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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西门庆的低声安慰,浪子燕青这才略定下心来,重新变回了浪棍。
晁盖是个直肠汉子,比不得满场都是非常桃花运的那些护花玩美,精籽长在脑髓上,浸泡起女人来一套一套的皆是全挂子的武艺——折小青这么一抵赖,他还就没好意思再往深里追问了,于是把话风又转了回来:“姑娘说是来下书的,却不知所下何书?”
折小青也如释重负,急忙从百宝囊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见晁盖接过,马上就道:“书已经下了,本姑娘去也!”一眼也不再往燕青这里看,转身就要走。
西门庆急忙道:“青姑娘留步,我这里有话说!”
折小青面目可憎地转回头来,穷凶极恶地从牙缝儿里往外蹦字儿:“有话快说!本姑娘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呢!哪里耐烦在这里与你磨牙?”
她回头去看西门庆,就免不了要看到西门庆身边的燕青,一目之下,心中柔情脉动,万一失态了,折家女儿一世英名岂不付于流水?因此折小青当机立断,马上给芙蓉娇脸上调拨来了凶神恶煞的面具,如此一举,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西门庆见折小青面具拙劣,偏还煞有其势,不由得暗暗好笑,于是拱手道:“青姑娘,我家单廷珪、魏定国、皇甫端、段景住几位贩马的兄弟,现在可还好吗?”
他言语中不问单廷珪等人是不是折小青弄丢了的,只是问这些人的近况,也是防这小妖情急抵赖之意。折小青被燕青目光灼灼地盯着,方寸大乱,一时失了平时的冰雪聪明,果然中了西门庆的言语埋伏,顺口就道:“那些人被我师傅用五行遁术引走了,现在还只是在阵势里兜圈子呢,性命倒是无碍。”
西门庆的好奇心也是蓬勃而生,追问道:“姑娘的师傅也来了吗?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折小青衣袖一拂,转身就走,只抛下一串风铃般的言语:“看了我师傅书信,来龙去脉自解!”话音犹在耳,她的背影渐渐在小山冈下隐没。
燕青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大叫道:“小青,等等我!等等我啊!”叫声中,他的行动能力总算恢复了,胳膊腿又是自个儿的了——可是等他急冲冲追过去时,折小青已经溜得连影子都没了。
孤零零站在半山坡上,燕青真是欲哭无泪,一时只恨起自己反应迟钝,小青只在眼前打了个转儿,就又无影无踪了,两个人分别一世,竟然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恍若金玉失色,珠宝无光,让人看了就替他难受。西门庆急忙将他哄回来:“小乙不必垂头丧气,只怕青姑娘不来,她既然来了,还能走得到哪里去?咱们且先看信,信中肯定有找到她的线索。”
燕青摇头道:“小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弟我却是没那个跟着她的本事——说不得,过了这些天,小弟也要闭关了!因为觉醒了前世,小弟脑海中多了很多仙传绝学——御剑术、万剑诀、天剑、剑神……从今天起,小弟就要从气疗术重新修起,定要成为配得上小青的人!”
西门庆喝彩道:“神仙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才是逍遥转世的好志气,兄弟,哥哥支持你!”
立着誓,打着气,燕青随着西门庆回到晁盖身边看信。谁知一看之下,心凉了半截。
倒不是信中有甚么恩断义绝的冰言冷语,而是那封信本身就有古怪——那个信封非纸非革,竟不知是甚么材料做成的,其质微微透明,虽然能清清楚楚看到其中有一张笺纸,但这个信封本身却属天衣无缝,让人想打开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更不知当初那张信纸是怎样塞进去的。
更加令人挠头的是,信封上不着笔墨,只用朱砂写了四个鸟虫篆字——西门庆、晁盖、宋江、吴用、燕青围着这封信看了半天,又在众头领手中传递一遍,大家一个个称奇道怪,却始终看不破其中的玄机。
于是就有黑旋风李逵焦躁起来,喃喃骂道:“直娘贼!一封信儿,也恁的弄出这些古怪!且待俺铁牛扯它个粉碎!”
