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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拍掌大笑:“好!好戏法儿!妙绝!精绝!狗儿啊!今天你逗大人我开心,受累不浅,等回到东京,自然有你的好处!”
这时的党世英被西门庆一袖之力逼得胸闷气短,只顾喘息,哪里说得出话来?
而闻焕章更是识时务的俊杰,龟缩在自家椅子里,安静得象一座坐禅进行时的寺庙一样。
西门庆拉跑椅子往席上一坐,自顾自倒杯酒喝了,高俅在旁边大睁着惺忪的醉眼看着,嘻笑道:“你这厮,却好大胆!放着本大人虎威,居然三不知的就敢坐上来?不过也罢了——本大人平易近人,与民同乐,今日便许你同席饮酒,也算是你祖上积德,三世修来的造化!哈哈哈!本太尉如此随和,你肚里还有甚么好戏法儿的话,再耍几个出来!”
众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醉态可掬的高俅,心中都道:“这厮合死!”
西门庆提起酒壶,笑道:“正有个醒酒的戏法儿,要给太尉大人鉴赏。”
高俅逸兴横飞,大叫道:“戏法安出?快快耍来!”
西门庆哈哈大笑,提了酒壶,手臂一长,一壶酒直倒进高俅后脖子里去,同时漫声吟道:“水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高俅“呃”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直蹦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指着西门庆怒喝道:“好你个登鼻子上脸的刁民!你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冒犯本大人?!”
西门庆不理他,却向程万里道:“方才那上联,太守可有对否?”
程万里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出身,也是一身才学,小小对联,倒也难他不倒。闻言只是略一沉吟,便应声道:“下官有对了,还请公子指正——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
西门庆大笑道:“好!好!这才是精绝!妙绝!太守高才,吾当与太尉大人共浮一大白!”
说着,又从桌上提起壶酒来,喝了一大口,又噀了一大口,一回头,如天龙施雨,“噗”的一大口,直喷得还在那里效小丑跳梁的高俅满头满脸。
受了这两路夹攻,晕陶陶的高俅总算清醒了,勉强晃着脑袋,把酒水和醉意都抛开去,定睛仔细一看——太尉大人顿时吓得大跳了起来,当场便刷新了北宋男子跳高纪录——只是落地后三条腿都软得像松糕一样,再不能立直,只得把体重嫁祸在椅子上,哆嗦做一堆儿。
众人正为当朝太尉的胆量啧啧称奇时,突然高俅回光返照一般直跳了起来,哈哈大笑,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莫非此人惊吓过度,失心疯了?”正当所有人都作如是观的时候,却听高俅得意洋洋地道:“这必是我喝醉睡着了,才在梦里见到了西门庆!可恨西门庆这厮!饿狼一样撵着我,连梦里也不放过——待我施展起我天下无双的相扑法来,也给他个厉害尝尝!”
听高俅这么一说,众人大觉有趣,都袖手含笑而观。
就见高俅气势汹汹地挽了袖子,作势要向西门庆扑去。西门庆双手扠腰,等着高俅上来作死。
谁知高俅雷声大雨点小,摆了几番英姿后,逡巡不进,只是向西门庆道:“你这厮,可知我高二的好身手?若识相的,速速从爷梦中退散了去,我不赶你!”
众人忍不住都笑。高俅大怒,喝道:“敢哂笑当朝太尉,你们活得不耐烦啦?!”
一转头,却看到了程万里,高俅大喜,忙叫道:“程兄!你是朝廷的命官,就算在梦里,这捉拿贼人,你也是有责的——西门庆这厮就在咱们眼前,岂能放他走了?程兄你且上前,兄弟我在后面给你助威,从精神上支援你!”
比起笑得肆无忌惮的梁山好汉来,程万里还保持了些矜持的文士气度。听到高俅的点将后,程万里勉强抑制住自家想要嘣嘣乱蹦的脸部肌肉,正色道:“太尉大人,在下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却比不得太尉大人有拔山扛鼎之力,降龙伏虎之能——这捉贼的事,还是太尉大人您能者多劳吧!”
