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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羽看了信,拍案而起。小伙子虽然有一些纨绔之气,但热血还未冷,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这等鬼蜮伎俩,如何容得?当下回信破口大骂,把花儿王太尉数落得狗血淋头,最后说若不迷途知返,就要跟他割袍断义。
送走了信,赵羽兀自气满胸膛,发了一会儿呆后,赶紧派人去请徐宁张清。
徐宁张清到来后,赵羽开口便道:“两位师傅,祸事了!”
一听此言,徐宁神色不动,只是委婉道:“监军大人,军中不可戏言,师傅二字,再也休提……”
张清却同样是年轻沉不住气,追问道:“甚么祸事?”
赵羽道:“我京中好友来了密信,说近日城里有流言四起,朝堂之上,更有御史弹劾二位将军沟通贼寇,因此官家已经下了诏书,要来锁拿二位将军了!又说北京留守梁中书即将前来统兵,他到任之日,就是二位将军就擒之时!”
“啊!”徐宁再不能镇定,和张清同时跳起,二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徐宁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涩声道:“我徐宁尽忠报国,此心可对天日,如何就成了沟通贼寇……”
张清也道:“若治我东平败阵之罪,我张清心服口服;但若说我兵匪一家,却是死也不服!”
赵羽拍着胸脯道:“两位师傅休慌!我赵羽是监军,两位师傅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哪里有甚么沟通贼寇?全是朝中那些人瞎了眼睛在胡说八道!我这就上奏表,替两位师傅洗冤……只是徒儿我虽然认得字,笔头上却来不得,家里穷也请不起文先生,嘿嘿,这个,嘿嘿……”
这时火烧眉毛,徐宁也顾不上再纠正赵羽军中无戏言,只是喜道:“若得监军大人替小将们主持公道,十分好了。这封奏书,便请张清将军来定稿吧!”
张清听了急忙摆手:“小弟虽然识得几字,但还经常把‘郁郁乎文哉’认成‘都都平丈我’呢!若将我写的文章送上去,没有罪也变有罪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徐宁便叹道:“末将笔法虽然也不通顺,但勉强还可成文。事急矣!这封奏表,就由末将斗胆来写了吧!”
赵羽张清连连点头。于是三人商量着,以赵羽的口气写了封辩罪的文书发往枢密院和皇宫内府。表中道:“……呼家将云屯青州城下,草聚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散匪,八面攻打天军。徐宁以孤军战之,贼终不能侵入;东昌张清,虽兵败于梁山,亦单人独骑,千里驰援于青州,飞石打将九员,贼人落胆,此皆臣羽亲目所睹,二将恭谨,绝无叛意。今日京中一起流言,即取罪于军中之将,窃恐非孙吴制胜之道,实中贼寇反间之计也。此中得失,唯众大人察之……”
书至东京,早有高俅杨戬分掌内外,暗中截下,来见蔡京。蔡京冷笑:“竖子安能谋大事?”
杨戬亦阴笑道:“看来,是该再换个监军了……”
徐宁、张清、赵羽哪里知道自家的文书已经石沉大海?都以为凭赵羽皇室监军的身份担保,必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因此徐宁娘子信来时,徐宁便胸有成竹以好言回复:“……朝中虽有风波,但我这里监军是好人,又是皇室宗亲,如今亲自上表替我辨罪,天颜必有明断,那时一众沙虫鬼蜮,又何足道哉?娘子不必忧心……”
军中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张清也再顾不得向梁山这边挑衅。西门庆在青州城头看着突然沉寂的官军大营,又看了看东北大名府方向,微笑道:“梁中书吗?嘿嘿……”
梁中书到来之前,官军营前先来了一彪人马,为首两员大将,一个是圣水将军单廷珪,一个是神火将军魏定国,二人本在凌州做团练使,今奉了枢密院调令,特来青州城下助剿反寇。
赵羽见来了援军,少年心性,便大喜起来。看单、魏二将时,皆是威风凛凛,英姿出众,心下更是雀跃。单廷珪魏定国二人与徐宁张清见面后,详问交兵见仗细节,又亲身往阵前观敌瞭阵,再四方巡视自家营盘,回来后向徐宁抱拳赞道:“徐将军守营不易!”
