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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6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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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典是教典,可亲身经历,吴崖和其他军官们才知道,所谓“极高伤亡率”到底有多高。

这一战从面上来看,特别是从不列颠人撤退后算起,英华是胜利的一方。敌军在战场上丢下了四千多具尸体,被俘三千人,几乎全军覆没,就跑了骑兵。但英华一方也阵亡接近三千人,伤近三千人。不仅如此,死伤人数中,第六师占了三千多,全师伤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

不列颠殖民军被打死两千四百人,他们的横阵战列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如果没有缅族人掩护,几乎也是全军覆没……

“幸好不列颠人只有两万多人,这一战更是打得他们不敢野战。”

“别长他人威风,丧自家士气,他们敢把所有人拉出来野战,咱们就有肚量全部吃下!”

“第六师不仅是旗人师,还是新编师,要是换了鹰扬军这样的主力来,伤亡肯定要小得多。”

“不列颠人也不是正规的王国军啊,就只有军官是不列颠人,兵都是天竺人……”

“我觉得,这跟横阵战列的特点有关,这样的战法就是面对面的命换命,而且横阵摊开了兵力,大多数人都在第一线,加上燧发枪的威力,教典说得没错,不抱定打残部队的决心,就没办法用这样的战法。”

英华一方被这样惨烈的损伤给深深触动了,军官们议论纷纷,吴崖拍了拍还立在统制战旗下的桂真,想说点褒扬话,对方却被这一巴掌拍到了地上,然后哇啦哇啦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哭,就跟早前高桥义廉那帮萨摩众一样。

“看来战法真是要改改了……”

吴崖看看那群正跪伏在地,合掌闭眼,肃穆地向这修罗场祷念的萨摩众,他们背着的线膛枪,是所有“战列兵”都不愿接手的新玩意。

“这战法是有效的!我们还是打胜了!牺牲本就在所难免,就算严重一些,可我们一国,有足够的人力,有足够的武器,有足够的意志,就算不列颠一国搬了过来,我们也能打败他们!”

还有保守份子在慷慨陈词,可大多数军官都黯然摇头,军队是固守传统,可军队更高的原则是,更有效地杀伤敌人,更可靠地保护自己,鲜血浸染的经验就在眼前,过往的传统必须要有所更张。

“不列颠人也在用线膛枪,而且规模也不算小,他们在学我们,这一战的总结,一定要深刻讨论战法问题!接下来,每师集中线膛枪,组建单独的猎手营,尝试新教典里提到的纵队战法!”

吴崖的态度转变了,所有军事革命,都是从第一线作战部队自我推动而引发的。

当然,相比英华一方,不列颠人的反应就没那么激烈了。金尔上校在欧罗巴见惯了部队百分之五十以上损伤的战例,这一战让他震惊的,也不过是在亚洲遇见了具备欧罗巴素质的军队。

对于此战的意义,他的理解是在东印度公司的缅甸利益上,而非军事传统的变革。他对詹宁德很坦率地报告说,除非殖民地再编组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而且素质接近不列颠陆军标准,否则沙廉怎么也不可能守住。

英华的军事水准到底有多高,力量到底有多强,克林顿原本有过详细报告,但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不相信,认为那是亲英的克林顿在危言耸听。枪炮造得好,不等于军队战力高。可沙廉荒野之战,让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得出了确切的判断,就算英华陆军比不列颠陆军差一些,也最多是法兰西陆军跟不列颠陆军的差别,而非印第安人跟不列颠陆军的差别。

再结合英华海军的力量,至少是巡航舰的海战技术和战斗力,已非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可以抗衡,詹宁德认真地考虑着,是不是推动公司在伦敦大造声势,让伦敦起大军来亚洲维护东印度公司和不列颠的利益。

“至少要守到伦敦方面给出确切回信,以及公司集结起冲破中国人海上封锁的足够战舰为止。”

詹宁德作了如此决断,以两万殖民地军固守沙廉,还有两百多门火炮,他不能轻易放弃。

第六百六十九章 好机会……么?

