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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忧一口酒没来得及咽下,全喷在了衣德的衣裳上,好在有心腹在前面挡著,否则这皇帝的形象算是彻底报废了。桌子底下的手狠狠握住萧语的,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字一字的警告:“萧语,虽然你总是给朕意外的惊喜,但这惊喜最好不要意外到让朕失态,懂吗?”不行了,这家夥那种弱者的楚楚可怜姿态又出现了,偏偏这向来让自己鄙视的懦弱一在他身上显现,就让自己控制不住的起了征服欲。夏无忧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身体某个部位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生变化,好在已是深秋,衣服够厚够宽大,否则真的是要丑态毕露了。
他本来确实没打算这麽快就带走萧语,心想著自己欺负的他够狠,如今让他多在家呆几天,也好散散心。可是现在看来,某兄弟明显不准备答应这麽善良的举动,所以他叹了口气,道:“萧语啊,做人应该知足,你在家呆了三天,绝对是後宫史上史无前例的第一人了,明白吗?”
萧语哪知道这种语重心长冠冕堂皇理由背後的卑鄙原因,还十分感动的对那匹披著骆驼皮的狼说:“我明白的,皇上,其实……我已经非常感谢你,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回这里一趟,再看一眼爷爷奶奶,爹娘弟弟,还参加了弟弟的婚礼,我……我已经无憾了。”
夏无忧的心里一震,他的萧语,要求竟是如此简单,他不去希翼和乞求後宫中高高在上的地位,呼风唤雨的荣宠,一颗稚子之心里仍是饱含著对亲情的渴望,可是他的要求,却是自己最不能满足他的,宫门深似海啊。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向来无情无欲的帝王心又向下沈溺了一分,而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现象。但是此刻的他也绝没有料到:真的有那麽一天,自己会对这个百般呵护宠爱的人动了杀机。
这次省亲的结局,仍是以依依惜别告终,不过萧语用夏无忧的那些银子为父母亲铺好了後路,也就放下心来,临登舟时,父母弟弟以及凤红都来相送,免不了一番痛哭离情,直待那龙舟渐渐去的远了,岸上痴望的几人都已成了小小黑点,他还在船头遥望,心里想起李义山的诗句,此番情景,果然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啊。
余下的半个月,又逛了几个名城,眼看著深秋时节,各处景色渐渐萧瑟起来,夏无忧的民情也体察的差不多了,这才命大队回返京城,此次沿水路而行,行程高度保密,地方官员们也知皇上年年如此,就不再准备接驾事宜,因此上比起来时的风光热闹,回去的路途却要平静多了。
这一日傍晚便在运河边泊船,遥遥望去,岸上点点灯火,显是一个繁华的小城,夏无忧与萧语站在船头看到这番景象,便答应第二日带他去逛逛,解一解这些日子的烦闷。於是到了清晨,天刚蒙蒙亮,夏无忧便带著萧语和延喜,衣德以及几个护卫弃舟登岸,四处走走逛逛,还到面店里去吃了一碗头汤面。等到从面店出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街上也慢慢的热闹起来。
这小城中的特色东西不少,夏无忧年纪虽不大,但对人对事却成熟缜密,这些孩子玩的东西根本不看在眼里,反倒是比他年长几岁的萧语挑的兴致勃勃,一边自语道:“恩,这下子带了这许多东西回去给他们,应该不会再怨我了吧。”一语未落,忽然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狗皇帝,还不受死。”他心中一颤,手上拿的东西全掉在地上,及至回过头去,只见五个黑衣蒙面人已将夏无忧围在圈子里缠斗起来,衣德和那些护卫都被十几个黑衣人缠住,情况端的是紧急万分。他只以为夏无忧已遭不测,吓得心胆俱裂,蓦然冲上前去大喊∶“皇上……皇上……皇上……”一边疯了似的紧紧抱住一个黑衣人狂吼道:“不许你们伤他,啊啊啊啊……”他没有武功,双手又腾不开,情急之下,竟然张口就咬,可怜那个黑衣人武功何止高过萧语千百倍,却被他这毫无章法的袭击给撕扯下了一片耳朵,当下杀猪般惨叫起来,回首一剑,精妙准确的向萧语颈子上扫去。
夏无忧虽以一敌五,但以他的武功来说却是游刃有余,还想著这一路上平静无波,正好这些人送上门来消遣消遣。因一开始也没认真对战,就如那猫戏老鼠一般耍子玩儿,片刻後听到萧语的嘶吼声,心中感动了一把,暗道危难时刻见真情,听他这叫声明明就是担忧焦虑心痛的很,正欣慰间,忽听一个黑衣人惨叫起来,他暗暗奇怪道:我还没对他下手呢,怎叫得这麽渗人。一掌格开了对面敌人的长剑,连忙回头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了一大跳,哪想到萧语关心他竟关心到连自己性命也不顾的地步,还把人家黑衣人的耳朵给一口咬了下来,这不是找死是干什麽?
