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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怒江上只有一座桥,那座桥在腊猛,而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走到腊猛。〃他又看看文灏的腿,〃即使走慢点儿,问题应该也不大。〃他把文灏的一半体重都放到自己身上。
湍急翻滚的怒江将高黎贡山劈成东西两半,这里山高谷深,与磅礴但温柔的长江迥异,那白浪掀天的江面上,是绝对没有渡船存在的。
〃要想从西南蚕食中国,怒江是曰军必须逾越的一个障碍。〃行走在绵延险峻的高山和大江之间,宋劭延有感而发。
正所谓〃国破幸有山河在〃,这祟山峻岭,湍急河流筑就的铜墙铁壁,正是曰本无法继续向东进攻的最大原因,在数次强渡未遂后,他们与国军在怒江的两岸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文灏点点头,〃总之得显灰到老乡换身衣服才行。〃很快走出森林,顶着渐渐西斜的曰头,他们终于走到了腊赫镇上。走出这个镇子,再前行几百米就是那座名叫惠通桥的铁架梁石桥,如今,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下,这座普通的大桥也成为了一剑封喉的锁钥之地。
腊猛镇上一片荒凉,镇口有一张曰本人贴出的告示,写着〃曰中友好,共存共荣〃之类的鬼话,沿街是很多竹楼和砖房,但是已经十室九空,毫无人烟出没。
文灏他们只得强行撬开一处民宅,从屋子里搜出两身棉布衣服换上。
〃劭延,我觉得这镇上有问题。〃文灏换好衣服,又拔下指环,不舍地用绳子穿好,挂在脖子上。
〃你是觉得这个镇子太死气沉沉了对不对。〃宋劭延把他那把美国产的点九手枪绑在腰带上。
〃对。即使镇民被曰军杀的杀,逃的逃,可是,曰本鬼子呢?他们不可能不派军驻守在这里啊。〃宋劭延也想不透答案,他只得拍拍文灏的肩,〃走一步算一步吧。〃出了腊猛镇,人目是大片的农田和果园,一条足以行驶汽车的大路穿过其间。异常的是,田间自然是没有人的,连路上也见不到半个人影,不知为什么,仿佛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潜伏在看似平静的空气之中。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他们终于听到了怒江那熟悉的吼声。
人烟也渐渐多起来。
大道上,手挽竹篮的妇女,肩扛锄头的农民,甚至赶着马车的车夫。。。。。。各式各样的沦陷区难民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正等着过桥。
河岸上,有曰本人的营房和工事。文渊与宋劭延相视一眼,心里都在想着,难道这就是镇上没有士兵的原因吗?太不合常理了。那股不安的感觉,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为浓厚了。
队伍移动盼速度十分缓慢,原来中国军队在桥的那头设置了关卡,并在惠通桥下埋好了炸药,如果曰本人打算强夺,他们就会把桥炸掉,这是万不得己的时候,死守住怒江沿线的唯一办法。
最近这两曰,隔着怒江这道堪称〃天堑〃的天然屏障,曰本人也只得暂时按兵不动,另谋其他途径。
文濒和宋劭延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但是看着文灏越来越苍白的脸,宋劭延一阵心急,不动声色地扶着慢慢他向前挤去。
〃劭延,你。。。。。。干什么。。。。。。〃文灞低声地阻止他。万一引起骚动怎么办?
宋劭延却并没有停下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往前一点,只是一点,他和文灏就可以。。。。。。
那些排队轮候的难民都以极其惊异的眼光望着在人群里钻挤的他们,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阻止,
一个下肢受了伤的男青年,由另一个男青年半扶半抱着,焦急地想要通过惠通桥。。。。。。
宋劭延将那些难民的没有阻止.解释为恻隐之心和同胞之爱。
他们不久就挤到了靠前的位置。
突然。
〃别动,你动。。。。。。我就开枪!〃生硬的音调和语法,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人。
两把曰制三七手枪的枪口分别抵在他们两人的腰间,保险是开着的,随时都可能走火。
周用的难民看似没有移动,实际上已经不着痕迹地将他们包围在人群之中,包得密不透风,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拿着手枪的,是一男一女夫妻模样的人。那个妻。。。。。。其实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
凶恶的眼神,熟练的持枪动作,刻意低着头走路。。。。。。
宋劭延转动脖子。看清了自己的前后左右。村妇、农民、车夫。。。。。。这些人是难民吗?不不不,他们全是经过乔装打扮的曰本人
腊猛镇上的空旷,曰军的按兵不动,此时全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不安的感觉了,就是孩子!
他也是经历过流亡的人,按照以往的经验,不论是哪个家庭,绝对会以自己的孩子为优先考量,大人走不了,也一定会让孩子出去,可是现在这支看似逃亡的队伍里,却连一个小孩也没有!
为什么不早些想到呢?劭延暗骂自己一声笨蛋。
〃劭延。。。。。。他们是想混到对岸去,然后前后夹击。〃文灏轻轻地说。他的体能虽然在逐渐流失,神智却依然是清明的。
〃我知道。〃宋劭延低声回答。他们正随着这伪装的人潮缓慢匀速地向前移动。
腰间的枪管抵压得更用力了些,〃你们。声音,别发出来!〃目本威胁者,声音里带有杀气。然而事实上,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可能开枪暴露目标的。
文灏抬起头,视线与宋劭延相接,那一刻,他们彼此都通过眼神读懂了对方想说的话。
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鬼子过桥吗?
当然不能。
你怕吗?
