留了下来,临湘也有了依仗,觉得可以守守城,对进犯的南蛮先锋迎头痛击,这也是当地读书人能鼓噪起民人的原因。
一县上下,枕戈待旦,气势如虹。
五月六日,得报岳州的南蛮红衣已在四日出发,临湘城头挤了上万军民,鼓足全副精神,准备死战。从岳州到临湘不过百多里路,大军两三天就能杀到。
结果南蛮没有来,一个红衣兵都没出现。
五月七日,城外出现红衣兵身影,全城顿时沸腾,枪炮齐鸣,杀声震天,当那些稀稀落落的红衣兵消失时,城头一片欢腾,觉得把南蛮吓住了。
如果城中能有绿营军将的话,怎么也该提醒一下,那不过是哨探,而且全城人不分昼夜这么闹腾,根本就坚持不了几天。南蛮大军真到了,再没心气和力气动弹。
可惜,已跟岳钟琪有了同感,深觉湖北绿营不可靠的鄂尔泰,不仅把所有绿营官兵拉到了武昌,连县里的练总等人也拉走,他怕这些人带着兵反水献城。
所以,临湘人如过狂欢节一般,一直闹腾着。每天都有红衣兵哨骑的身影,每天都要放炮鸣枪,他们就觉得这已是一番恶战了。
五月十日,谢定北带着三万大军终于蹭到了临湘城下,而此时临湘人已狂欢了五六日,大多数人几昼夜未眠,脑子都已转不动了。
前几日哨探报说,临湘火炮众多,当地人抵抗坚决。谢定北审慎地决定先佯攻四面,试探对方虚实。
四斤八斤小炮摆开,使劲地轰,造出火力猛烈的声势,但攻城的兵力却只有两个营三千人,还散在四面,这是虚得不能再虚的佯攻。
谢定北立在城外,用望远镜紧张地观察着战况,已作好了佯攻部队伤亡惨重的心理准备。
部队抵达城下,排枪覆盖城头,飞天炮掩护,驾云梯,对方没什么反应?
嗯,该是等着我军上城,要搞迎头痛击……
以天刑社为主的先登队上云梯,蚁附攻城,用手榴弹开道。上去了?这就上去了?
恐怕有猛烈的排枪和如雨的霰弹在迎接勇士们,谢定北的心脏都揪紧了。
还是没反应?官兵们一一上了城头,过程就跟演习一般轻松,偶尔还能听到零星枪声,可很快就被自己的排枪和手榴弹的轰鸣淹没。
这是怎么回事?
谢定北百思不得其解,而当其他三面佯攻部队报说都已上城,并未遭遇激烈抵抗时,望远镜从手中滑落,砸在了胸口上。
这就攻下来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临湘虽没有大队清兵,可之前火炮那么猛烈,战意那么浓烈,怎么就像一层纸一样,一捅就破?
部下提醒说,是不是该派后续部队,谢定北丢开疑惑,点头连连。管他为什么呢?趁他病要他命!
不到一个时辰,临湘全城皆下,看着一帮俘虏不管不顾,倒地就睡,满城人也都横七竖八,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想在管的疲态,谢定北和部下们才豁然省悟,临湘人没一个知兵的,这几天都玩虚脱了……
部下们看向谢定北,目光开始有了变化,谢参将可是真人不露相啊。慢悠悠地压下大军行进速度,恐怕就是知道临湘会是这番情形,临湘人斗志坚决,还有众多火炮,而他们先锋军下临湘,死伤不超过二十人!这是何等奇迹!?
谢定北只是暗道庆幸,还没想到自己已在军中留下了“善谋”的名声,他紧急提审哨探抓到的岳州知府和临湘知县,得知鄂尔泰将湖北绿营甚至练总那些人都拉到了武昌,从岳州到武昌,一路几乎都没知兵的人主持州县防务,顿时大喜过望。
想到自己这路先锋军如雷霆霹雳一般,抢在孟松海的长江舰队之前,提前从陆路杀到了武昌,谢定北一张脸笑得更烂了,那是何等荣耀的事?
浓烈的战意充盈全身,压下了之前的战战兢兢,谢定北果决定策,向东急进!
“急进归急进,还得怀着三分警惕之心,别忘了提防清兵伏击。哦,新的教典大家都看透了么?上面提到的纵队战法……”
但谢定北终究不是鲁莽之人,昔日在长沙陆军学院当教务总长的碎嘴习惯又升起,絮絮叨叨对部下教诲了好一阵子,重点就在强调意外。
各师正副统制心气正高,都觉得谢参将这人也太爱废话,鄂尔泰有那胆子出来邀战?
主帅定下急进之策,各师如出笼野马,以一天七八十里的速度急进,连哨探也只能放个十来里的野战哨,更外围的警戒哨根本就顾不上,行军速度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