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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俊摇头:“总司改主意了,这时候他可不能死。”
盘石玉一脸遗憾,尚俊拍了拍他肩膀:“我进去了,小罗还在等我,你的任务……”
盘石玉点头:“放心。”
尚俊跟着人群涌入庙门,开始跟里面的亲兵推挤,偶尔能见一个亲兵被一群乞丐围住,拳打脚踢,片刻就趴在了地上。等乞丐散开的时候,那亲兵居然也没见了身影。
以光孝寺为中心,广州城的动乱越发猛烈,管源忠和杨琳再也坐不住,虽然满肚子都在咒骂胤禛,却不得不顾着先弹压民众。可他们手上已经没有什么兵,最后管源忠被逼无奈,将旗营派了出来。
“这可是柄双刃剑……”
杨琳一脸苦水。
“那又能怎么着?王文雄的提标没了,赵弘灿的督标还远在肇庆,你若是说个不字,我也可以坐视不理。”
管源忠满怀希冀地看着杨琳,可对方脸肉一阵扭拧,却始终吐不出那个不字。皂隶差役巡丁根本靠不上,城守营人手不少,却还得防着某人。而他的抚标早已打残,能出来站桩就是给了他面子,管源忠的军标也是一个情形。不靠旗营,李肆没反,广州人先反了。
从光孝寺冲出来的马鹞子,紧急召集了近两千旗兵,朝着来路赶回来,见的却是一番末世乱城的情形,火头带着滚滚浓烟,罩住了小半个西城。
“撞见乱民,杀无赦!”
领了强力弹压令的马鹞子狰狞地呼喊着,旗兵们轰然应诺,嗜血的快意充盈全身。
很快,火光黑烟中又多出了一分血色。当旗兵们冲近光孝寺正门时,已经个个身染猩红。马鹞子正要跟佐领军校们交代进寺的注意事项时,一阵羽箭嗖嗖射来,十多个旗兵仆倒在地。透过烟雾看去,像是标兵的身影正急速退开。
“那是……军标的人!他们也造反了么!”
肩膀上挨了一箭的参领怒吼出声。
“稳住!不定是有人挑拨!”
马鹞子还守着一分谨慎。
蓬蓬一阵枪响,那是官兵的鸟枪声,队伍后面又有人栽倒,这些平素骄横惯了的旗兵顿时大乱,马鹞子和参领章京们拼命约束,却还是挡不住旗兵四散追杀的势头,两千多旗兵散作无数股,就在光孝寺附近肆意妄为起来。
“总司没这么交代过呢……”
某处角落里,刚刚跟着盘石玉将一伙旗兵袭杀的司卫忐忑不安地说着。
“是啊,牵连了好多无辜。”
另一个司卫叹气。
“反正都是无辜,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要紧?”
盘石玉却不以为然,在他这个瑶家人看来,身上没刀,被欺负了只会求饶的汉人,都是孬种,遭了牵连也是活该。
喧闹背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最吉祥殿后堂禅房,常赉猛然冲了进来,神色惶急地喊着:“主子,赶紧走!乱民冲进来了!”
胤禛两眼猛睁,难以置信,“管源忠的兵呢?杨琳的兵呢?广州府的兵呢?难道整个广州城都反了!?”
常赉讷讷嘀咕道:“就还有几十个将军府的亲兵。”
李卫也冲进来了:“王爷,乱民冲到正殿了,赶紧去管大人那,他那还算安全!”
胤禛也顾不得什么禅不禅的了,跟着两人急急而去。
白眉老和尚长叹一声,合掌低语道:“大梦场中谁觉我,千峰顶上视迷途。终朝睡在鸿蒙窍,一任时人牛马呼。”
胤禛三人由家人亲兵护着,就朝后门冲去,没走几步,胤禛唤着常赉:“赶紧回我房,去把书信关防拿好!切切不可遗漏!”
