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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守备的左古千之助连忙在门口阻止道:“殿下不宜这样。”
才只过了一会儿时间,外面就已经杀声震天。
“围攻的敌军甚多,兵将们正在拼死抵抗,请您趁这个机会赶快逃走吧。”
左古千之助现在说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太迟了,包围八幡寺的敌军粗略估计超过一万人,而秀家的身边仅只有几百人而已,屯兵在肥田城等着会合的竹内直氏没能得到消息,对此毫不知情,现在即使派人前去求援也是来不及了,眼下只能以这仅有的几百人来作战。
恐怕连说话的千之助心里想的也是“这次很难取胜,大概是活不成了”。
总之,不管是逃跑还是死战,都是要付上性命的硬拼。
和守城的攻防战不同,寺院既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围墙和辽望楼,根本无法据守到援军的到来,更何况现在也不存有任何援军会到来的希望。
护卫的兵士们对取胜已经完全不敢想象了,这种溃灭也许可说是无可奈何的事。
没有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甚至事先都没有任何征兆和消息传来,连敌人是哪里派来的都无法获知,目前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战斗,希望能够组织几次冲锋,说不定会有一个奇迹般的侥幸局面突破包围逃脱出去也未可知。
秀家只穿着单衣站在正殿门口,放眼望去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战斗场面。
清次加入到混战之中,但是尽量不远离秀家的身边。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专注地战斗过,即使面临生死关头也常常会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无所谓态度,但是这时却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将士们的绝望心情,反而使得战斗变得异常勇猛,有好几次都差一点突破了包围,或是把对方的士兵打得落荒而逃。
这样猛烈的攻势虽然始终无法取得真正的胜利,但是却让人看到了一线希望。
清次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渍,他砍倒一个敌方的士兵,紧跟着又把扑上来的另一个男人砍倒,天空“呼”的一声,狂风卷起,庭院中的樱树花瓣乱舞。
人数众多的敌方士兵肆无忌惮地残杀着,把已经不能战斗的重伤者也从躲藏的地方拖出来,用手中的刀捅进他们的腹部胸口甚至额头,任由鲜血飞溅出来染红自己的甲胄和护膝。
左古千之助被砍伤了手臂,肩膀上一片血红,重伤倒地之后又爬起来向着面前的敌人砍了一刀,刀锋砍断骨头的声音被喊杀声淹没了,反而是血柱标出的时候还能听到抑制不住的汩汩声。
再也没有比这更惨烈的战斗了,甚至在大规模的战争中也没有见过如此速度堆积起来的尸体,满地尸骸中落满了樱花瓣,有些被踩在泥地里,白沙地上也全都是鲜红的血色,更增加了凄惨的感觉。
秀家并没有受伤,他砍杀了几个敌人之后,忽然听到从混乱的人群中,有人暴喊了一声道:“为柳井小姐报仇。”
听到这个声音,秀家不禁愣了一下。
这些人是叛军残党的推断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残党不可能这么多,其次如果在切末城中真的有如久马信中所说的三万人,能令他陷入苦战,那么再加上现在这些人,叛军的数量和预计相差未免太大。
秀家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全身一震。
直到这个时候,秀家仍然不相信久马会做出那种事来,他的心脏狂跳,所有的血液都好像退去似的变得全身冰凉。
搏斗大概进行了有半刻,八幡寺的正殿前一片血池,左古千之助身受重伤后被两三把刀一起砍死,剩下的士兵不是被击毙就是因为伤势过重昏倒在地。
明明是暮春温暖的季节,接近凌晨时却刮起了阵阵狂风。
秀家的头发被风吹动,身上的白衣也染上了各处溅到的血,这个时候在他身边的侍从久谷三郎次、永田五古治郎、四野宫万弥等人也全都被斩杀了,其中一个名叫品部牧人的少年还不满二十岁,被击倒时紧紧抱住敌人的脚踝,而后被一刀斩下了头颅。
搏斗时清次的目光不时地注意着秀家的周围,看到最后一个侍卫也倒下时,立刻抛下正在交战中的对手赶过去,但是他步履艰难,腿上、肩膀、手臂到处是伤,四下溅血,每走一步,脚下就染红一堆白沙。
秀家立刻伸手扶住了他,但是光那么碰到,手上就染满了鲜血,他的心就好像被用力地捏成了一团。
清次握着小太刀的手背上横过一条血痕,即使如此,在身后有人偷袭的情况下他仍然回手把刀锋捅进了对方的颈项,一瞬间喷涌而出的血液把他的头发都沾湿了。
秀家用肩膀扛住他,从地上捡起长刀,把后继而上的敌人砍伤,伤口四寸长,很快又扩大,血淋淋的男人发出惨叫声,秀家趁着这个机会和清次一起退入了长廊。
身后一片追杀声和弓箭破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哪里都不可能逃出去,即使躲起来也会立刻被发现,更何况秀家也不想逃脱。
将士战死,大势已去,面对这么多的敌军,那种壮怀激烈的战斗最后的结果应该是慷慨就义,无论如何也不是被人从藏身处找出来以刀枪刺死。
秀家一言不发地扶着清次进到一个木头隔扇的房间里,大概是库房,里面有一股灰尘的味道。
才一坐下来清次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抓得那样紧,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抓住秀家究竟要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想要那种可以左右自己人生最后瞬间的东西,除此之外,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和解释。
然而这时,秀家却先开口说话。
他说:“被骗了。”
秀家背对着门和窗户,所以外面的火光月光投射过来绕开了他的身影。
清次始终不说话,他的脸上全是强忍的痛苦之色,胸膛起伏中的吸气声如此明显,光是听到都能够感觉他在忍受的剧痛。
外面很快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整个房间都被包围了,但却没有人立刻闯进来,只是用枪柄捅着木隔扇,确实地把没有任何希望唯有死之一途的意思传达到了室内。
一声接着一声的敲击声传来,秀家用黑色的眼睛望着清次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眼中十分明显地浮起了愤怒的神情,伸手抓住清次的衣襟道:“你也知道是被骗了吧,那个时候你说过‘也许是圈套’,但我却向你保证久马决不会骗我。”
秀家一边说一边瞪着他,清次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难过和不安,但那并不是为自己而担心的神情,只是充满了懊悔和束手无策的慌乱。
“即使你不肯责怪我,也不必把对久马的恨意放在心里……”
清次受了伤,虽然并不致命,但最后还是会死在外面的那些人的手里,没有地方可逃,没有援军会到来。
秀家悔恨的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清次陪他一起陷入了困境。
“……”
如果清次能够毫无顾忌地说出“那个家伙,决不能饶了他”之类的话,也许这种悔恨的心情还会减弱一点,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为了保护他而拼死战斗。
那具随时会因为充满爱意而炽烈燃烧起来的肉体上还有完肤的地方么?
