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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混赖到底;如今她这一自寻短见,却摆明了是做贼心虚,却叫我欲辩何辞?唉!想不到我及时雨呼保义一世英名,却轻轻葬送于这无担当的妇人之手!”
事到临头,宋江兀自还在顾惜他的一世英名,殊不知,眼前这一关他就过不去!就在众人一片失声之时,霹雳火秦明终于反应过来了——大丈夫受此污辱,还要这性命何用?
“宋江!你这奸贼!!!”秦明一声大吼。
李逵方才一声吼,有百步之威,但与此时秦明这一声怒吼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原因很简单——李逵的吼声中只有义气,秦明的吼声中却淋漓都是鲜血!
这一吼之下,场中众人全震。呆若木鸡中,就见秦明伸直了虎爪,扎拽起大步,摇摇晃晃象风中纸糊的开路神一样冲着宋江扑了上去。宋江被秦明这一声怒吼震得魂飞魄散,浑忘了去躲!
五步、四步、三步……眼看宋江粗短的脖颈将落在秦明手里,那时霹雳火使力一收,便是宋江有一百条性命,也是非交待不可的了。偏偏这时秦明脚下一个踉跄,虽然勉力拿桩站稳,但还是心口一热、嗓子眼儿一咸,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
新仇旧恨,急火攻心,终于放倒了这一条铁打般的汉子。
震三山黄信抢上急扶,这时西门庆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叫道:“安道全兄弟何在?”
神医安道全急忙从人堆里冲了出来。他今天是来送行的,不是来治病的,身边来个药渣儿都没带,一摸秦明的脉,马上变色道:“快!快把秦大哥往我家里送!快快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黄信依着安道全的指点,横抱起秦明,飞身疾走。临行前,黄信回头死剜了一眼宋江,眼神中都是怨毒。
救起一个花美眉,又倒了一个秦明,但前赴后继的人层出不穷,就听一声低吼——“宋江!我只把你当好汉,原来却是畜牲……你!你骗得我好!”
宋江刚刚逃过秦明一劫,一口劫后余生的长气方出到一半儿,就被梗在了嗓子里。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却见是黑旋风李逵低垂了头,弯下了腰,手臂长处,是那两柄磨得锋芒快利的寒霜板斧!
这时,宋江便是再想说些甚么,也是无话可说,而李逵早已抄斧在手,猛一抬头,两只环眼中红丝错乱,宛如受了伤的猛兽要择人而噬。
觑定宋江,李逵无声无息地蹿起。平日里他杀人前多少煊赫的声势,此刻却只是闷了头猛扑,但其人咬牙切齿的那股杀意反而更烈,那模样烙进宋江眼睛里,宋江直如遭了定身法,竟不能稍动。
已经反应过来的西门庆心思电转,急传令道:“拦住他!”
李逵发飙,平常人哪里拦得住他?幸有关胜、林冲、呼延灼、董平都在,四员虎将一拥而上,将李逵牵扯住,焦挺乘机施个反关节相扑法,轻轻松松将李逵的两柄大斧给卸了下来。
好汉架不住人多。李逵被众人拿住,有力难施,有恨难报,突然间全身劲泄,象没了骨头般瘫软在众人手里,撕心裂肺一般放声痛哭起来。在那颠覆一切的哭声里,众人分明听得到——李逵心中那座广袤千里的圣殿,正在层层坍塌……
场中一片死静,只有花美眉的饮泣和李逵的痛哭声交织回荡。渐渐地,多了些窃窃私语的小说,宋江陡然间成了千夫所指——“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
终于,混江龙李俊慢慢步向宋江。西门庆急忙上前拦住:“李大哥,今日之前,兄弟已经答应了他,礼送他往清风山去。好男儿一诺千金,他纵有千般不是,在这梁山之上,也不能伤他性命!”
李俊惨笑一声,摇头道:“但请四泉兄弟放心。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伤他性命之心,是万万没有的,只是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了!”
西门庆点头道:“好!我信得过李大哥!”