常赉犹豫了一下,咬牙应声,带着几个家人又朝回冲去,这时候人群已如潮水,正四处搜着和尚,抢着东西,更少不了从古至今就有的纵火狂人。不是胤禛穿着一身朴素的禅衣,李卫等人也早换下了官服,他们这几十号人早就被围了起来。
常赉冲回大殿偏房,却跟一群套着巡丁号衣的人撞上,他正要呵斥对方,哗啦啦一阵响动,这些巡丁每人手持两柄短铳,将他这几人团团指住。
“东西有了,人还送几个来,不错啊……”
巡丁里,尚俊嘿嘿笑着,接着一挥手,常赉等人顿时被一顿枪柄砸得满脸开花,不省人事。
胤禛和李卫等人眼见要冲到后门,正遇到另一伙亲兵,胤禛身边那将军府的亲兵佐领下意识地呼喝对方帮着开道,却听轰的一声如雷震响,一团血花从胸口透后背,整个人倒撞入人群。
“拿住那个人!”
明显是假扮的亲兵这么喊着,虽然没指名道姓,胤禛和李卫却是魂飞魄散,这是李肆的人!
形势颠倒了,几天前还在百花楼伏击李肆,现在他们却成了李肆的猎物。
“王爷……这边……”
将军府的亲兵咬牙挥刀冲了上去,将那些人挡住,胤禛和李卫急得像是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窜,却听不远处一人唤着,正是迦陵音和尚。
跟着和尚逃入偏僻之地,身后枪声不断,那些亲兵片刻间就被击垮,追兵的脚步声就在几十步之外。
“真是……天亡我也……”
见四处荒僻无路,胤禛万念俱灰,满心都塞着后悔,天可怜见,最初他想抓李肆,不过是想抓到广东官吏的把柄而已,却不曾想,一手下去,却捏住了一条正要化龙的恶蛟!?
“都是这李卫害的!”
他两眼喷火地扫了眼李卫。
“也是这和尚害的!”
然后再看了看提议招惹英慈院的迦陵音。
正是绝望之时,李卫像是豁出去了,一把抱住胤禛,然后对迦陵音喊道:“和尚,你把追兵引走!”
和尚干脆利落地应了声,然后继续埋头朝前跑。
胤禛还没明白李卫要干什么,整个人就被他扛着朝路边一个池子奔去。
一股强烈的刺激气味搅着胤禛的心神,他几乎快高喊出声。
“不!本王宁可死,也不……”
他尖着嗓子磨着牙低叫道。
“王爷,得罪了!闭气!”
李卫却不理会,带着他哗啦一下就跳了下去,在那一瞬间,胤禛只觉得自己置身阿鼻地狱的最下层,还不止。
“王爷,忍着……”
李卫还不罢休,一把将他的脑袋也摁了下去,感受着陷身稀粥的粘稠,胤禛的魂魄都在使劲冲着百会。
“我忍!忍!忍!”
他在心底里高声叫着,赶紧翻出来大悲咒念着,一边念一遍心想,不怎么应景,该死,怎么没有大便咒……屎即是空,尿即是空……
急促脚步声掠过,过了好一阵,李卫伸头观察片刻,这才爬了出去,然后将几乎晕迷了的胤禛拉了上来。
两人就在池子边喘了好一阵气,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哇啦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李……李卫……你,你好……”
胤禛有气无力地念叨着,直恨不得将自己肠胃翻出来洗洗。
“谢过王爷……”
李卫直愣愣答道。
“滚!”
胤禛一脚踹在李卫腰上,扑通一声,李卫又下去了,炸起老高一股腥黄浆液,又泼了胤禛一身。
“谢王爷赏脚!”
李卫攀在池子边,有气无力地念着。
胤禛打着哆嗦,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才呵呵低笑出声。
“好……好李卫!没见过对我如此忠心之人,让我真真不知道该怎么爱你!”
他一边说着,两眼一边喷着精芒,再不顾身上附着的团团黄物。
“我不会放弃的,李肆,我不会放弃的!”
第二百零八章 广东的天破开了
“王爷此话当真!?”