清次看着黑暗中的秀家,忽然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
他默默地把手指从秀家散乱的发间穿过,按住他的后脑把他贴在自己的胸前。
“算了。”
清次轻声说道:“因为我敲了无间钟,所以有东西满出来了。”
他轻轻地把他按在自己的胸口说:“这里本来是空的,但是现在已经满出来了,宝镜的女主人已经让我得到了这个世上取之不尽,最珍贵的财宝,所以即使马上要下地狱也没关系。”
听到他满足的声音,感觉到那手指在自己的发间慢慢摩挲,秀家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子流过眼泪,甚至以为自己在那样冷漠的环境中生长早就已经忘记眼泪究竟可以起到什么作用了。
他压抑着哭泣的声音,在清次的胸前一下一下地抽动。
“好了,再等一会儿大概能等到天亮,说不定还能看一眼太阳呢。”
秀家再也忍不住,把脸颊埋到清次的颈窝里,他的嘴唇发着抖,冰凉的。
清次用自己的脸颊摩擦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他们拥抱在一起,这最后的一刻好像静止了一样,甚至连周围那追魂夺命般的敲打声也完全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秀家坐起来,他看到清次也正要坐起来,于是不说话,把他扶到墙边。
“我现在就去切腹,你如果能不死,就不用跟来了。”
清次摇了摇头:“哪有不陪着主君一起死的道理。”
秀家默默地站起来走到木隔扇旁边,对外面说:“我现在要出来。”
外面的声音停止了一下,秀家伸手把隔扇打开,外面的士兵本来想冲进来,但是看到门开了之后,秀家镇定自若地走出来,反而忘了自己刚才要做的事。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换一件衣服。”
士兵们不能做决定,稍微让开了一条路,转头看着他们的首领。
不远处的尽头,身穿甲胄的男人正是不久前才被秀家从本阵中赶出去的叛军将领山之内权太。
他威风凛凛地穿着红漆甲胄,一双冷笑的眼睛望着这边。
“想要多少时间?”山之内慢吞吞地道:“太长的时间我不会给你,不过你也可以死心,不管等多久你们也都只是死路一条。”
这个男人好像能读懂别人的心似的,秀家现在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让人在混乱中大叫“为柳井小姐报仇”也只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罢了。
一直想把那位“柳井小姐”的头颅砍下来的,不就是眼前这个人么?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被利用的人不止是义军的首领“柳井双叶”,甚至连现在的自己也是一枚预定被牺牲掉的棋子罢了。
但是久马在这场戏码中,究竟是什么角色?
秀家看了看天空,远处的苍穹正有一点点浮白,过不了多久天就会亮起来。
他收回目光面对着山之内道:“那就四半刻吧。”
“好。”
山之内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掉转马头往回走,但是秀家却叫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他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问道:“只是确认一下,切末城中有三万人的这个消息,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么?”
山之内停下,他嗤笑了一声说:“是啊,根本就没有那回事,你被人出卖了,那人主动找上我们,不只是军队里的消息,连计划也全都设想好,为的就是要把你们逼进死路。”
他一直都在说“你们”,秀家的脸色苍白,他当然知道久马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原来只是小小的裂缝现在变成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把他们全都吞没了。
“而杀掉你们之后,罪名也会被推在叛军的身上,这个消息已经提前派人送去幕府了,等到关东派兵开赴尾张的时候……”山之内停下来,笑了笑道:“我说得太多了,四半刻,好好珍惜这四半刻吧。”
备注:
宝镜的女主人:关于无间钟的传说,原本捐赠镜子铸造无间钟的女人,因为一时反悔舍不得捐出镜子感到羞愧而自杀,死之前承诺有谁能敲破此钟将给予他不断满出来的财富。
第六十一话?樱花散
春雷声遥远而沉闷,就好像远处有千军万马赶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