李俊眼中露出感激之色,拜倒道:“多谢兄弟!”西门庆急忙伸手相搀,将他扶起后,自己退到一边。
长长地吸了口气,李俊来到宋江身前,四目相视,宋江将目光转了开去。
终于,李俊沙哑着声音开口了:“公明哥哥!当年揭阳岭上、浔阳江里,小弟和哥哥相聚时,小弟还只是一个坐地分赃的梢公,那时承蒙哥哥不弃,与小弟义结金兰,从此同生共死,闹江州,上梁山,兄弟如今天下闻名,皆出哥哥所赐,哥哥之恩可谓厚矣——今日此时,再受小弟一拜!”说着推金山、倒玉柱,真磕下头去。
宋江涩声道:“兄弟快快请起!”说着伸手去扶。
李俊身子向后一缩,倒爬两步,不等宋江碰到自己,已自起身。这一回却是瞪着宋江,眼中出火,声若洪钟。
“谁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宋江!你言清行浊,妄为及时雨、呼保义!我李俊不识好歹认错了人,已是一生的羞耻,岂能错上加错,再随你往青州清风山去?大丈夫一言而决——宋江!今日你我二人,割袍断义!”
说着寒光一闪,分水蛾眉刺一挥,已经将袍子前襟割下,掷在宋江面前。李俊把脚连跺三跺,尘土不沾,转身就走。
西门庆再次拦住:“李大哥,你往哪里去?”
李俊赩然拱手道:“昔日随着宋江,在四泉兄弟面上多有不敬,思之汗颜。今日又知道自己跟错了人,做错了事,再无脸与兄弟相见,就此拜别,回浔阳江上终老吧!”
西门庆断然道:“岂有此理!若依李俊哥哥之言,我西门四泉岂不成了心胸狭窄,不能容物的小人?李大哥,这梁山就是弟兄们的家!你若走了,我是个猪狗!”
听西门庆之言说得铿锵有声,李俊热泪夺眶而出,哽咽声中已自拜倒——“敢不为兄弟效死?”
这时,船火儿张横亦大步来到宋江身前,指了他鼻子道:“宋江,张爹爹虽是个粗人,也知赌钱不能耍诈,酒后不能撒泼,你这厮鸟滥……擦!张爹爹也没那等好刚口来发落你,今日学着李大哥,与你割袍断义!”
说着,又是匕首一挥,将衣襟掷于宋江脚下。张横又恨恨地“呸”了一声,这才大步走开,在李俊身后一站。
张横之后,却是浪里白跳张顺。张顺满眼含泪,唇皮儿哆嗦着,只是说不出话来,突然闪电般翻手,“啪”的一声,已经掴了宋江一记耳光。
挨了打的宋江腿弯儿一软,已是双膝跪地,并放声大哭起来:“好兄弟!你打得好!打得好啊!兄弟!你再打吧!打得越重,哥哥心底还越好受些儿……”
张顺本来确有追击之意——但宋江一跪,矮上加矮,手臂就探不着了。待到宋江的哭喊声响起,不由得更想起平日间的情分,第二掌哪里还掴得下去?一刹那间,张顺泪流满面,嘶哑着声音道:“住口!你不是我哥哥!我也不是你兄弟!”七手八脚硬扯烂自己衣襟,往宋江面前胡乱一丢,张顺仰天号哭,退到李俊身边时,正是含泪眼瞅含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催命判官李立“腾腾”地来到宋江面前,居高临下指点着蜷缩的宋江,半晌后方恨道:“当日揭阳岭上,只叹没有早一刀豁了你!这是俺李立这辈子造的最大孽了!”说着割下衣襟,往宋江头上狠狠一掷,转头就走。
童威童猛兄弟俩并肩子上前,默不作声地割了衣襟,轻轻在宋江头前放下,兄弟俩相视摇头,一言不发,也是转身就走——跟这等人,也没甚么好说的了。
扈三娘冷眼觑着这一切,心中暗暗称快。想起丈夫也是宋江的结义兄弟,便摇了摇他的手道:“二哥,你不上前说些甚么吗?”