宋江、晁盖、西门庆诸人急忙喝止,但李逵蛮性发作时,哪管天地?揸开蒲扇大的黑手,揪了那封信就扯,四下里众人,都惊得呆了。
众人之所以惊呆,倒不是惊呆于李逵的生猛,而是震骇于那信封的坚韧。要知道李逵两膀一摇,有千斤之力,这一撕之下,便是贪官污吏的厚实脸皮,也能扯碎了——偏这个小小的信封却是任你力道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
燕青急了,流星一样冲上去,众人眼前只是一花,黑旋风已经直摔出八尺开外,跌了个眼睛生花,那封信早到了燕青手里。
李逵哼哼唧唧地摸着头,爬起身来,却不动气,只是嘀咕道:“好你个小乙兄弟!这一跤跌得我亲切,收拾一下,能刮下斤把猪油来!”在众人的懵然不解中,黑旋风呲牙咧嘴地从屁股后面摸出个被压碎了的猪蹄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折算下来,可不是斤把猪油吗?
如若是一般人打他,黑旋风纵然打不过,也早跟其人玩儿命了。但一来燕青是开膛的好手,李逵心下也服;二来燕青一身的好本事,小厮扑手到一跤,李逵早已经切磋怕了;三来知道自己撕信理亏,挨打也是活该——所以虽然吃了暴亏,黑旋风也只是置之不理了。
西门庆接过信来,对着光左看右看,那封信竟是夷然无损,一时间不由得啧啧称奇。当下道:“众兄弟休要急躁,欲解仙家秘,须问道行人——现今咱们山寨里放着一清先生在,还怕这哑谜儿来伤脑筋吗?”
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晁盖便道:“四泉兄弟说的是,咱们这便回山,将这封信面交一清先生,其谜自解!”
这回下山,梁山好汉来了十之八九,只有入云龙公孙胜和玉麒麟卢俊义没有来。原来卢俊义一刀宰了不贤的老婆后,自以为割绝了红尘,居然兴起出家的念头来。见公孙胜是个有道行的,于是便备了束脩之礼,非要拜公孙胜为师。
公孙胜好言相劝:“我观员外面相,却是富贵绵远中人,实非玄门气象。员外还是安心立志,将员外这二字真正撇了,辅佐梁山大义,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才是你终身的了局!”
卢俊义这时正钻在牛角尖儿里,怎得回头?还是百般纠缠哀恳。于是公孙胜便闭门不纳,卢俊义每日在他屋外立等,两个人就此耗上了,众人百般的解拆不开。
现在得西门庆点醒,众好汉再不停留,人马拔寨都起,急行军回转梁山。待军尘远去,山冈后却又转出折小青来,望着远处荡起的尘头,恨恨地跺脚,嘟着嘴埋怨道:“负心汉!薄幸郎!大木头!竟然也不知道来追我!”
想到恼怒处,折小青伸足冲着道旁的大石头残暴地乱踢,只踢得无辜的大石头簌簌发抖。
耍了半天小性子后,怨气略平了些儿,折小青这才收足不踢,只是兀自恨恨的,嘀咕道:“非罚他不可!”青光一散,人已无踪,这回是真的去了。这正是:
纵意花丛无留恋,直面玉人有徘徊。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9章 开封
燕青不知道小青已经惦记上他的不是了,兀自一个劲儿急匆匆地往梁山赶,骑在马上,心里只嫌马慢;过金沙滩坐船,肚内又嫌船慢,只恨不能缩地成寸。
终于上了山寨,燕青身先士卒,哗啦啦地往公孙胜住的地方飞奔,看在西门庆眼中,为情而暴走的浪子就跟个飞驰的火车头一样,足以碾压一切。
卢俊义的出现给燕青牌火车头合上了刹闸。卢俊义为拜公孙胜为师,正在公孙胜门前站地,只恨天上不下雪,也好让他借立雪之行来证明自家的心虔。就在这时,却见燕青风风火火在前,拉着西门庆晁盖宋江吴用等人来了。
“?”卢俊义大为不解,问道,“小乙,你这是……?”
