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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侯爷请安。”冯古道低着头,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丫鬟端着托盘,盘子上有一封红艳艳的纸包。
冯古道惊讶道:“这是?”
薛灵璧道:“你还没说吉祥话。”
冯古道恍然,连忙道:“祝侯爷升官发财,妻妾成群。”
“收了吧。”薛灵璧冲丫鬟挥挥手。
冯古道要接的手伸了个空,才意识到他说的收是让丫鬟收。“呃,侯爷,我刚才的吉祥话很吉祥。”
薛灵璧面无表情道:“我不爱听。”
……
“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冯古道刨根究底。
薛灵璧睨着他道:“你认为你有可取之处吗?”
冯古道苦笑道:“从昨晚开始,侯爷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答。”又是怎么死,又是可取之处,真是性命尊严尽悬一线,让人提心吊胆。
薛灵璧的脸慢慢冷下来。他衣领鼓起,纱布从缝隙里隐约可见。
冯古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戳到了一条还没有愈合的伤疤。
不等他开口补救,就听薛灵璧道:“跟我来。”
冯古道自知有愧,默不吭声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练功房。
薛灵璧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剑丢给他。
冯古道茫然接过。
“袁傲策昨天的招式你看清楚了吗?”薛灵璧面色沉静如水。
但是冯古道很清楚,那水一般宁静的表象下,是汹涌的暗流。他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慢慢地舞一遍,你看好。”薛灵璧说着,从武器架上抽出另一把剑,然后一剑一划地舞起来。
冯古道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能一边交手一边记住对方的招式,而且还分毫不差地重新演练出来。但是比起薛灵璧,他的练武天分显然相当有限,有的招式要反复不停地跟三四遍才能学会。
等他将昨天袁傲策所有使出的剑法都学会时,已是正午。
冯古道捂着不停唱空城计的肚皮,哀怨地望着全心全意练剑的薛灵璧。
大概他的怨念实在太强烈,强烈到薛灵璧如芒刺在背,终于停下手道:“饿了?”
冯古道忙不迭点头。
“那就将所有招式连贯起来,与我对战一次。”薛灵璧将手中的剑挽出一朵剑花。
冯古道看着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侯爷,我练得还不娴熟。”
薛灵璧挑眉道:“或者直接用晚膳?”
“……”冯古道深吸了口气,剑锋横指,冷冷地对着薛灵璧,“侯爷,我来了。”
薛灵璧目光一凝。
冯古道的剑如行云流水般划出。
同样的招式他和袁傲策使来威力自然差了一大截,但薛灵璧要的就是从他的招式中慢慢相处对应之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蒙头苦想,总没有两人对阵来得直接。
冯古道的招式虽然慢,但是胜在稳妥。为了不给薛灵璧推迟午膳的借口,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可说极尽完美。
薛灵璧耐心地拆招,等他将所有招式用完之后,才挥剑将他的剑打落。
冯古道舒出口气。
薛灵璧眼中隐有笑意一闪而过,“用膳。”
若说被薛灵璧叫去练功房是冯古道在侯府最大的痛苦,那么吃侯府的饭绝对是他最大的幸福。
侯府的饭菜不止是色香味俱全,而且新意层出不穷,让他每日都能有期待。
冯古道一门心思地扒着饭菜,突然一双筷子夹着一块卤鸭到他的碗里。
他呆呆地看着薛灵璧将筷子伸回去。
“多吃点,下午继续。”薛灵璧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
如果他把这块鸭肉丢回去,是不是下午就不用继续了?
冯古道夹着鸭肉,内心不断地挣扎着。
最终,那块鸭肉仍是进了他的肚子。
午膳过后,薛灵璧和冯古道被伺候漱口,宗无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侯爷,袁傲策和纪无敌在悦来客栈落脚,此时正在逛京城。”
薛灵璧缓缓将口中茶水吐出,用手巾轻拭嘴唇道:“可曾遇到什么人?”
宗无言摇头道:“不曾。”
薛灵璧点点头道:“继续查探。”
“是。”宗无言说完,却并未告退。
薛灵璧挑眉道:“还有事?”
“吕将军家的小姐到访。”宗无言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薛灵璧眉毛纠结成一团,让坐在一旁的冯古道顿时好奇起来。
薛灵璧突然转过头。
冯古道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刚好撞个正着。
“请她进来。”薛灵璧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冯古道有种不好的预感。
宗无言领命而去。
薛灵璧道:“她叫吕清藤。”
冯古道不好的预感加深,干笑道:“将军千金的闺名似乎不是我这样一个六品小官该知道的。”
“她的武功不错。”薛灵璧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冯古道道:“虎父无犬女,将军千金武功高强实属应当。侯爷武功也很高强,想必是元帅,哦不,镇国公教导有方。”
薛灵璧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皇上要追封镇国公?”
冯古道被他眼中突然爆发出来的寒气吓得一缩头,“是侯爷昨晚自己说的,当时宗总管也在。”
薛灵璧敛容,半晌才道:“我已经推谢了。”
“为何?”好奇心让他的疑问不经大脑便问了出来。
薛灵璧道:“人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再被这世上的纷纷扰扰所烦扰。”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侯爷说得很深奥。不过我想,若是元帅泉下有知,或许想当这个镇国公也不一定呢?”
薛灵璧道:“你认为我父亲是贪图官爵之人?”
