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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瞬间用力,也紧紧地抓住清次的手掌,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者只是看到那因为一次又一次受伤而变得憔悴的脸,深陷下去的眼眶,以及从伤口渗出的血红而感到难以忍受的心烦意乱罢了。
他要死了。
带着一次完完整整的胜利,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再也不可能和他四目相对地较量。
那个刻意的落差所造成的短暂虚妄的胜利感也很快就会消失。
秀家感到自己的手忽然变得冰冷,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退潮般地退去了所有的体温,仿佛如坠冰窟般的彻骨寒冷一瞬间也通过清次的手指传遍了他的全身。
或者说,是他们的冰冷互相传递给对方,让彼此陷入无法自拔的寒意之中。
但是即使如此,秀家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任由他这样握着。
他原谅了自己的行为,因为眼前的人没有意识。
回想起来,似乎每一次见面,都是在混乱的状态之下。
虽然看过他比这更狼狈更憔悴的样子,但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
他紧皱的双眉形成了一道深刻的伤痕,那是比刀尖留下的刻痕还要更深的伤痕,足可以刺穿他,令他痛苦不堪。
秀家从未去想他的过去是怎样的。
他的身世经历构成如何一个往昔世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人生,为什么会在意识模糊的睡梦中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
但是秀家也知道,一旦他清醒,立刻就会恢复到那种针锋相对的对立状态中去。
冷冷地蔑视着世情却又纵情享受快乐,依靠杀人赚钱却又维持着待人的善意,矛盾而鲜明地吸引着别人的注意。
但是他还会清醒吗?
几乎每一道伤都是致命的。
这一个晚上,是对他们两人共同的考验。
久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秀家挺直的背影。
他在门外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可以进去的回应,所以有些担心地推开了隔扇。
就在那个瞬间,久马不但看到了秀家的背影,也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备注:
夺衣婆:又称葬头河婆,在三途河边夺取亡者衣物挂在树枝上秤量罪之轻重。
第二十九话?背离
“有一个关于契草的故事,是在文明年间……”
华服贵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
久马坐在自宅的廊下望着院子里的紫阳花,脸上已经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房里的妇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是久马的生母,名叫绿子。
这位夫人在十三岁时嫁入森家,隔年便生下了长子久马,两年后又相继生了次子治郎和长女咲子,现在儿女们俱已长成,绿子却仍不到四十岁,依然是那种体态丰满、结实健康而同时又娇嫩欲滴,象出水芙蓉一样的女人。
她在自己儿子的面前也不拿腔捏调,只是惬意地斜靠锦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什么,是阿犬自己开口问,所以我才说的。”
“我只是问母亲大人,他们那样做是什么意思,可没有让您讲故事。”
“这样,我还以为故事会比较婉转些。”
绿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笑着道:“我看哪,秀家殿下和那个男人八成是相爱着呢。”
“啪”的一声,久马折断了手中把玩的树枝,因为用力而使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他却没有出声,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是真的吗?”
听到儿子如此认真的反问,绿子反而感到奇怪了。
“我看多半是这样吧。”她想了想道:“秀家殿下才刚新婚不久,却抛下妻子独自一人守着那个浪人,如果不是有着深情厚谊,怎么也说不通。”
“可那是不可能的。”久马一段一段地折着树枝,柔韧的枝条在手指上磨出了血痕都没感觉到:“秀家殿下他,他不是应该恨那个人么?”
“为什么?”绿子大为不解,但是接下去久马就开始吞吞吐吐,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总之,除了……相爱,两个男人把手握在一起,也是有可能会有其他含义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绿子好笑地看着他,久马对辅佐秀家和处理政务总是精明干练思虑缜密,但在感情这方面却永远这么迷茫,似乎在他的头脑里,人类的感情就只有义、勇、仁、礼、诚、名誉和忠义,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意,同性之间的情意都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因为久马从小就是如此,所以当时绿子并没有觉察出自己所说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她一边打开折扇一边接着刚才的故事继续说。
“文明年,军师赤|穴宗右卫门在旅途中病倒,幸得丈部左门救治,缠绵病榻之际,丈部悉心照料……”绿子说着停了一下,笑道:“若是没有情义,素不相识何必悉心照料呢?契草之约两人情深意重,纵使身死也要赴重阳之约,照阿犬你说的,那个浪人拼尽全力斩杀刺客,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去维护秀家殿下,可是了不起的忠义之爱。”
“依我看那根本就是赎罪。”
久马恨恨地道,把手中折成数段的树枝抛进院子里,然后才站起身走到绿子的面前。
“母亲大人,这件事可不要对任何人说啊。”
虽然明知自己母亲的个性是绝不会到处传话的,久马却还是忍不住叮咛一句。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绿子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阿犬。”
森家的主母绿子不仅性格开朗,而且不摆架子,丝毫也没有专权弄势、作威作福之处。
她对人对事的看法总是十分准确,因此久马遇到一些非关政务的事也会来常找母亲商量。
当绿子看到长子十分不快地走出门口时,便开口叫住他。
久马回头看到母亲正襟危坐,用一种少见的严肃表情望着他道:
“森久马大人,请好好保护左近卫少将阁下。”
久马一怔,母亲用如此正式的方式对他说话,那就不光是母子间叮咛嘱咐的意思了。
他隐约听懂了母亲话中的含义,但是仿佛内心被看穿了而使得绿子说出这样郑重其事的话来,久马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少将阁下是主君,你是家臣,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记住这句话。”
久马原本已经踏出门外的脚步又重新收回来,他跪下身,也郑重其事地向着母亲低头行礼,回答道:“是,我知道了。”
尽管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但久马却心神不宁。
从那古野城回来后闷闷不乐而被母亲问起原因,自己脱口而出的问话至今仍然令他感到后悔,一想起契草的故事更是心中郁闷,久马整夜也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城中探视。
当他走过回廊的时候,侍女们全都行色匆匆,手中端着水盆白布来回奔忙。
他拦住其中一个问道:“发生什么事?”