燕青朗声回答道:“小青来我梁山下书,其书极尽神异,非一清先生不能解!”
话音刚落,就听“吱呀”一声,公孙胜紧闭的屋门已经被推开了,公孙胜头戴九梁冠,身披八卦袍,背负松文古定剑,仙风道骨地步出门来。
“无量天尊,该来的终于来了!”公孙胜宣了声道号后,伸手道,“书信何在?拿来我看。”
卢俊义虽然很想借缝插针,把握这个机会上前向公孙胜表白自己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诚意,但看了看西门庆、晁盖等人都是面色凝重,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因私废公,只好先暂时将拜师大计偃旗息鼓,相机再卷土重来。
燕青早已把折小青所下的书信交予公孙胜手上。书信一入公孙胜之手,便生一道清光,映照得周围众人须眉皆鉴,在一片称奇道怪声中,公孙胜面色凝重,慢慢点头叹息道:“好功力!好功力!真杰作也!”
见公孙胜居然开始对着这封信论起品相来了,燕青心急如焚,追问道:“先生,可能开封吗?”
公孙胜道:“欲要开封,尔等诸人且退开三丈。”
众人依言略退,以公孙胜为圆心围了个大圈子。就见公孙胜口唇翕动,念念有词于无声之中,然后那封奇信就如浮羽一般飘在空中,正与其人心口等齐。
此时那封信上清光愈加灿然,有如一轮方形之月,素辉下的公孙胜飘飘若仙。
公孙胜深吸一口罡气,脚下不丁不八,双目更加阖了起来。周围众人被他肃穆之姿所感染,无不静悄无声,敛气屏息,只恐惊扰了眼前这空灵的一幕。
吐纳数口,公孙胜吸气如长鲸,本来就雄壮的凛凛之躯更显得高大起来。聚气已足,公孙胜慢慢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一星青光莹然,然后就见他手指一颤,已经是重重的一点捺了下去。
随着公孙胜手指的横竖撇捺,空中出现了一道龙章凤篆,其文光华皎然,与那封书信互相辉映,一时瑜亮,围观众人,早都看得呆了,至此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见公孙胜手指一弹,如道君挥去针叶上之朝露,那道龙章凤篆袅袅蠕蠕,向那封书信直覆了上去,两道光华一触,就听一阵幽深悠长的訇然声不绝于耳地响起,其音百变,时如列缺霹雳空谷回音,时若山峰丘峦崩摧毁折,那两道光华纠缠的方寸之间,竟似有仙人重立地风水火,正在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也许已经过了三天,也许只是过了三刹那,两团光华终于圆融一体,清光青光,尽皆归于眩然。在一阵最后的“咯吱咔喳”声中,有若生锈的齿轮被绞响,书信之上,陡然光华大盛,虽清亮,却如月华璀璨,温和而不侵人,在那皑皑皎洁的光斑之内,泳泳溶溶,竟似有灵物在其中盘旋而动荡。
公孙胜轻叱一声“疾”,光波如裹上了山风的飞瀑流泉一般,在空中化散为残琼碎玉,而光波中银光大作,一声龙吟响,真腾起一条银色的蟠龙来。四下里众人,皆不约而同大讶一声,或诧然,或兴奋,或胆怯,或惕然……百态并作。
这条龙鳞爪修洁,银光闪烁,皎皎夺人的二目,在空中略飞旋一转,已是见风就长,浩浩然已成巨物。众人这时看得明白,原来这条龙并不具备实体,仅是由光波叠落而成,但其动静有神,活灵活现处,真是巧夺天工,而龙目龙口开阖,鳞甲爪牙舒放之间,俱有电光石火随其翩然而动,实在是真龙都没那么威风。
巨大的银龙盘旋在梁山,周边看到的小喽啰一时间惊倒无数。公孙胜面色凝重,手掐法诀,一阵施放,空气中荡漾起无数的波纹,如雨中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