当下心里一急,闪电般晃至黑衣人身边,只是他速度再快,那黑衣人的剑更快,已堪堪吻上萧语的脖子,夏无忧极度急怒之下,也顾不得自己了,优美修长的手青筋毕露,转眼间已握住剑锋,只见一缕鲜血顺著剑刃蜿蜒而下,他再一发狠,那剑竟被生生折成了两截。
其他黑衣人虽都被这手功夫震住,奈何与眼前的人仇深似海,只愣了一下,就不顾性命的又都攻了上来,夏无忧一心护著萧语不受伤害,一身功夫难免打了小小的一会儿折扣,而那些黑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趁著这小一会儿的功夫,几人群攻之下,竟然在夏无忧的肩膀至胸前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下子可严重刺激了夏无忧身为男人的面子,笑话,竟然在萧语面前受伤,他的高大威武形象竟然遭到这样严重的伤害,老虎不发威你们当作病猫是吧?怒气横生下,他的眼神蓦然森冷起来,再不肯如刚才那般玩笑视之,而他一认真起来,就是这些黑衣人的霉运走到头了,当然,在这里霉运走到头的意思并不意味著好运会到来,而是说,他们永远都没有再走霉运的机会了。
直到看见地上倒毙的一具具尸体,萧语才想起来後怕,他是个心软的人,刚才是因为担心夏无忧而把自己弄得疯狂,如今一切结束了,地上的血腥气让他心里一阵阵发寒,嘴里的耳朵虽然吐了出去,但是那股恶心的味道却吐不干净,终於他一个没忍住,将胃里还没消化的头汤面全给吐了出来。
夏无忧站在远处看著他,眼中充满怜悯,他相信萧语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残酷的事情,也罢,让他好好理理心情吧。低头看了一下胸前的伤,虽然流了血,好在伤口不深,不过手上划开的口子的确疼的钻心,撇了撇嘴:自己为萧语,改变的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啊,竟然肯为了他而不顾性命,叹了口气,他不喜欢这样把握不住自己的感觉,可他又舍不得萧语,到底该怎麽办呢?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萧语奔了过来,紧张的查看自己身上伤势,他笑了一笑道:“你瞧是瞧,但你可要确定自己不会再吐一次,朕可是有洁癖的啊……”一语未完,惊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苦笑一声道:看来这些杀手也不能免俗,还是用了……一个毒字未等想完,人已经晕厥过去。
这下只把衣德延喜等吓得魂飞魄散,好在衣德虽是太监,但常年跟在夏无忧身边,自有处事不惊的修为,当下连忙指挥众人将夏无忧抬回船上。萧语紧紧握著年轻君王的手,一颗心仿佛纠结在了一起被一把把刀刮著,身在後宫做了二十年的奴才,他性子中虽还有天真的一面,但是自认已经没有什麽能让自己紧张到会失控的地步,可是此时守在夏无忧身边,看著他渐渐变成苍白中蒙上一层淡淡黑气的脸孔,他却控制不了自己跳的又急又快,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口中跳出来的心脏,他很想抓住身边的每一个人,让泪流出来,哭著让他们保证面前的这人一定会没事,可是理智不允许他这麽做,因为这样除了增加混乱和大家的困扰外,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只能拼命的控制著自己,拼命的控制著……深深吐出一口气,萧语再次体会到了身为帝王的夏无忧每天都要生活在这种自制之中,是多麽的不快乐。
衣德却要镇静的多,他不担心夏无忧,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的底牌,可是每当看到萧语痴痴望著担架上的主子,那痛入骨髓的紧张焦虑目光,他心中就忍不住叹息,心里苦笑道:皇上啊,你这回要什麽时候才能醒来?你……可千万要快著点儿啊,否则你的萧语他就完蛋了。心中蓦然一凛:如果皇上认为自己为萧语受伤这件事是他不能够容忍的改变,那麽他会默许晴妃娘娘趁这个机会剪除掉萧语吗?