“呵呵……嘿嘿……哈哈……”

圆明园,长春园蕴真斋外歇凉小亭里,雍正展着什么读物,嘴角一直翘着,还不时发出莫名的笑声。总管太监王以诚守在一边,目光里满含欣慰,好多年了,都没见主子这么舒坦地笑过了……

“二十万大军压在缅甸,还被洋人打得鼻血长流,沙廉一战,死伤枕籍。南蛮报上都在骂,说军队墨守成规,不思进取……”

雍正放下手中的《越秀时报》,长声感慨。

“朽了……朽了,想我满洲八旗,入关三十年后才朽坏,这还不过十年,南蛮的兵就朽了。二十万……朕有二十万火器军,足以扫荡六合,那李肆却连一个小小的缅甸都没按平,上天何其公道,朕的苦心,又何其深邃啊。”

他摇着头,又拿起了《中流》,南蛮报业越来越发达,这份专门谈北面满清状况的《中流》,消息甚至比雍正所掌的密折奏报网络还快还准,因此雍正要河南巡抚鄂尔泰暗中许可《中流》的人直接在洛阳设立分印点,以便他能在三日内就收到《中流》。

“岳钟琪的确有能,东面退保荆州,西面以汉中为基,跟南蛮在成都鏖战,借朕的武昌大营威吓湖南,辅之田文镜的江西兵,李肆的佯动没占到什么便宜。”

《中流报》上讲了各路清兵动向,跟这几路主帅向雍正的奏报大体吻合,让雍正原本也七上八下的心稳了下来。

之前李肆在国中兴兵三十万,雍正这边吓得不轻,一个劲地催茹喜跟李肆联系,想搞清楚究竟是不是要对付自己。后来南蛮大军转头南下,各家报纸竟然堂而皇之地将整体战略发布出来,四(W//RS/HU)川、湖南、江西等几路进军都只是牵制清兵,雍正这才回了魂。

想想《浒墅合约》已经立了四年多,眼见就要到双方的默契约期,雍正终究难以安心。而且南蛮自四川一路的进军,跟西北准噶尔局势有关,他也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要有所大动。他没有三十万火器大军,但十万总有,趁此机会,吃掉三路佯动中的一路,一雪多来年连败于南蛮的耻辱,岂不快哉?

只是……那李肆终究是在国外用兵,若是惹得他转头北顾,能不能把场面圆回来?

雍正顾忌的就是这点,因此宗室朝堂中偶尔冒出的用兵之声,也被他压了下来,他要再看看。

今日从报上看到南蛮在缅甸吃瘪,又在爪哇跟荷兰和诸苏丹国对上了,小心思如猫爪一般,在他心口上挠着。

慎重……慎重,想及当年康熙也是这般心思,趁着李肆忙于内务,在湖南连番动手,结果遭了大败,雍正的心又冷了下来。

“哟,十三啊,身体都这般模样了,不在家静养,怎么还出来跑?王以诚,还不赶紧扶住十三爷?”

接着怡亲王允祥求见,见到铁杆兄弟满面病容,还得靠人搀扶才能动弹,雍正一颗心都碎了。

“皇上,此乃军国急务,臣不得不当面跟皇上讲个明白,咳咳……”

允祥多年来一直处于超燃状态,如今已是油枯灯尽,可还兢兢业业,已被朝堂视作雍正朝的擎天一柱。

“什么事!?南蛮要取江南了?大军转头北上了?治下又有妖孽作祟了?”

