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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岸谷之变-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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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藩受他影响,一方面为了自己的性命,另一方面也明了慕容鸿的用心,跟着喝令手下,“务必护住陛下。”

  这一番表态,大大的令慕容王爷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一番话,起得竟是反效果。

  对面的皇帝却依旧神色安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安静的在一旁,默默看着军医为受了他一剑的大将军处理伤口。

  宁不寂见他始终温文镇定,莫名的就想起了当日秦轩说的那一句,“不只是他,陛下生来便有一种才华,能引得人死心塌地的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前这双眼,平静无波,望着他时,并无半分歉意,真真切切,是属于一个王者的目光,生杀予夺,尽握其手,不需歉疚,何须歉疚?

  可他确确然然,喜欢这样的目光,喜欢这一个人。

  因为这才是高高在上的中洲皇帝,真实而不带任何伪装的李承业。

  48

  萧芸自知这一来,是正式的与表兄和堂兄同时撕破了脸,也顾不得势均力敌的局势,一挥手,麾下的快刀手迅速的结成弧形的阵法,迅速的涌入刚经过厮杀的战场。

  长刀挥舞间,多年来未经战阵的六藩私军霎时便溃不成军,多数人未曾抵抗,转瞬间便身首异处。

  萧翰所带来的北魏兵士到底不欲自相残杀,犹疑之下,亦是节节败退。

  外围的战事一吃紧,禁军便不得不分出兵力,加强布置,以免被挟持的一干人等,乘隙逃脱。

  快刀手的攻击,一拨接着一拨,犹如汹涌的潮水,前军未退,后军又至,一轮一轮,缓缓的迫近了中心。

  这种北国特有的旋风战法,破解之法极为简单,只需有足够的人手,结出层层箭阵,便能抵抗的住。

  无奈领军的萧翰身陷人手,他所带的三军,便失却了主心骨,箭阵虽出,却因无人指挥应变而杀伤力大减,全然不成气候。

  皇帝见状,一面拉住受了重伤,却意图出阵指挥的大将军,一面果断的对禁军下令,“放了翰殿下。”

  禁军闻言,恭敬的道了一声得罪,即刻从令撤下了刀剑。

  萧翰反而一愣,走了几步忽然奇道,“陛下就不怕这是我兄妹联手,施计伏击?”

  皇帝笑了笑,摇头道,“若你兄妹可联手,想必午间朕就踏不出北国的城门,如今方联手,这代价,也忒大了点。”

  战阵之外,惨酷的杀戮依旧在继续,萧翰所带来的人马,已是十去其三。

  这对堂兄妹经此一役,不论谁胜谁败,这仇定然已是结下无疑。

  这一层,皇帝想到了,萧翰怎会想不到,但两国和约既定,彼此都多一重助力,是以他二人皆未曾说破。

  皇帝只道:“出城之时,皇舅殷殷告诫,我萧氏血脉,不过兄妹三人,表兄一贯孝顺,当不至于做出令皇舅失望之事。”

  这话说得甚是响亮,方才萧翰拿话挤兑,欲降低他在北魏军人心目中的地位,皇帝此刻反其道而行之,轻轻一捧,却是将表兄放到了高处。

  正是在高处,便不好做低下之事。

  萧翰心中无限郁闷,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顺势道,“愚兄理会得。”

  随即入了北魏军中,自去指挥箭阵,对抗堂妹。

  这一头,宁大将军的伤势经过包扎,自忖亦可抵挡一时,便欲下场,参与作战。

  却不料,原本伸手支撑着他的皇帝,与表兄说话之时,身形微微一晃,随即,全身的重量便靠到了他这一边。

  萧翰的立场至关重要,自是不能让他看出半分不妥之处。

  宁不寂虽不知其中缘由,心中却异常清楚,此时决不是向那位皇长子示弱之时,局势危急,他也顾不得是否会加重伤势,内劲一使,反手揽住了皇帝的肩头。

  萧翰的心思都在战场上,又知晓他受伤在先,对这一细微的变故,亦未曾多加注意,便也给他们混了过去。

  到这位北魏皇长子走远,余下的两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皇帝接到宁大将军询问的目光,非常简单的回答了三个字,“软魂散。”

  他一说完,宁不寂纵然一世英雄,到此时,也不禁无力苦笑起来,“臣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皇帝同样回了他一个无力的笑容:“朕也知道,只是,此刻万万不可让北魏和六藩的人看出这一点。”

  若是那两方知道他二人一个重伤一个毒发,只怕顷刻间,便会立场动摇。

  “臣尽量,撑得久一点。”只要撑到那对兄妹分出胜负,就差不多了。

  “有劳将军了。”当此际,皇帝终于深切的后悔,方才那一剑,刺得似乎太深了一些……

  49

  正叙话间,旷野上,却突然刮起了大风。

  北地干旱,临近沙漠,春末夏初之时,强风中往往夹带着大量的沙尘,白日尚好,只须将透明的纱巾覆在眼上,尚能行走。

  然而此刻暮色四合,燃烧的火把在强风中悉数熄灭,更兼漫天黄沙弥漫,遮没星月之辉,不过一刹那,战场上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交战的军队原本正借着星光和火光,厮杀正酣,因着这一场强风,转瞬间光亮尽逝,只余黑暗。

  分不清周围是敌是友的情形下,士兵们不得不各自挥舞着刀剑长矛,以维护自身的安全。

  黑暗中,数万的人马争相混战,被误伤误杀之人,不计其数。

  萧芸固然极善奇袭,然而昔日与中洲作战之时,领军夜袭,即便遭遇大风沙尘,被点燃的营帐借着风势,也只会愈燃愈烈,火光中乘势杀入,即便不是胜券在握,亦不至于遭遇惨败。

  只是此刻身处旷野,四下里俱是泥沙,又何来可燃之物?