武松慢慢摇头,淡淡地道:“罢了!我突然间就看破了,从前那个血气一上涌就被人撮弄着结拜的武松,真好比是梦中人一样。既是一场大梦,又何必跟他计较许多?今日梦醒后,他是他,我是我,从此再无瓜葛。”
旁边的鲁智深难得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道:“想不到,武松兄弟竟然开悟了!当初那件头陀衣服倒也没有白穿,可喜可贺啊!”
但是旁人可没有武松这等觉悟。柴进、三阮、刘唐等与宋江相交契的人纷纷上前,与宋江割袍断义,那些割下的衣襟在宋江面前扔了一堆,就好象宋江的脸成了桦树,那皮剥了一层又一层。
铁扇子宋清见哥哥受辱,心如针刺。哥哥纵然是自取其辱,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自己的好哥哥。虽然四下里众言可畏,直欲杀人,但宋清还是顶着压力,踅摸了上去,拣个人稀的空儿,把哥哥从碎布堆里扶了起来,兄弟二人并肩而立。
这时,却有孔明、孔亮两兄弟来到面前。宋清心下凄然,悲声问道:“二位孔家兄弟,连你们也要来割袍断义么?”
哥哥孔明眼圈儿一红,却摇头道:“我家老父病殁前,嘱咐我们兄弟无论如何,也要记师傅的恩德。老父遗言,做儿子的岂敢有违?师傅便有天大的不是,我孔明还是认他做师傅!”
孔亮也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傅!师傅纵然偶有失德,但平日里教诲之恩,却不能不报!俺孔亮既然穿了青衣,就当报答黑主,别的甚么也不用说了!”
平日纵有多少锦上添花,也当不得此际这一番雪中送炭。宋江大叫一声:“兄弟!”长臂搂了宋清、孔明、孔亮,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戴宗上前道:“公明哥哥休要再哭了!须知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知过则改,尽力补报,依然不失为响当当的一条好汉!西门庆兄弟大仁大义,言出必践,还愿放哥哥往青州去——公明哥哥,此地不是久留之所,赶紧收拾了东西,往清风山走路吧!”
若是还有一线挽回的余地,戴宗也不愿意再跟着宋江混,可惜他假传晁盖口信一事,得罪西门庆太深,纵然他大义灭亲,一脚踹得宋江远远的,也再不能得西门庆青眼相看。因此,戴宗索性一条道儿走到黑,反正自己是神行太保,若真的走投无路时,抽身也比旁人容易。
宋江哪知戴宗心头的小算盘?听到他这一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话,心里暖烘烘的,拉了他的手道:“难为戴宗兄弟,对我不离不弃——只是,吴军师那边……”
说着,宋江兄弟、孔家兄弟、戴宗五人,都把眼睛看向呆立一旁许久的智多星吴用。
吴用的心头,此时是无比的纠结,他想不到,关键时刻,宋江竟然给他闹这么一出妖蛾子回来!虽然他早看破宋江泪堂丰厚,必主贪花,谷道乱毛,号为淫草——但哥哥你再想采花盗柳,离了这梁山,多少勾栏不够你逛的?晁盖哥哥山规再大,那法刀也未必落到你脑袋上来,何必饥不择食,在自己人身上下手?如今弄成大事,甚多甚少?!
一时间,吴用心底废然长叹:“古今多少大事,败在这等无谋少断的好色之徒手里!我吴用堂堂智多星,难道就在这棵树上吊死了不成?!”这正是:
且观英雄分进退,又看奸鬼作抉择。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23章 宿命中的强敌
西门庆、黄文炳、吴用都是聪明人,但他们的聪明各有不同。西门庆的聪明是干大事的,黄文炳的聪明是做实事的,吴用的聪明是不干人事的。一句话——请他做群贼师傅,有余有余;让他当治事之臣,不足不足。
吴用也早看出来了,西门庆对他这个智多星的智慧并不欣赏,自己搞阴谋、琢磨人的特长放在西门庆麾下,永世没有出头之日!所以,即使宋江差着西门庆八百里地,吴用也只得舍近求远,义无反顾地甘为宋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