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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推车的官兵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西门庆这边的万刃车彻底趴窝不动了。西门庆扔了手里的银装锏,双手合枪,枪头往一辆万刃车车底一戳,大叫一声:“起!”
西门庆这条枪,叫做五钩神飞亮银枪,枪头下红缨里藏着五把倒须钩,锋芒快刃,见肉即钻,往回一搂就要命,和徐宁的钩镰枪虽路数不一,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一枪戳下,五把倒钩牢牢钩住了万刃车底板,西门庆人借马力,两膀叫劲,提丹田一粒混元气,猛喝一声,将这辆万刃车直甩得飞了起来,一片鬼哭狼嚎中直砸进官兵队里去,当即就是一场血肉横飞。
梁山万众的欢呼声中,官兵破胆。西门庆趁热打铁,一条枪连挑十几辆万刃车,只是他所习枪法讲究变化精妙,不追求力大劲猛,这十几辆车翻下来,西门庆鼻凹鬓角热汗直流,心道:“马勒戈壁的!比练大屄都累呀!”
当下缓个空儿,提气大叫道:“吕方郭盛何在?”
吕方郭盛是西门庆的左右护卫将,二人见西门庆杀进阵来,早已率领本部人马闯上前保护,西门庆枪挑万刃车的时候,吕方郭盛双戟飞扬,扫荡周围官兵,防止他们向西门庆暗施冷箭。这时官兵四下奔逃,西门庆又大呼点将,吕方郭盛齐齐纵马上前:“小弟们在此!”
西门庆道:“你们两个人两条戟,戟上的月牙是留着吃干饭的吗?钩了这万刃车,给我翻!”
吕方郭盛答应一声,双戟并起,一搭上手,两个英俊小生就暗叫一声苦:“娘的!这玩意儿真沉呐!”
一条枪,两枝戟,此上彼下,将这一边的万刃车队搅了个稀烂,这个大豁口一开,车绞阵算是彻底破了。
这时,困在垓心的关胜、林冲、秦明等人也提兵冲到了这里,西门庆虽然累得两眼发黑,但还是举枪过顶,大叫一声:“众家兄弟,往外闯啊!”
他盔歪甲斜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可在梁山弟兄眼中,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的人更加光彩照人了。但此时战阵之上,并非讲话客套之所,众人大叫一声:“多谢四泉哥哥!”一个个马抖嚼环,宛如猛虎出笼一般,直杀进官军队里去。
梁山好汉大呼酣战,勇不可挡,乱军中王焕见势头不对,无心恋战,虚晃一枪,回马就走。此时车绞阵新破,梁山人马如洪流溃堤,场面一时间颇为混乱,栾廷玉等人想要拦截王焕,却被乱军一冲,几下就互相不厮见了。
经过一夜折腾,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调息完毕的西门庆打起精神,一眼就看到了大阵中央戊己土方位的那根百尺高竿。高竿上悬着软梯,树着大吊斗,八个眼力好的兵丁在吊斗里居高临下,八面来风,在主帅的指挥下统筹全局。昼用旌旗,夜用灯号,指挥三军进退——这就是三才天地阵的阵眼。
此时左阵耳右阵耳皆破,只要再破了这中阵眼,三才天地阵就成瞎阵,覆灭之易如反掌。西门庆一声令下,身边司号员按节奏吹响行军的号角,梁山人马尽在西门庆身边列队,旌旗翻卷,随西门庆直取中阵眼。