“秀家殿下受伤了。”
这句话说完,侍女就告礼快步而去。
久马一愣,他原以为是那人重伤难愈,却没有想到秀家会受伤。
加快脚步来到房中,房门打开着,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秀家仍然坐在病榻前,左手伸向身边的侍医,正让他包扎伤口。
久马看见裹着的白布上隐隐渗出血红,立刻就走了上去。
“秀家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来得正好。”
秀家抬头看他,仿佛松了口气似的:“侍女们按不住他,你来给他喂药吧。”
地上散落着打碎的盛器,药汁和血混合在一起,久马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极力忍住。
新药端上来后,他俯下身,跪在清次枕边并把他扶起来。
这种侍女们做的事轮到自己身上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尤其是对这个男人,久马更是心中怀着愤恨。
他的手刚碰到清次的臂膀立刻就感到传来一阵抵抗之力,明明是无意识的举动,却又强硬得让人难以制伏。
“别碰到伤口,好不容易才弄好。”
秀家亲自端起药碗送上去凑到清次的嘴边。
因为高烧脱水而干裂的嘴唇紧闭着,就是不肯任由别人把水和药灌进去。
他还在那个梦里吗?
秀家用受伤的左手捏住他的两颊,这个举动使得清次抗拒的动作更为剧烈,他微微有了一些模糊意识的眼睛睁开着,右手紧紧抓住秀家裹着白布的手,久马看到他指节发白用尽了全力,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立刻渗出了鲜血。
秀家的脸上却看不到痛苦之色,久马也咬紧牙没有出声。
大部分药汁被灌了进去,清次目不转睛地看着秀家,目光涣散,不知道究竟是清醒着还是仍然意识迷离。
“能喝下药就好。”
跪坐在一边的侍医被称为“无药斋”,原本是京都的御医,最近才来到那古野城。
“如果今晚能够退烧就不会有事了,外伤虽然多,但都不足以致命。”
秀家点了点头,让久马把清次放下,两旁的侍女为他盖好被子。
“你们都出去吧,久马你留下。”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后,秀家却没有立刻说话。
久马感到气氛沉闷难耐,但又不知道是否应该先开口打破这沉默。
过了一会儿,秀家才问道:“阿犬,你的肩膀伤得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嗯,没什么事,伤口很浅,现在也已经不痛了。”
秀家的目光落在清次没有血色的脸上,刚才那一阵清醒后立刻又陷入了昏睡。
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来,面对着久马道:“关于刺客的事,已经由我当着父亲大人的面接下调查,可能还会有残党留下,浪人之中要仔细盘查,这几天也要加强守备。”
“是,我会加派人手。”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久马感到十分意外,对他来说,为秀家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能让秀家说出拜托这样的话,一定是很不平凡的了。
“请您尽管说。”
然而秀家却没有立刻说出来,他隔了一会儿,仿佛在眺望外面的风景。
久马觉得最近他和秀家之间疏远了不少,不再是无话不谈,反而好像隐瞒着什么不想让他知道或是不能说出口的事情一样,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很深厚才对,久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却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
“能不能拜托你……”
“是。”
秀家仍然望着门外,开口道:“能不能拜托你去对句月说,这几天晚上不能过去陪她,叫她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他顿了一下,又解释说:“这件事想拜托你,如果让侍女们去,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言碎语了,去的时候折几支茶花,也代我送给她。”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久马似乎感到秀家的语气中包含着愧疚,但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令他感到不解的反而是这种明明就是夫妻间的私事,为什么要由他来转述。
“这样不太好吧,而且……这里的事交给侍女们做就好,您又何必亲自照看?如果实在不放心,请把他交给我如何?”
久马话中的意思,就是与其让自己带话,还不如由自己来照看清次,这样也不用让句月独守空房。
虽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是秀家却露出了苦笑。
“算了吧,反正去不去也都一样,我只是不想让她等得太晚罢了。”
那个京里来的女子凡事都恪守礼仪,如果秀家不带话去,大概多晚都会一直等下去吧。
但是自己又实在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