正如衣德所担心的那样,一回到船上,晴妃和梅妃大哭大叫表现足了自己的担忧心痛之後,趁著御医们为皇上诊治的功夫儿,晴妃冷冷的看了守在人群外默然不语的萧语一眼,森声道:“你跟本宫来。”说完重重哼了一声,当先走了出去。
萧语一怔,延喜却立刻就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滚落下来,下意识的拽住自家主子不让他过去,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行,那人毕竟是晴妃,地位高过萧语许多,若敢不去,也是一个犯上的罪名,难逃一死。偏偏皇上这时候又昏迷不醒,根本没人能制止得了晴妃,左思来右想去,竟是只有死路没有活路,只把他急得险些哭出来。
萧语垂下眼帘,轻轻挣脱延喜的手,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替我守著他,跟他说,无论天上地下,萧语……永远都会护著他幸福快乐,他对萧语的好,生生世世,永不……忘怀。”说完抬起头,竟是丝毫无惧,迈著沈稳的步子跟上了晴妃。
延喜心中一痛,知道萧语已经明白晴妃的心意了。直到此刻他才相信,萧语……真的是一个聪明人。看他一副从容赴死的样子,这相处的短短时日中的一点一滴不由都浮现出来,他年岁不大,但在宫中的日子却不比萧语少,在那个人吃人的地方,早已锻炼出了一身不以宠喜不以逝悲的无情本领,但,就在此刻,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悲哀滋味,痛到骨髓的断肠情怀,再看一眼已经消失了身影的萧语,他实在忍不住,回身扑通一声给衣德跪下,悲泣道:“公公,求您救救萧语吧,除了您,再没人能救他了,公公……”
衣德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双眼,黯然悄声道:“延喜,你还不知道我吗?如果能救,我岂能坐视不管,不是我说狂话,若此次是皇上要萧语死,我……或可暗中周旋保他一命。可那是晴妃娘娘啊,後宫中地位最尊之人,她的决定岂是我们奴才能够干涉改变的,她……她是一定要亲眼看著萧语断气才会放下心来,你明白吗?咱们……咱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除非……皇上醒来,除非……皇上醒来後还会如往常那样护著萧语,否则……”後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出来,但是延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猛地一个哆嗦:皇上……他会利用这个机会默许晴妃除掉萧语,除掉这个影响他至深的人吗?
床边忽然有人喊了起来:“衣公公,皇上似乎在找你。”是御医的声音。衣德一惊,还道是夏无忧要自己去伺候茶水,连忙来到他面前,悄声问道:“皇上要什麽茶?”这边仔细看了看,发觉夏无忧目光并不十分清明,嘴唇虽然翕动著,似乎也颇为艰难,说得什麽字也听不清,他忙把耳朵凑到皇上嘴边,努力辨别著,同时打了个手势示意周围的人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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