  这便是先前皇帝明明控制了局势,却依旧原地不动的原因。

  众人要到这时,方才想通这一点。

  他们心心念念意图算计那对中洲君臣,可是眼前这番局势,显然从头到尾,他们才是被算计之人。

  天时,地势,人为,那位中洲皇帝只怕都思虑的清清楚楚,这一场混战下来,北魏和六藩,只怕再无与中洲朝廷抗衡之力。

  慕容鸿思及此处,不由的心头一寒,终于彻彻底底的下了斩草除根的决心。

  仗着绝顶的轻功,他翻身跃出乱军的包围,踩着底下混战的人头,脚尖一点,凭着火把熄灭前的印象,成功的立在了战场的外围。

  旷野之上,响起了南国特有的哨声,仿佛回应一般,乱军之中,和声四起。

  慕容鸿听音辨位,迅速的背着和声的方向,急纵而去。

  与此同时,混乱的战场上,突然间,炸裂的火光大起。

  隐在萧氏兄妹军中的数十名南齐死士,在乱军中,迅速的出手,朝各个方向掷出了数百枚西凉国特制的,恶名昭彰,却杀伤力巨大的雷火弹。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几乎照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地上的枯草遇火而燃,火借风势,没多久,整个空旷的原野便处处火海,宛如人间地狱。

  火海之中,残存的士卒之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混乱中,不知何处飞来一件黑色之物,宁大将军伸手一接,就着爆炸的火光粗粗一看,见是一个略微坚实的泥球,随手便要弃之于地。

  见状,被他护在怀中的皇帝生生吓出一身冷汗,骇然阻止道,“不可弃之。”

  宁不寂闻言,握住了手中的黑色圆球,这一握,才发现黑球上有几道突出的印痕,触摸之下,宛如文字。

  这时,又一道爆炸的火光在不远处亮起,清晰的照出黑色圆球上珠般大小的南齐二字。

  “朕的怀中有数十个同样物事,你可取出一观。”因软魂散发作而丝毫动弹不得的皇帝侧头提醒。

  宁不寂疑惑的从他的衣中掏出几颗黑色的圆球,黑暗中,这些圆球与他握在手中的并无差别。

  触摸之下,唯一的不同,便是那刻着南齐的字换成了中洲。

  他一时恍然大悟,亦随之冷汗涔涔,“原来这便是西凉国秘密制造,赠于各国皇室,以彰显其战力的雷火弹?”

  皇帝点点头:“眼下突围,便只有靠他了,萧氏兄妹即便携有此物,周遭大半是北魏士卒,只怕也不敢动用。”

  此时,原本护在他们周遭的禁军,已阵亡大半,剩余之人苦苦的支撑,却因黑暗和爆炸之故,茫然而无所适从。

  “数年前,你伤重回京,御医治伤之时,曾与朕言及,你心口所在之处,较旁人稍稍偏右,故而方才这一剑并不致命。”

  对上大将军愕然的目光,皇帝微笑的接下去,“以你之实力,即便受伤,携着这些雷火弹,要独自闯出这乱军,亦无多大困难。”

  说话之时,又是数名禁军在前方为乱箭射杀,皇帝冷静的望了一眼,回头催促道,“抱着朕干什么?还不快走?”

  黑暗中,宁不寂与他四目相对,只见怀中之人目光平静,波澜不兴,从容的仿佛只在月下赏花,闲庭信步,丝毫不像身处危机四伏的战场。

  这样一双眼,这样一个人,要他如何舍下?

  他们都知道,但凡此刻二人之中,有一人完好无恙,都有机会靠这数十枚雷火弹突破重围。

  只是眼下,一个受伤,一个中毒,想要一起突围,无疑是难如登天。

  始作俑者自是最清楚这一点,对着大将军投来的责备目光却故作不见,只一味的催促,“快走。”

  若不是时机不对,宁不寂真恨不得抓住怀中这可恨的人狠揍一顿,管他什么中洲之主,九五之尊,真是没有比他更蠢更鲁莽的人了。

  皇帝被他瞪得心虚,想起对方自始至终,都不赞成他来北魏的冒险之举,这才没有把心中的全盘计划说与他知。

  只是即使不赞成,他还是陪着他深入险境,即使现下这凶恶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孔来,宁不寂依旧纵身而起,并且,死死的将他护在怀中,唯恐损伤。

  50

  西凉赠送各国雷火弹只为了彰显战力,故而数量有限。”皇帝沉声道,“南齐国内所有的雷火弹加起来,决不会超过百颗。”

  现今爆炸的,已有十颗,看这状况,接下来,似乎有络绎不绝之势。

  宁不寂不由奇道,“中洲与南齐十年来并无战事,陛下是何时与慕容溱结下深仇,要让这兄弟二人如此的不惜工本?”

  几个起落间,他已远远的将原本守护的禁军甩在了身后,爆炸的火光一路追着他们,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

  “朕也不知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下,皇帝的声音极为微弱,“不过数年前见过一面,打过一场架而已。”

  火光中,他的神情困惑而无辜,加之软魂散之故,看来分外的软弱,与先前英名神武,指挥若定的架势,全然的判若两人。

  这一转变,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宁不寂心下微微的好笑,在这生死一线的火光下,刀戟横飞的乱军中,他忽然低下头,亲了亲怀中人略带苍白的嘴唇。

  随即有趣的看到,皇帝因为气恼而浮现在脸上的红晕。生气勃勃的样子,又与之前的茫然无辜截然不同。

  一旦卸下了淡漠的面具,这个人到底有多少种面貌,是在中洲时,他无缘窥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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