按理说,中阵眼理当由主帅带着精兵猛将守护,可惜一路冲杀而来,拦截的精兵猛将虽有,却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竟不见高俅丝毫踪影。
守护中阵的兵将是老将王焕安排的,王焕虽然也收黑钱,但他收上来的黑钱都犒赏了三军,因此素得军士死力,此时战况虽不利,这里的悍将枭卒还是大呼乱战,并无后退。只是梁山人马锐气更甚,人似虎,马如龙,一时间已经将中央敌阵穿插分割为数段,令敌首尾不得相顾。
困兽犹斗的乱军中,西门庆在前,吕方在左,郭盛在右,卢俊义随后接应,引人马直杀到中阵眼百尺高竿下。只不过看着那高竿,众人都傻了眼——这高竿深埋地中,根底有铁圈箍了粗大的础石镇护,矫立于此白夜之中,真是如巨人一般顶天立地,难以撼动。
也是西门庆等人来得急,手里没有引火之物,一时还真奈何不了这百尺高竿。
西门庆本能地伸手去摸银装锏——对付这么条庞然大物,五钩神飞亮银枪是不行的,还是银装锏这等短兵器得劲,几锏砸下去,如果这百尺高竿是天朝高价采购回来的,肯定能轻松放倒——谁知一摸之下,摸了个空!西门庆这才想起,自己的银装锏被自己扔在车绞阵外边了。那时一见万刃车眼珠子都红了,只想早打开缺口早救人,哪里还顾得上爱护个人财产?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那条锏随手一扔,这乱军之中只怕是找不回来了。
就在众人愣怔的时候,周边官军一阵大乱,一队梁山步军人马撞透重围,杀进来与主帅会合。为首两员虎将,一抡铁禅杖,两丈方圆内人不可近;一挺三尖两刃刀,斩将搴旗,万夫辟易——这二人非别,一个景阳冈曾打虎,水浒寨最英雄,正是灌口二郎神武松;一个倒拔垂杨柳,威震相国寺,有名花和尚鲁智深——他们两个并肩闯出车绞阵后,深以为耻,遂聚起同样不服不忿不乐意的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四条好汉滚地而来,当锋处只杀得官军人人俯首,个个无头。
乱军中武松一眼看到西门庆将旗,唯恐兄弟有失,遂招呼了鲁智深、项充、李衮,四人并力往百尺高竿这边杀来。鲁智深、武松两条长兵器开路,项充、李衮便祭起飞刀标枪取人,满空中一时好似飞鱼乱蹿,银叶交加,官兵当者无不披靡,一路破军斩将,这才与西门庆会合。
一见是鲁智深和武松来了,西门庆眼睛一亮——这才是瞌睡时天上掉下来个枕头啊!当下大叫一声:“鲁大师!武二哥!咱们且放倒这高竿!”
鲁智深、武松齐齐答应一声,二人往上一闯,这才要重施神威,再逞勇烈!有分教:
莫道巍峨能永享,须知腐败不久长。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60章 最后的覆灭
眼前百尺高竿仿佛撑天而竖,巍然无可动摇,但偏偏就有一帮不信邪的好汉要来挑战一番它的所谓威严。
鲁智深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抡起,势挟风雷,正砸在百尺高竿底部的础石上,咔吧声响中火星乱迸,石屑四溅,首当其冲的那条础石吃不住外来的这股大力,顿时块块炸裂。鲁智深绕着圈儿连进四杖,四块础石一时齐碎,尽显其外强中干的本质。
外围镇护一去,武松竖了三尖两刃刀,大步上前,抱住那根百尺高竿,大叫一声,奋力向外一拔——一时间,众人只听武松全身骨节格格作响,但那根百尺高竿埋得忒深,武松纵然神力惊人,一个人却怎生摇撼得动?
