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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个酒嗝,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
“先不提他,咱们该怎么办?这时候去找李肆要银子,他肯定是不给的。”
“是啊是啊,管他们怎么个乱,咱们的银货得护周全了。”
商人们一边说着,一边都瞧住了安金枝,都知道他跟李肆关系不浅。
“看我有什么用?我那女婿为护着咱们的生意场,把他的家底都抖搂出来了,那全是朝廷的忌讳!你们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护那商货?”
安金枝皱了好一阵眉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这番话吼了出来。
商人们眼神交流,心思统一了。
珠江南岸,几十条沙船泊着,船上站着无数身穿“船”字号衣的人,都在踮脚翘首打量着对岸的情形,可他们只能看到升腾的硝烟,看不到九星桥的情形。
“李总司要倒了,咱们的活计也就没了吧。”
“活计!?小心也被当作反贼抓起来!”
“咱们行船守货,怎么就是反贼了?”
“京城来的四阿哥说谁是反贼,谁就是。”
“官府不都一样么,我老爹以前走船卖点私货,还被打成海贼呢。”
这些人都是三江船行的船丁,可靠而有潜质的船丁被选去香港训练营当了司卫,剩下的人依旧埋头挣着力气钱,虽然不丰厚,一月不到二两银子,可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和简单得多。因为什么税钱,什么规费,都由船行代缴,他们不必再面对官府。
“不行!咱们真不能这么干看着!”
蹲在船舷边的江二跳了起来。
“那是打仗,江二,就连李总司之前都说了,给咱们的银子,只是卖力气的钱,不是卖命钱,咱们看着这事就好。”
“是啊,我看总司也是瞧着咱们顶不上什么用,不让咱们去掺和。”
其他船丁都劝解道。
“咱们不去打仗,去打杂总行吧?李总司真倒了,咱们不照样是反贼,脱不了关系么?”
江二握拳说着,心里却道,自己刚能活得松口气,朝廷就逼上门了,真当了反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青浦货站,范晋和方王三人一脸忧色。
并不是为伤亡,白日的战斗,死伤四十多人,远小于他们的心理预期,担忧的就是晚上清兵夜袭。虽然有瞭望台值守,马车队机动巡查,但青浦货站处处都是漏洞,清兵真要集结船只趁夜突袭,很可能要陷入一场混战。
正在商议是不是收缩防线,手下领过来两个人,一个是江二,一个是罗师爷。
“船丁也就罢了,广州府的衙役居然还要来守货仓?”
听了两人的话,范晋等人只觉无比荒谬,可接着罗师爷做了解说,让三人哑然,这场仗,还真是怪异呢。
“李知府是很念旧的,现在形势难明,他还有插手的机会。”
罗师爷这么说着。
原来是两帮人都在使劲,船丁们想出把力气,就算只是帮着瞭望都好。商人们说通了杨琳,让他默许由李朱绶出面,派衙役来将青浦货站的货仓区域从战场上隔离开。杨琳之所以敢点头,是因为他也说服了胤禛,而胤禛……也在担忧事态扩大,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这对正头疼地广兵稀的范晋等人来说,可真是好消息。可对奉命进攻青浦货站,拿下货站主楼的军将们就难受了。被告知不准涉足货仓位置后,常赉、马鹞子还争取了一下,说不利于夜间突袭,如果晚上没得手,白天更不好打进去,胤禛只回了一句:“养你们是帮主子办事!”
不扩大事态,这是胤禛的政治,常赉、马鹞子等人的军事,就得服从政治。
常赉、马鹞子等人苦着脸,组织了一次过河突袭,要兜侧面解决掉守在桥头的司卫。可在人手充足的瞭望体系面前,突袭变成了突击,摸过去的一百多好汉,就只有二三十个会水的逃了回来。
打到这份上,抚标军标两边都不干了,他们标营里有点血气的汉子,不是变成了尸体,就是躺在英慈院治伤,剩下的已经吓破了胆子,现在还能聚在九星桥外,还是胤禛出了城,压着千把游击们镇住了脚,否则早就一窝蜂逃散。
“把广州城头的大将军请下来!”