“天下父母心。我以为元帅是爱子之人,若是能用自己一世功勋为儿子多提供一点庇荫,他想必会乐意被烦扰的。”冯古道说这番话倒的确出自肺腑。
薛灵璧下唇微颤,眼中闪过一丝悲恸。
“灵璧哥哥!”门外有女声大呼。
冯古道正襟危坐。
紧接着一个淡妆素裹的少女蹦蹦跳跳着进来。
不用薛灵璧再做介绍,冯古道也知道她就是吕清藤。
吕清藤跨过门槛,先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即不等薛灵璧开口就站起来笑道:“我离京两年,灵璧哥哥有没有想我?”
薛灵璧面色淡然道:“没有。”
不解风情!
冯古道差点拍桌疾呼。
不过有他拍桌疾呼的时候,因为吕清藤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过来,“你就是冯古道?”
冯古道站起来,谦谦揖礼,“见过吕小姐。”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公然勾引当朝侯爷,”吕清藤的语气半点都算不上客气,“本小姐见过天下这么多男子,却从来未遇到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的。”
冯古道先是一惊,但看薛灵璧又是无奈又是爽快的表情,心中有了大抵的了解,当下拱手道:“可见吕小姐还未到阅人无数的地步,不妨再多结识一点。”
吕清藤听出他话中讽意,脸色骤变,“你……哼。你猜当今皇上皇后会不会对你在侯府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理。”
……
他究竟在侯府做什么了?
吃了睡,睡了吃?
侯府哪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们明明还比他多做了好多事!
冯古道腹诽,嘴上却道:“能得皇上皇后垂青,古道三生幸事!”
他越是淡定,吕清藤越是忿忿,“灵璧哥哥总是要成亲的,你猜你到时候会在哪里?”
……
为何人人都要他猜未来之事?
冯古道叹息道:“大概厚颜无耻地坐在喜堂中,讨一杯水酒吧。”
暧昧有理(二)
吕清藤睁大眼睛。他父亲一生无子,从小将她当男孩养,所以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人她也算见过不少,但是在她面前依然能这样吊儿郎当厚着脸皮的还是这还是头一个。
她转头对薛灵璧娇嗔道:“灵璧哥哥。”
薛灵璧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根据京城的传闻,你觉得我是会帮你还是会帮他?”
吕清藤脸色青白,“你该不会真的和他……”
薛灵璧不置可否。
但是落在吕清藤眼里,这无异是默认。以他的性格,如若是假的,早就将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大打五十大板,悬挂在城门示众了,就如当年受她指使假传风声的那人一般。
她至今仍记得看到那个仆从跪在门口,对着每个途径百姓磕头澄清的景象。
也是那一年,她被他爹送离了京城。这一走,就是两年。
这两年来,她心中一直都对当日之事心存侥幸,不断地说服自己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可是如今看到薛灵璧满面的冷漠,她的心凉了半截。那些错漏百出的借口再也无法让继续她自欺欺人。“皇上和皇后一定不会同意的。”除了这句话,她已经想不出别的措辞。
薛灵璧抬眸,淡然道:“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并非朝中大事。”
“你的终身大事就是朝中大事!”吕清藤说得飞快,等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悔不迭。
“因为我手中的兵权?”薛灵璧似笑非笑,“那是皇上所赐予。或是与我牵扯不清的各大世家?皇后亦如是。”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将皇上皇后各自打的算盘说得一清二楚。
吕清藤自知失言,怕他将话传到皇上皇后耳朵,连忙转圜道:“灵璧哥哥是朝廷重臣,你的一举一动自然牵系朝廷。”
薛灵璧冲冯古道投去一瞥,“如此说来,无权无势的冯古道岂非是绝佳人选?”
被晾在一旁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冯古道冷不防自己又被拖了进来,连忙赔笑道:“我不过一个小小官迷,得侯爷赏识而已。”
吕清藤嗤笑道:“官迷?你承认你和灵璧哥哥在一起只是为了升官发财?”
冯古道坦率道:“就算我不承认,恐怕也无人会信吧。”
吕清藤给了他一个算你知趣的眼神,转头对薛灵璧道:“灵璧哥哥,这样为财势折腰的小人怎么配得上你?”
薛灵璧道:“他为财势折腰,我刚好有财有势,这样岂非绝配?”
冯古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吕清藤的脸色终于撑不住,变得极为难看。她认识薛灵璧这么久,还从未听他说过这样露骨的话,就连在皇上皇后面前,他从来也只是恪尽臣子本分而已。
“灵璧哥哥……”她讷讷道,眼中犹带着几分不信。
薛灵璧道:“本侯下午还有事,你且回吧。”
泪花在吕清藤的眼角一闪而逝。她惨然一笑,说不出的悲凉。
这么多年的执着,这么多年的追求,终于在今日一败涂地。
其实她早已料到今日的结局。
在城门看到那人狼狈跪地开始。但是她始终抱着一线的希望,因为薛灵璧在她面前还会用‘我’,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口口声声的‘本侯’。就是这样细微的差异,让她自欺欺人地相信这自己并不是不可能。
但是在今日今时,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输给一个甫一见面的人,一个猥琐得让她都不愿意正眼相视的人。
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看着冯古道那无辜的表情,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脸。但是她不能,也不会。
因为这样做只会让薛灵璧更加厌恶她,也更加怜惜他而已。
在短短的刹那,她已经有了下文。一场不用她出场来唱的下文。
“那么,小妹就祝灵璧哥哥和……他相爱相守,至死不渝。”她斜眼盯着冯古道,眼眶微微发红。
冯古道嘴巴张了张,却在接收到薛灵璧警告的眼神后慢慢合起来。
吕清藤走后,他终于忍不住大吐苦水,“侯爷。只怕从此以后,我官运是亨通了,但是青史上少不得要留一个弄臣之名。”
“青史?”薛灵璧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你觉得你会上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