徐宁见二人指挥扎营布寨尽皆有法,也暗中佩服,当下双方皆是好言接纳,尽欢而散。
这些日子里,梁山和官军都不来挑战,双方相安无事,终于等到了梁中书人马。梁中书虽是蔡京女婿,但其人精明能干,却不是等闲裙带纨绔之辈。他镇守北京大名府,为防北方辽国可能的入侵,麾下人马皆是久经操练的敢战之士,兵精将锐,是大宋王朝一等一的强军。
这一回接到东京调兵的敕旨与枢密府的札付,梁中书派遣急先锋索超为先行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己与大刀闻达、天王李成引中军,起二万河北精卒,往青州城下来剿呼家将。虽是仓促行军,但河北兵马平时久经操演,千里卷甲而来,到达目的地后依然是精神振奋。
唯二精神不振的只有随军的两个太监,这俩阉人平时在东京养尊处优,哪里尝过这般急行军的滋味?如今从大名府一路飞来,骨头架子都快被抖搂散喽!
这时进了营盘,二太监勉强打起精气神,撇着公鸭嗓叫道:“圣旨下!赵羽、徐宁、张清接旨!”
张清依规矩跪倒拜道:“臣张清接旨!愿我主万税万税万万税!”心中已是暗暗警觉。
就听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徐宁张清,沟通反寇,养贼自重,圣旨到日,立即锁拿,押解回京开审;赵羽监军不力,革职回京待罪。钦此。”这正是:
英雄遇赦还归狱,好汉逢医又卧床。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39章 梁中书
听了那“莫须有”的罪名,张清就想一跃而起。虽然旁边有闻达、李成、索超、单廷珪、魏定国虎视眈眈,帐外更不知埋伏了多少刀斧手,但他没羽箭张清可不是一个束手待毙、苟延残喘的人。
遇到冤屈陷害,凭什么不反抗?
谁知有人抢在张清前面跳起来了,一声大吼响彻营幕:“无耻!”声如乳虎啸谷,梁中书诸人皆惊,就听帐外“呼啦”一下涌进来几十条精壮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将赵羽、徐宁、张清团团围住。
张清叹了口气,自己的身法到底还是比赵羽的大喝声慢了一步,此时想要揪住那梁中书作人质,已经是万万不能了。
赵羽恼羞成怒。他在徐宁张清面前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的,要保两位师傅无事,谁知现在不但徐宁张清要含冤负屈地被擒,连他自己也跟着倒霉。
不过赵羽的皇级纨绔气混杂着少年人的义气发作,倒也很是唬人,就见他眼眉倒竖,戟指着梁中书诸人道:“你们好不要脸!将士们在前边为国厮杀,你们在背面扯我们的后腿!多少大事,都败在你们这班小人之手!还有那两个姓单的、姓魏的!我只当你们是好人,原来你们是先来做探子的,到了这时候,跟着助纣为虐!”
梁中书见赵羽指着一帐人的鼻子乱骂,气势上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咳嗽一声:“小将军,你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皇室子弟,又是监军,平白和叛逆搅在一处做甚么?听听你方才说的是甚么话——助纣为虐!我问你,如果我们在为虐,谁又是纣王?”
赵羽一听慌了,梁中书言外之意,分明是暗指他赵羽对当今官家心怀不满,以纣王来讽刺今上,如果让他那个喜欢踢毬画画偏还自诩为明君的哥哥知道了,龙心一怒,赵羽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心中一怯,气势顿时大馁,急忙摆手道:“我没那个意思啊!我就是随口打个比方……”
梁中书肚中暗暗好笑,口中却阴恻恻地道:“你打个比方,说我们这班人都是当家费仲、尤浑那样的奸臣?”