胤禛咬牙下令。
“现在……我也害怕了。”
清晨,青浦货站主楼的瞭望台上,看着东面一列列牛车,范晋对王堂合说道。
第二百章 刺刀,你真是长
“总监,可是你说了不要炮的……”
王堂合带着些哀怨地看着范晋。
“英德那边就赶出了八门,合格的炮手就那些,咱们再要,总司那怎么办?他可是野战,不比咱们坚守。”
方堂恒一边收拾一边说着,他要准备上场了。
“干脆冲出去,把对岸的清兵全剿了,咱们人够。”
王堂合捏着拳头,他可忍耐很久了。
“冲是肯定要冲的,可这青浦,一定守住!这可不仅仅是帮商人守商货。”
范晋摇头,王堂合怔忪片刻,郁闷化作了兴奋。
这是一场所谓“政治”和军事混淆在一起的战斗,现在都还说不清到底是打出一个局面,还是照着一个局面来打。正如胤禛下令不许碰货仓一样,范晋这边如果能丢开货站,力量足以打散对岸的清兵,可就是缩着不攻,这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事态无法收拾,青浦货站就是铁跕,把足够多的清兵吸聚到这里,然后聚而歼之!到时一省清兵筋骨尽折,咱们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这是李肆的两手准备,为此范晋这八百人就得闷着不动。
可这不意味着任由清兵的大将军炮欺负,眼见清兵正在一里外布置大炮,方堂恒带着四哨人来到九星桥头准备出击,守桥头的郎松亮和郑威都主动请战,他们可不满足于趴在沙袋后面打靶。
郎松亮得逞了,郑威郁闷地留守桥头,因为郑宏远已经在出击队列中,说什么郑家人有他足矣,气得郑威想朝他吐唾沫。
三百多人呈行军队列冲过桥,半里外那些零零星星的斥候们尖叫起来,纷纷转身逃散,这是军标和抚标还留在战场上的样子货。
“要命了……”
青浦货栈主楼的瞭望台,范晋看着从火炮阵地涌出来的大帮清兵,抽了口凉气,没有旗号,看不出底细,可瞧这些兵丁里没多少人拿鸟枪,多是弓弩梭镖刀牌,估计该是广州的汉军旗兵。
“希望方堂恒能忍得住,那家伙就喜欢拼刺刀。”
王堂合念叨着,方堂恒身为严三娘高徒,刺刀术军中无敌的名号已经深入人心。
方堂恒差点没忍住,但瞧着七八百号人健步如飞,那点基本的算术还是有的。一声令下,行军队列展开为横阵,随着鼓点朝前缓缓推进。
“打退他们!一定要打退他们!”
马鹞子嘶声喊着,对面那三百多人排出的横阵看似单薄,可整齐迈进的步伐,让马鹞子和后面这些观战军将心头都一个劲地发冷,虽然上去的是广州旗兵,平日都骄悍跋扈,似乎手上真有两下子,在胤禛开出的重赏之下,心气也都提足了,但马鹞子等人依旧只敢去想打退,而不是消灭。
只要挡住了这一波反攻,大将军炮发起威来,他们那些洋枪和小炮,就再没什么威胁。马鹞子和常赉都看看正在架设的大将军炮,心说咱们手中总算还有利器。
这点庆幸马上被同样整齐的排枪声击碎,半里之外,枪声如雨,正是西风,硝烟很快将旗兵的身影吞没,后边的人望眼欲穿,却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旗兵轮圆嗓子的呼号,还有那沉闷的轰鸣连绵不断。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可在马鹞子、常赉和一干军将心里,却如好几个时辰般漫长,就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从迷雾中奔出来,那是个佐领,手上没有长物,正发狂一般地跑着。接着又是一个旗兵,最后是大片旗兵从迷雾中溃退而下。在他们的身后,几排稀疏了一些,但依旧整齐的灰蓝人影撞开迷雾,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离火炮阵地不过两三百步远。
“反贼要攻城了!赶紧去守城门!”