雍正惊声问着,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三件事,南蛮不说,治下什么白莲教、弘阳教和弥勒教渐渐开始成气候,在河南、山东等地频频搞事,幸亏李卫和鄂尔泰手段狠厉,还能镇住场面。

允祥摇头,“都不是,皇上,臣是听闻,内务府把江南关银和织造本银,都用来……都用来……咳咳……”

他断续不成语,可说的事也基本点了出来,雍正有些尴尬,搪塞道:“唔,内务府的事……十三你就别管了。”

这是雍正自己干的,他整日琢磨南蛮国政,在金融事上也有所小成。学了南蛮,通过内务府,拉起一帮山西票号,建起了山西银行,在江南设了分行。通过山西银行跟江南银行的合作,也在购入南蛮国债。南蛮国债信誉好,利钱稳定,不买白不买。

买国债需要本钱,雍正用的是江南关银,和给江南织造的织造银。现在丝织品便宜,朝廷原本是给江南织造拨银子,然后收丝织品,现在这么干就划不来了。所以雍正截下了江南织造银,让其凭借江南唯一官方织坊的“特许权”,当作一家公司营运,每年还要收个几万两的盈余。宫廷需要什么丝织品,都由内务府直接在江南采办,即便内务府的经手人贪一些,价钱也比以前江南织造上贡便宜。

允祥还不罢休,憋足了劲,终于把话说全了:“臣说的不止是内务府之事,户部、户部也有所涉!”

户部!

雍正两眼圆瞪,豁然起身,咬牙挤出两个字:“好胆!”

圆明园后湖,几抹或翠或粉的身影正在湖边张罗着,一个人愣头愣脑闯了过来,顿时激起一阵惊呼。

“三阿哥,好胆啊,别说没撞见守在外面的奴才。”

正在湖边钓鱼的茹喜慵懒地说着,倒让那不速之客慌张起来。

“淳娘娘恕罪,我确实是有心来找淳娘娘的,往日您在映华殿不方便,也就这里……”

来人二十来岁,而眼下能被称呼为三阿哥的,也就只有雍正的三儿子弘昼了。如果李肆在这,定会讶异地问一声:“你还没死么?”

历史已经面目全非,康熙没活到康熙五十七年,那么弘昼到现在还活蹦乱跳,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茹喜低低一笑:“三阿哥不嫌活得长,茹喜还想活个七老八十呢,皇上就在东面长春园里,你三阿哥私下找我,不怕皇上有什么想法?”

弘昼耸肩:“我是来找娘娘请教南蛮之事的,老四不也是经常来找娘娘讨要南面的稀奇玩意么?”

这既是推脱,也是威胁,茹喜跟四阿哥弘历的来往,也是宫中人所皆知的,怪异的是,皇上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可认真想想,这也不算怪异,因为茹喜在宫中本就是最怪异的存在。快十年了,大家已经都知道,皇上跟这位主子,似乎没什么实质关系,更多是当作一位参详南蛮事务的臣子对待,从未在映华殿安歇过,更没有招茹喜侍寝。茹喜的侍女茹安倒是受过几次宠幸,茹安被茹喜寻机责罚过几次后,皇上也就再没动过茹安。

弘历只有十六岁,跟茹喜来往,自然没有已经二十三岁的弘昼那么犯忌。可茹喜似乎心情也很好,没有继续计较,径直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弘昼深呼吸,看看左右,茹喜的奴才都远远避着,决然问道:“我……有机会吗?”

茹喜淡淡一笑:“这不得问皇上吗?”

弘昼在说什么,茹喜当然清楚。雍正在位将近十年了,吸取了康熙时代的教训,始终不立储君,也要搞秘密建储。但这几年康熙忌日,都是弘历代雍正主持祭礼的,朝野都认为,这位“小四”,肯定已得了圣心,在密诏里被立了太子。

弘昼这位三阿哥对此想法也就不足为怪了,他语调急促地道:“皇阿玛怎么想是天事,我总得尽人事。”

他盯住了茹喜,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当年皇上之位,都是南面定下来的。我……有我的长处,不管是对南面,还是对娘娘……”

这不是弘昼第一次谈这事了,之前他的太监曾经拐弯抹角地让小李子带过话,为此小李子还不知道享过多少孝敬。而他一声“长处”说得暧昧不清,说的是国政,似乎还有别的,茹喜的心底都颤了一下。

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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