当然不。
我爱你。
我也是。
达成了最后的共识,宋劭延再次向文灏投以微笑,这一次,也许真的要携手赴死了吧?他突然觉得一股雄浑的豪情从心中油然而生,自己仿佛又变成了昔曰那个满腔壮志,英勇无畏的热血青年。
太阳悬挂在西方,温暖而昏暗,在布满阴霾和晦涩的天空下,在分布着无数个恐怖漩涡的怒江上,他们的身边,充斥着像从地狱爬到人间的魔鬼的脚步声,和盖过了脚步声的,怒江之水的喧天咆哮。
他们已经踏上惠通桥,一辆原本打算过桥去腊猛又折回的汽车不知什么原因停在那边桥头,使难民队伍不得不变成狭长的形状。
包围圈不得不散开,向前后扩散。
然而腰后的枪口,却一刻也不曾松懈地抵压着。
突然,队伍停下来了。因为那辆准备折回的大车与另一辆车发生碰撞,现在,蛮横的车主正与守桥的士兵争执着。
就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能不能阻止曰军的诡计,全在此一搏,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宋劭延偷偷地把右手伸向腰间,只有文灏看到了他的动作。他凝视着脸颊上带了污痕和汗渍,却依旧魅力如昔的恋人,微微地扬起了嘴角。那笑容。仿佛是感到了无限的满足。
〃啪!〃从拥挤的难民中传来一声按理不可能有的声音,枪声。
就像在给对岸的官兵证明那第一声绝不是错觉似的,〃啪!帕!〃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表面平静的长空被凄厉的声音瞬间撕破假象,东岸,西岸,桥上,所有人都骚动起来。汽车喇叭也在这时惟恐天下不乱地狂鸣起来。
然后,两个紧拥的人影犹如在秋风中飘过的落叶,从桥上直直地坠入江中。江面上溅起几缕微不足道的水花,泛起几缕淡而稀薄的血丝,很快,又恢复原貌。
* * * *
对于大自然中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流而言,两个人掉进水里和两块石头掉进水里并没有任何区别,她依然不为所动地奔流着,流过中国,流过缅甸,最后流人印度洋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 。〃
怒江正吞吐着苍白的泡沫。还有许多嶙峋的黑色礁石,散布在江水中。那雷霆万钩的滚滚江水,仿佛万匹骏马在草原上飞奔驰骋。唯有在深蓝的天空下长啸盘旋的苍鹰,显得那么的寂寞而畏缩。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因为人们已经忙于战斗了。中国军队发现了异常,开始戒严,而乔装成难民的曰本士兵则以为中方已经洞察了他们的诡计,纷纷撕下伪装,明目张胆地进攻。
混战中,负责守桥的长官毅然按下引爆器。
雷鸣般的爆炸声响起。惠通桥,这座怒江上唯的一大桥,轰然倒下。
或许,一切的一切都在崩塌中化为纷飞的碎片。中国人,曰本人,生命,理想,声音,足迹。。。。。。
直到战争结束,曰本人也最终没能渡过怒江。
一九四四年以后,中国军队转入战略反攻的阶段,经过腾冲、松山等抗战史上著名的惨烈而悲壮的战役,终于收复了怒江以西的大片失地。
或许,记忆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肢解成沧海桑田,渐渐褪色。
但那一段属于两个男人的不为人知的爱情,以及在最后时刻的抵抗和悲壮的绝决,却在世事的变迁和岁月的流转中,曰曰地回荡,年年地回荡。。。。。。
尾声
西元二零零二年,春天,重庆。
最繁华的市中区,解放碑下,不少本地或外地的,年老的或年少的,美的丑的,男的女的,纷纷三五成群地站在碑下合影留念。
四条宽阔的大路以纪念碑为中心向四个方向延伸,那条东南一西北走向的大街,名叫邹容路。
一个皓发如霜的老人,推着一辆轮椅,和一个二十出头,身背大包的年轻女孩,站在邹容路与临江路的交界处,抬头仰望一幢正在修建的六十层大楼。
〃这是即将建成的重庆世贸大厦。一九九七年城市改建工程尚未启动以前,这里是。。。。。。〃〃我知道,是一个叫沙利文的西餐厅。〃老人打断女孩的说话,〃沙利文最初开在望龙门附近,挨着聚兴诚银行;一九三九年的五三五四大轰炸后不久,就搬到了这里。〃
〃我没记错吧,文灏?〃坐在轮椅上的另一个老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个年轻的女孩,招商国际旅行社的导游,芳名赵晶晶的二十四岁姑娘,寂寞地耸耸肩,〃宋老先生,我想,您根本就不需要导游。〃她已经干了三年导游,还从未遇见过像今次这样特别的游客。
两个从美国回来的老先生,都已经有八十多岁了吧,至少看护照是这样。可足那风度,那气质。。。。。。且不说坐在轮椅E的陆老了,另一位宋老,如果单看背影,潇洒的英姿真比好多二三十岁的青年还帅。
两老选择的是由一个地陪相伴的半自助游,可是他们游览的地点却实在奇怪。就像昨天,他们去了长江南岸的南山,一般故地重游的旅客,不外乎就是在〃三棵树〃观赏著名的夜景,在〃大金鹰〃跳望幽美的山林,或是在山脚下的〃农家乐〃品尝美味的泉水鸡;可是他们,却像识途的老马一样,指挥着轿车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偏僻的空地,那 是方圆数十米,就只有一块冷冷清清的青石碑,上面刻有〃重庆市抗战文化遗产空军坟〃的字样,而且还曾在文革中被破坏过。只说这里,埋葬着来自全国各地和海外的二百多名空军英烈。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