军标抚标的军将们扯着嗓子,两腿抹油,呼啦啦朝后退去,就连那大将军炮都再顾不上。
马鹞子和常赉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带着胤禛派来督战的家人随从要跟着逃,一转身,却见不远处烟尘大起。
“这些旗兵真可恨!”
朝火炮阵地逼近的灰蓝身影里,郑宏远恨恨地嘀咕着,刚才那些旗兵居然顶着排枪,冲到了他们身前,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他的哨排在最前面,死伤十多人。
“是我判断失误,战后我会检讨的。”
方堂恒也铁青着脸,刚才硝烟是朝对面吹的,他低估了那些旗兵的凶悍,以为对方会被排枪打退,可那些家伙却趁着硝烟遮掩,径直冲了上来,前排士兵没来得及装刺刀,还出现过一阵小小混乱。
还是太嫩啊,方堂恒发出了当年李肆初战时的感慨。
接着前方逼上来的烟尘,让他眼瞳更是一缩,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马队……”
远处的瞭望台上,范晋放下望远镜,眉头也皱了起来。
“大概四五百,我去接应?”
王堂合请战,范晋转身观望,摇了摇头,对岸已经有大批兵丁,正跟疍民在吵嚷推挤,该是从南面来的顺德协官兵,要征船过江,青浦码头的战事即将开始,没办法再支援方堂恒。
王堂合叹气:“就看方堂恒的刺刀长不长了。”
数百马队奔涌而来,声势不小,并没有直直朝方堂恒等人冲刺,而是朝这单薄横阵侧面兜去。
“拒马阵!收拢!”
司卫和水勇都演练过对付马队,但毕竟不像枪战和肉搏那样,有过实战经验,横阵收拢为三层方阵的时候,不少人还是脸色发白。
“刺刀——真是长——!”
轰鸣的马蹄声渐近,方堂恒的喊声,带着乡间俚调,就在人群中响起。
嗒嗒的鼓点敲响,郎松亮和郑宏远对视而笑,跟着大家一起高声唱了起来。
“刺刀,你真是长,长得能串三头狼!”
“刺刀,你就得长,长得哥哥心不慌!”
“刺刀,你真是长,长得敌人直喊娘!”
“刺刀,你就得长,你是哥哥的脊梁!”
歌声嘹亮,炮声高亢,神臂炮在兜圈子的马队里带起条条血浪,逼得马队赶紧围攻而上,隔着百步玩什么骑射,那还是被当成靶子打的下场。
三阵排枪轰鸣之后,嘶鸣马声,铿锵金铁相撞声纷杂响起,从远处看去,那小小的方阵似乎已被淹没。
“还是骑射无敌……”
后方的马鹞子和常赉都松了口气,这是旗营里的马队,虽然在南方呆了多年,没怎么操练了,但基本功夫还是在的,那些拿着洋枪的步兵怎么也顶不住这奔马之势。
这口气松出来没太久,然后马上又从脚底抽了起来,如同刚才一样,零零星星的人马从迷雾中奔逃出来,跟着的就是溃逃大队。不久后,硝烟吹散,那个小小方阵尽管又小了许多许多,却依然屹立未散。
“跟我爹说,他儿子比他爹强……”
方阵里,郑宏远对方堂恒和郎松亮说完这话,就再没了气息,他的胸腔被一柄梭镖贯穿。这波马队给他们造成了巨大伤害,方阵最前面的一排人非死即伤,而郑宏远只是其中一个。
“还有两百步……”
方堂恒看着前方的火炮阵地,咬牙说着。
“那还等什么!”
郎松亮两眼含泪,几乎吼了出来。
方阵转为横阵,比出发时少了快三分之一,可在这时,后方的清兵已经溃逃而下,就连那几门大将军炮周围,都再无人呆着。
用铁钉将那几门三五千斤大炮的火门封死,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