鲁智深抛开铁禅杖,也跳上来帮手。两条好汉四只臂膀如虬龙般盘绞在百尺高竿底部,扎稳马步后一声猛喝,齐齐发力——在那雄浑的嘶吼声中,百尺高竿微微一晃,兀自高昂不倒。
眼看鲁智深武松神力叠加,亦奈何不得这最后的顽固堡垒,却听一声虎吼,乱军中直涌出一队虎狼之军来。为首三条好汉,一提双斧,一仗阔剑,一抡大刀,杀官兵如砍瓜切菜相似,但只见头飞肢散,骨裂肠穿,一路血雨纷飞,直冲到百尺高竿之下。
西门庆一见大喜,来人非别,正是黑旋风李逵,丧门神鲍旭,没面目焦挺。黑旋风李逵自宋江之创后,整个人性子都变了,每日只是默默无声,茕茕孑立,不但不再赌钱,连酒都喝得少了。西门庆眼看着一条鲁直的大汉失了虎性,知道他心上受着大煎熬、大苦恼,却没办法去劝解挽回,也只好留待时间去抚平其心灵的创伤了。
这回高俅进剿梁山,李逵也是一反常态,并不鼓噪争先,只是厕身于人丛中,静听将令。西门庆唯恐这黑厮生出什么借战求死的古怪来,于是不把他算在先锋人马,只是安排他在预备队,又命丧门神鲍旭跟他作伴,临阵时又安排没面目焦挺随身防护。
后来西门庆亲身破阵,众将皆随,入阵后鲍旭、焦挺本来还暗暗替李逵担心,谁知一临沙场,这黑大汉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决然杀意,刀丛枪林里,但只见虎须倒竖翻金线,环眼圆睁起电光,一声巨吼中,好似要把所有的郁闷痛苦都宣泄出来,宣泄的余烬,则尽数寄托在两柄大斧的挥舞之中。
于是一路之上,李逵当前,鲍旭焦挺左右维护,寻着官兵便杀,真如虎趟羊群一般。天甫黎明,乱军中看到西门庆将旗在中阵眼处飘扬,未等旁人开口,李逵先道:“休再冲突了,先保着哥哥要紧!”焦挺鲍旭听了,暗暗称奇,遂同李逵分开一条血路,直撞到百尺高竿下与西门庆众人会合。
当初沂岭之上,李逵曾手格四虎,有撼地摇天之力,一见他来,西门庆如何不喜?当下道:“铁牛大哥,你可助鲁大师武二哥一臂之力!”
李逵大叫一声:“喏!”然后直扑至百尺高竿之下,武松鲁智深又是一声大喝,四臂用力时,李逵也一膀子拱在高竿之上——那高竿一晃之下,终于略斜了一丝儿。
见一番发力之下未竟全功,李逵发作起蛮性来,甩开身上衣服,露出鬼怪般一身腱肉,铁牛似遍体顽皮,脊背硬靠上了百尺高竿,目眦欲裂之下,又是一声猛喝——鲁智深武松亦齐齐发力——就听“咯吱”一声怪响,这根百尺高竿终于歪了个几何学上有名目的小角度出来。
众人一番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无不欢喜。正准备再接再厉时,却不防“咕咚”、“啪嚓”一响,头顶上已经沉甸甸地掉下一个人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原来他们在百尺高竿底下搞颠覆,头顶上给三才天地阵望风的那些帮凶可坐不住啦!于是一个小兵提了强弓,把多半个身子直探出吊斗之外,便要向下暗施冷箭。谁知乱军中冲来了小李广花荣,一眼就看到了这厮的小动作,先发制人之下,花荣一箭飞来,干净利落地先射断了其人的弓弦,长箭余劲不衰,又贯穿了其人的哽嗓咽喉。那个暗算者偷鸡不着蚀把米,死尸一个跟头从刁斗里栽出来,直直地摔到地面上,一时间筋折骨断,肚破肠流,当场便死得透了。
这一来给西门庆等人提了个醒儿,便有人指着头顶上刁斗大骂,刁斗里剩下的七个人慌了,再不敢探头儿,更有人胆战心惊之下,索性连上下通行的软梯都一刀割断了。
从天上掉下来的绳子又给西门庆提了个醒儿——这是什么?这虽然是软梯,但同时也是绳子啊!西门庆上前一枪钩起绳梯来,三把两把理出头绪,大叫一声:“弟兄们!把绳子绕上这高竿,大家一起往倒里拉!”
众人如梦初醒,于是齐心协力,将绳索在百尺高竿上挽了个结实,然后无数只手分拽两端,众志成城之下,虽然尚未发力,那百尺高竿似乎就已先在晨风中颤栗起来。
密密麻麻的手臂牵引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段绳索,这些手臂有梁山众头领的,也有不知名小喽啰的,但此时无分高低上下,大家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誓要将这最后的顽固堡垒给拉倒!
西门庆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此时的他,心潮澎湃,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万众一心时那意志的强大,同心协意下那力量的壮美!这本来普通的绳索,好象已经化成了一条共同的血脉,联结了无数的心脏,砰嘭有力地跳动共鸣着,泵出的血流,将要席卷腐朽,洗荡天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西门庆嘶哑着嗓子发出了一声怒吼:“弟兄们!放倒它啊——”
吼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