如果梁中书他们是费仲、尤浑,那徽宗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纣王了。赵羽惨白着脸,一时搜肠刮肚,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比起勾心斗角,他哪里是梁中书这等精英的对手?
梁中书看到赵羽终于萎了,这才笑了笑,温言道:“小将军,我知你年轻气盛,一时受了奸人蒙蔽,这才口无遮拦,我痴长你几岁,自然不能与你计较——你这就自家回帐歇息去吧!莫耽误了我们捉拿叛逆。”
赵羽听梁中书说他不跟自己计较,松了口气,却偏偏不走,反而瞪起眼睛道:“你要拿徐将军张将军怎的?他们不是叛逆,我亲眼见的!”
梁中书一皱眉,心道:“这傻小子不识好歹!”正要虎起脸恐吓他一番,却有手下人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把两封书信递了上来。
展开书信略一过目,梁中书便冷笑起来,向赵羽道:“小将军,你说张清不是叛逆,为何他帐中有东平府叛将董平写给他的书信?”
徐宁张清赵羽听着,心中都是一震。徐宁暗道这梁中书下手好快好辣,这边擒人,那边就去抄检,不用说,自己帐中肯定也被抄了。当然,在自己这里抄不出甚么来,但张清那里既有董平书信,必然脱不得干净。
张清昂然道:“梁大人,董平和小将交情莫逆,有书信来往不假,却不干监军之事!”
梁中书慢慢点头道:“自然不关小将军事,但张清你勾连叛匪是实,却没有冤枉你吧?”
张清脖子一梗:“董平虽有书信于我,可我没有反叛之意,男子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信不信由你们!”
梁中书不屑地冷哼一声:“等你有了反叛之意时,那就迟了!来呀!将徐宁张清拿下去!”
当下有人上来扒了徐宁张清衣甲,拢肩头,抹二臂,将两人捆了后,直提了出去。
赵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大叫道:“好好好!你们说他们是叛逆不是?我是他们的徒弟,我跟他们同罪!你们把我也捆了去吧!”
徐宁张清听着赵羽的叫嚣,二人相视苦笑。
梁中书不理赵羽,拂袖而出,众人一窝蜂都跟了出去,留下赵羽一个人傻眼。
拿了徐宁张清,梁中书重立中军帐,然后整顿营盘,徐宁带来的三千精锐金枪班士兵皆是徐宁一手训练出来的,现在被收了军器,暂时监管;一众禁军不属徐宁嫡系,跟谁混都是一样,因此照旧在梁中书帐下听用,当然,底层小兵们的闲话少不了;张清最绝,他是光棍一条跑来“救援”青州的,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倒省了梁中书一番工夫。
当夜,闻达李成带着索超来见梁中书。见过礼后,梁中书笑道:“面上忸怩,心中定有难言之事。你们有何疑难之处?尽可在本官面前道来。”
索超便更加红了脸,还是李成道:“恩相容禀。今日里白天,索超见了徐宁身上那副好甲,心中实在爱慕。反正徐宁犯罪,这副甲迟早要抄没于官库,不如恩相开个天高地厚之恩,现在就让索超把这副甲赎了吧!他这些年也攒了几百贯钱,我和闻达再与他凑些儿,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恩相东风了!”
闻达也笑道:“恩相是最恩宽的,就成全了索超吧!”说着三人一起拜倒了下去。
梁中书看着索超,猛然间想起了杨志,心中不由得暗暗自悔,思忖道:“当年我派杨志押解十万贯生辰纲,偏偏视十万贯过重,视杨志为轻,派出个老奶公去掣肘他,弄到最后,十万贯鸡飞蛋打,杨志因为立了军令状,不敢回来,只得流落在草莽间。说起来,都是我的过失。这索超和杨志武艺一般,皆是可造之才,这宝甲若是无主,我白送他又有何惜?只可叹……”
当下长叹一声,温言道:“你们三人且起来坐了。”
三将起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