高俅最听不得好话,程万里舌灿莲花之下,高俅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四十两,当下笑道:“原来程兄也知道本大人是拔山扛鼎的项羽,降龙伏虎的罗汉?”
程万里心道:“都说此人不学无术,想不到他还知道一半个典故,也算是难为他了!”当下正色道:“太尉大人的武勇,我辈都是久仰的了!”
众梁山好汉也跟着在旁边乱叫:“就是就是!太尉大人撒尿能在土地上冲井,放屁能在床板上打洞,我们都是久仰的了!”
高俅笑得嘴也合不拢,文质彬彬地四下里拱手:“誉扬太过!誉扬太过!哈哈哈!既然你们都听说过本大人的威名,今日本大人便露两手给你们瞧瞧!这便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也是你们祖上积德的造化啊!”
说着,高俅两膀摇开,抡圆了王八拳直冲西门庆扑了上来,口中兀自大叫道:“西门庆休走!当朝太尉高俅在此!”这正是:
蚂蚁伸腿绊猛虎,虾米吹须捆神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65章 梦中梦
在众人的鼓噪声里,高俅象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冲西门庆扑了上来。
西门庆当然不是肉骨头,他的骨头很硬,属于能把牙硌下来的那一种。
“噌”的一下,西门庆把高俅伸过来的手拽住了,因势利导之下,把这位相扑天下无对的当朝太尉扭捽个结实,只一跤,攧翻在地板上。
这一扑,唤做守命扑,是西门庆不久前从浪子燕青那里习到的绝技,今天用在高俅身上,实属于是杀鸡用牛刀了。高俅被这一跤摔得几乎闭了气,做一堆儿伏在地上,半晌挣挫不起。
众人的哄笑声中,西门庆一边拿丝巾擦手,一边佯怒道:“尔等实在无礼,竟然让朝廷的太尉大人趴在地上,也没人去扶——难道你们以为堂堂高太尉是碰瓷儿的吗?”
便有人笑应道:“哥哥容禀,碰瓷儿这活计,当年还没发家的高太尉又不是没做过——所以小弟们只敢看,不敢扶,倒不是俺们道德沦丧,实在是被讹上了赔不起呀!”
西门庆掷开手巾,笑骂道:“少扯你娘的臊了!让贵宾趴在地上,岂是咱们梁山的待客之道?来人哪!赶紧把太尉大人扶起来——就算被讹上了,也都包在我的身上!”
两个小喽啰便嘻笑着上前,将高俅从地上拎了起来。可怜高太尉自从发家致富后,过的是衣蟒腰玉的生活,在席丰履厚中娇生惯养,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碰瓷儿时筋强骨健的高毬高二了。这两个小喽啰一派粗人,好象开剥死猪一样把高俅从地下往起硬拎,这叫已经习惯于丫环侍女纤纤玉手的当朝太尉如何能禁得住?被西门庆一摔之下攒在身体内部的痛楚好象突然间发散了出来,在骨髓深处爆放出卷起千堆血的大浪淘沙——高俅大叫一声:“痛煞吾也!”两眼一翻,就此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俅终于清醒了过来。还没睁眼,鼻中就先闻到一阵香气,高俅识货,知道这是来自海外的龙涎香,值老鼻子钱了。香气清神醒脑,让高俅马上回想起了一切:“老子和东平府太守程万里喝酒,喝醉了,居然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西门庆!本大人记住你了,今生今世,咱们势不两立!”
蠕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像在云端里一样,身下铺的,身上盖的,都是温软顺滑的天丝锦缎被褥,躺在其中,真有乐不思蜀之感。本来清醒的高俅被这种感觉一拥,迷迷瞪瞪差点儿又睡了过去,心下模模糊糊地想道:“这程太守好会享福,连我这个做客人的都如此待遇,那他自己却还了得?”
