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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有乔木-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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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能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了。”
    越秀英愈发笑得厉害了,朝隔壁房间一努嘴:“你自己去看看,这些年你给我带的东西,我除了手机,有啥用得上的啊?都快堆了一满屋子了!”
    她拿勺子点了点灶台,“米是自己种的,菜也是自己栽的。有米有菜万事足,用得上你的?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浪费,你还要买买买……败家子儿!”
    时樾淡淡地笑了起来。
    “别跟你爸一样去赌啊!”越秀英警惕了起来。
    “不会。放心。”
    几样小菜和青菜粥端上了桌子。越秀英给时樾盛了满满一大碗。“都是你在北京吃不到的,多吃点。”
    时樾点头。
    母子两人慢慢地吃着。清晨空气清新,屋子里被越秀英折了几枝桂花插在玻璃瓶里,香气扑鼻。屋外有鸟儿叽叽喳喳,天井里投下鲜亮的光。
    越秀英吃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诶,青啊,上半年家里来过一个姑娘,还在家里住了一晚。我这记性,每回想跟你说,一看到你就忘了。”
    “什么姑娘?”
    “看样子是出来玩的,但跟她呆久了,又不像。”
    时樾笑了起来,“咱们这地儿这么偏,谁来婺源玩会来咱们这儿?还挑了咱家——”
    他忽然住了口。
    “怎么了?”越秀英看着他倏然变化的神情,关切问道。
    时樾慢慢地看向母亲,“长什么样?”
    “唉哟——”越秀英喜气洋洋地笑起来,“个子高,头发长,长得可漂亮了。要不是她是h省的,我还真想把她拐了做儿媳妇!”
    她摸出手机来,笨拙地打开相册,“喏,你教我的拍照,我还偷偷照了她一张。”
    小小的屏幕中,年轻地女人正站在他家的灶台前,揭开木质的锅盖,微微倾下~身去看锅里的焖的饭菜。乌黑的长发顺和地垂在白衬衣上,锅上的蒸汽衬得她皮肤柔白。
    她双腿修长,穿着一双蓝色的板鞋,臀上,有一面小小的红旗。
    时樾的泪水险些掉了下来。

  ☆、第47章 梦醒的男人

中秋节那晚,安宁在一个人声鼎沸的草地bbq中,掐着时间,含着笑意给时樾发了一条微信:
    ——dear,今晚上见老丈人,愉快么?
    时樾没有回复。一连三四天都没有回复。
    安宁终于懊恼了。她憎恨这种被无视的滋味。她觉得时樾哪怕是恨她入骨也好,她做的那些事情,他起码要有点反应。
    她点开时樾的朋友圈,发现他刚注册微信时发的那条朋友圈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就一张照片,拍的是最开始跟着他的那条名叫阿当的德牧。
    特种兵的受训十分全面,阿当就是他那时候在部队驯养的。他被开除之后,阿当竟然只认主人,不吃不喝的,最后被送了出来。他被部队的朋友告知,想方设法,带回了阿当。
    阿当跟着他,一跟就是□□年。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阿当已经很老,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时樾于是把那张照片一直留在了朋友圈里,也再没有发过其他的东西。
    安宁回想过,也许她做过的最让时樾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帮阿当找到了另一只纯种的德牧做伴。阿当生下了三只小狗崽,就是现在的老大老二和老三。
    安宁点开这张照片,下面还有她当时的留言:
    ——阿当看着瘦了点。
    时樾当时有一条回复:
    ——她病了。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许久以前的对话时,心中有一种突然松懈下来的感觉。
    她还看得到这张照片,看得到这对话。
    说明时樾还留着她的微信,并没有拉黑她。
    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复她?!
    他难道不应该冲她发怒、向她质问、向她报复吗!
    她忍不了。
    她终于又向时樾发了两条微信:
    ——dear,这个游戏好玩么?我们要不要继续玩下去?
    ——我们把南乔是南宏宙的女儿这件事抖出来怎么样?听说即刻飞行正在进入安防和空中巡逻领域,同时开始筹备上市。你说,要是市场上知道了南乔是北空司令员的女儿,会联想到什么呢?嗯?
    指尖一点,信息“嗖”地一声,发了出去。
    安宁的深红的嘴角勾起自信而妩媚的笑意。
    这天晚上,安宁果然收到了时樾的回复。
    ——你在哪里。
    安宁微微一笑,打字:
    ——在床上。
    她的确是在床上。一~丝~不~挂,趴在一张洒满了玫瑰花瓣的心形大床上。两个赤~裸而精~壮的年轻男人伺候着她,用散发着异香的精油擦遍她的全身,一寸寸地按摩、推拿。
    ——哪里。
    ——老地方。
    ——我十分钟后上来。
    ——这么猴急?
    时樾不理睬她了。安宁忍不住地笑。旁边的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她,问道:“安姐看什么,笑这么开心?”
    安宁倏然收起笑意,冷冷回头,道:“不该你们问的,就不要问。”
    那男子吓了一跳,立即不敢多说了。
    时樾很快上来。他径直拧开了门——
    床上那两个年轻男子立即直起身来,怒道:“你谁啊!好大的胆子!”
    “还不快滚出去!”
    安宁惬意地欣赏着时樾的反应,然而他神色不改,冷冷道:“穿衣服。”
    那两个年轻男人急了,“你还敢——”
    “让你们说话了吗?”安宁忽然斥责道,“叽叽喳喳的,最烦男人话多!”