广州将军府,管源忠和杨琳避得远远的,即便胤禛洗了又洗,那味道看来还得浓上一段时间。可听到胤禛说出那话,两人又都恨不得抱住他亲上一口。
“我胤禛为皇上,为社稷,为广东一省的安宁,身家都可以舍,区区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胤禛很平静,他不放弃,为此眼下他必须放弃。
再不放弃,广州城的旗汉大血拼,可就要酝酿成震动天下之局了。
此刻已是下午,以光孝寺为中心的动荡虽还在继续,却已经渐渐减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命令,南海县的巡丁和广州府的差役皂隶都开始在着力弹压,将还聚在一起的民众驱散。而那些正冲入四周民户家里劫掠的旗兵,也被管源忠强令撤回。
局面看似已有所掌握,可大家都知道,不给某人一个交代,广州城说不定还会掀起更大的风暴,能掀翻整个南方的风暴,至少胤禛等人是这么想的。
“王爷要收手,就不知道南海县的李典史愿不愿意停手。”
杨琳几乎要瘫在椅子上,这话也点中了事情的关键。
李朱绶家宅花园里,盘金铃正在给一个神色恹恹的少女诊脉,她在英慈院从不诊脉,也只对亲近人用上早前家传那套传统医术。
“小玉啊,你这是心病。”
感受着那稳稳的脉象,盘金铃低低叹道。
“跟你说过了,范晋很好,只是……估计他是想不着这方面的事了。”
盘金铃被“抓”后,和她熟识的管小玉也自告奋勇前来相陪,可看现在的景象,还真不知道是谁陪谁。
“我也知道,是我害了他,可这心思……怎么也转不过来。”
管小玉低低说着,盘金铃苦笑,心说事情虽然不一样,可在某种程度上,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正说着女儿家的闲话,李朱绶的夫人一脸凄色地过来了。
“太惨了……”
听着光孝寺外的血腥惨状,盘金铃只觉浑身发冷,她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出声,也不让眼角泪水流下。虽说之前说过那样决然的话,不认为广州城的变乱跟自己有关,可那浓浓血色压进心里,她怎么也没办法抹清。
“都是我的罪,都是我定要背负的罪,所以……所以他才要我继续走这条路的,我明白的……”
盘金铃在内心呼喊道。
“我家老爷出城去见四哥儿了,我看老爷的脸色,三分惶恐,三分轻松,还有三分喜意,该是那个四爷,终于肯向四哥儿低头了。”
李夫人拍着胸脯,只当是阴霾消散,祸乱平息。
“我家老爷说,盘大姑若是想回去,现在即可回去,就是怕城里还乱,最好再待上一阵。”
李夫人这么一说,盘金铃霍然起身。
“回去!我马上回去!还有那么多伤员要救治,今天这场乱子,不定英慈院要被挤烂了!”
她嘴里这么说,心中却道,不赶紧忙起来,自己怕是要入了心魔,好冷,好渴望他的怀抱……
二月十六日,清远县城,李朱绶风尘仆仆赶来,见着县城外军帐片片,旗帜招展,“韶州镇标”和“英德练勇”的大旗赫然醒目,不由得吐了口长气,还好,李肆终究没有扬起另外的旗帜。
李肆见到他来,开了句玩笑:“原以为来的是朝廷大军呢,却不想只是叔叔你啊。”
李朱绶苦笑:“德升啊,四阿哥已经服软了,我此番来是问你,该怎么抹平这首尾,你到底有何章程?”
李肆却是皱着眉头,沉吟不语,事情出乎他的预料。他也没料到胤禛会二到那种程度,在如此敏感的时节,还冒着激起民变的风险抓盘金铃。现在广州城乱得一塌糊涂,不是他透过尚俊等人向南海县巡丁传递消息,同时李朱绶看出了危险,加力弹压,管源忠也见势不妙,赶紧收兵,广州城的动乱还停不下来。
再乱下去,随便跳出来个二愣子扯一嗓子,喊什么十八子当天下的话,事情就完全变质了,他苦心周旋的局势,就要从手中滑落。
佛冈观音山之战和广州青浦之战,动静虽然大,却留有太多空间,可以让广东官场操作。只要他没举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