不提防乐极生悲,正蠕动到惬意处,背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差点儿疼得太尉大人便便失禁,高俅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妈啊!”其声尖厉,有穿云裂石之韵。
一声大叫之后,就听帐外一阵人声响动,然后一个声音关切地问道:“太尉大人醒了?身体可安好么?”
高俅转头一看,红绡帐外是一个精乖的小厮伺候在那里,高俅呲牙咧嘴地问:“你是哪个?竟然敢站在本大人床头边,难道不知本太尉好梦中杀人吗?”
那小厮听着,急忙连退三步,这才向百丈红绡围夜玉的高俅躬身施礼道:“小子玳安,奉我家主人之命,在此侍候太尉大人。”
高俅“嘶嘶”吸气:“叫你家程太守赶紧给本太尉请个太医来!他娘的!可疼死老子了!”
玳安小厮一笑,施礼道:“我这便禀告我家主人去!”说着,撮风一样跑了。
不一会儿,玳安引着一个先生背了个药箱进来了,这小厮快手快脚地钩了帐帘儿,搬了锦凳,那先生在床边落坐,只向高俅脸上一望,便笑道:“恭喜太尉大人,背上之伤已经无恙了!”
高俅含着楚楚动人的泪花儿道:“说什么无恙,却还不是疼得本大人要死要活?”
那先生温声安慰道:“这是血脉行开后的痛楚,与淤血积于内的隐隐作痛大大不同。”
高俅恨道:“管你好痛坏痛,在我看来也是一般——你这鸟大夫赶紧让我不痛,否则本太尉一怒,只怕你全家吃罪不起!”
那先生笑道:“这有何难?不过多费一岾老膏药罢了!”
说着,让高俅俯趴在床上,玳安帮着卷起背上衣服,那先生取出一张膏药来,在火上细细烘焙了半天,然后“啪”的一下贴到了高俅背上。
高俅只觉得膏药所在之处,一股热力行开,当即将那股疼痛感驱散了,一时间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舒服得太尉大人直哼哼。抱着枕头,高俅用鼻腔说道:“不错!真不错!你这大夫倒还有两把刷子,还真刷出成绩来了——你姓什么呀?本大人回了东京,高兴时在天子面前歪歪嘴,也给你弄道敕命回来!”
那先生闻言,并没有欢喜得扑翻身拜倒做五体投地状,仅仅只是一笑:“在下姓安,医术低劣,哪里受得起太尉大人的保举?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如今太尉大人伤势尽复,且静心休养,小的先退下了!”
高俅目送此人昂然出门,并没有一分奴才相,不能让自己引为笑乐,心下不满,便冷哼一声,向玳安道:“你家主人请来的好太医,竟然敢对本太尉如此无礼?!”
玳安丈二的小厮摸不着头脑,只好连连赔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静心休养,保重贵体为上!”
高俅还想发飙,但架不住肚子饿了,于是暂时摄了火气,支使着玳安服侍自己用饭。饭来后,高俅见清汤寡水,连个油星儿都没有,大为不满,玳安道:“这是专业的病号饭,我家主人吩咐了,这两天不给大人见荦腥,这也是为大人的玉体着想!”
没办法,高俅只好一边吃一边嘀咕:“老子的爹死得骨殖都寒了,没想到在这东平府又蹦出一爹来!连老子吃饭都要管着——他娘的!”
吃了饭,肚里有食,背上有药,高俅只觉得全身都软乎乎的,一股困意上来,于是又一头栽歪进床铺里头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开口问一问现在的时间局势。
不过也难怪,这人本身就是一混吃等死的流氓弄臣,指望他有时间意识、有大局观念,简直是缘木求鱼之想。
也不知睡了多久,高俅终于不情不愿地从美梦中苏醒过来。这时他只觉得四肢冰冷,五肢生硬,于是便咂吧着嘴念叨:“这程太守!怪不得他熬到现在也只是个小小的太守,没能进京面圣——也不知给本大人放一个暖被窝的美人儿在身边下火,他这官做得也太失败了——没有小姐,大姐也行啊!东平府实在挑不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