    他们立即闭了嘴,看向时樾的眼中,满是不忿。
    安宁拿了件睡袍穿上,松松地系了带子。她走近时樾,看见他手上拿了个牛皮纸的袋子,很厚。
    安宁骄矜地笑着,挑衅道:“这里头是什么?刀?硫酸?打算把我的心挖出来看是有多黑?”
    时樾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失去理智。
    恰恰相反,他很平静,平静到她几乎不认识他。
    她隐隐觉得时樾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时樾说:“出去走走。”
    外面是一条很长的高空走廊,头顶和侧面都是钢化玻璃,三角形的拼接,像钻石一样折射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这里是安宁的私人处所。空旷而高大的走廊上,除了一溜儿后现代色彩的雕塑,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时樾站定在走廊边上。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楼下的长安街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像一条巨大的光带遥远地向东西两侧的城际延伸开去。东方新天地和北京饭店这一片的高楼森林一般矗立,君悦大酒店前面的喷泉正开着,五彩斑斓,如梦如幻。
    繁华都市,不夜之城。
    安宁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看了很久。”
    时樾点了点头。
    安宁说:“几年没来了,是不是这次来看,还是觉得很美?”
    时樾淡淡道:“今天来看,觉得更美了。”
    安宁“哈哈”大笑。
    这栋楼是她的手笔。尤其是这一个高空走廊,是她亲自为自己设计的。
    她那著名建筑设计师的丈夫弃她而去,她便发誓没有他,她照样要造这长安街上最富丽璀璨的楼。她要用这楼盛下她的骄傲,她的野心,她无穷尽的*。
    安宁忽而冷冷道:“还记得当时你走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时樾道:“记得。”
    安宁说:“我当时说过,你要站着从我这里走出去,就只能跪着走回来。”
    她傲慢地看着时樾:“现在,只要你肯向我低头——”
    她在明亮而庞大的玻璃幕墙前展开了手——
    “从今往后,这栋楼,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时樾浅浅笑了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觉得这里更好看?”
    安宁缓缓瞥了他一眼。
    时樾扬起了头:“因为今天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过去年少不更事。看着这灯火辉煌的王府井、金宝街、东单,眼睛里只剩下了出人头地的*。
    被逐出蓝天利剑、失去父亲。他想不出这萧条一身,还有什么值得珍重的东西。
    他本质上和他父亲一样,都是玩命的赌徒,什么都敢赔上。
    而今呢?他倏然发现看这长安街,还是那十里长安街;这北京城,还是那三十六丈北京城。
    他恍然就是做了一场梦,一场长达十年的梦。
    时樾淡淡地笑了:
    “多亏了你。你让南乔的父亲把我骂醒了。”
    “我原来以为我什么都看穿了,都放下了。但其实没有。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你赋予我的一切。我以为我坦坦荡荡,但其实还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
    他拿起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将绕在那个白色圆片上的细绳一圈一圈解开。
    里面的全都是一沓一沓的纸质合约。
    “这个是清醒梦境的股权转让协议书。”
    “这个是东直门凯越的产权转让合同。”
    “这个是清河葡萄酒庄的产权转让协议书。”
    “这个是……”
    时樾一册一册地将这些合约分开来,放在那些雕塑的展台上,一直列了十多米远。
    安宁看得先是瞠目失言,随后是脸色苍白,继而浑身发抖。
    “没有你最初给我的那一大笔生意,我挣不下启动资金。没有那笔启动资金,我盘不下来如今这么多的产业。”
    “安宁,你给我的东西,我如今都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不欠你一分一毫。”
    安宁在那些协议中,看到了他的那辆车,看到了他所有的银行存款账户。
    这些年她对他监控得紧,能不知道他账面上有多少钱吗?
    他是真把所有的身家都转给她了!
    这男人做得果断、干净、狠绝,没给他自己留半点的余地,更是没有给她留余地!
    安宁的牙齿都格格发起抖来,她眼中燃烧起愤恨的火光,“时樾,你可想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时樾仿佛卸去了万钧重担,轻松道:“是啊,那一年我在拉面摊前面看到你的时候,不是本来就是这样吗?”
    “你赔上了十年的青春,你觉得值得吗?!”
    “用十年时间还清了那一笔债,也值了。”
    他浅浅地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玻璃幕墙折射下来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轮廓分明,异常的俊美洒脱。
    “后会无期。”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高空走廊。安宁怔愣着,猛然尖声大喊起来:“时樾!你以为你这样做了,你就能和南乔在一起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玩的东西、她追求的东西,都是需要资本的!你一个傻逼穷光蛋,玩得起吗!你玩得起吗!——”
    安宁尖锐又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
    时樾难道会回头吗?
    他脚步都没有停下半步,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下楼的拐角处。那一身黑一身白,那俊厉容貌和冷热分明的眼睛,便再也看不到了。
    安宁足下一软,踉跄了一下,猛然挥手将满展台的文件连同昂贵的雕塑扫落在地!她拎了一个铁铸的人像,向前跑去,疯狂地将所有的雕塑都重重地打碎,只听见“乒乒乓乓”之声一路不绝于耳,碎片飞溅,整个走廊到处都是!
    那两个年轻男子闻声跑出来,想要阻止她,却被她野兽一般红着眼睛打跑,“滚!”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弯着腰不停地喘息。
    ——我大你八岁,你觉得我老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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