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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没有任何改变。朱植眼前一黑,只得用手扶了扶案机。
傅有德在轰轰烈烈的元末革命战争中,最早跟随刘福通党李喜喜,喜喜败,从明玉珍,玉珍珍不能用。走武昌,从陈友谅,无所知名。直到朱元璋攻江州,至小孤山,友德帅所部降。到了老朱麾下,傅友德才显示出高超的军事才能,几乎在每个战场都闪烁着他的身影,作战骁勇不怕死。洪武三年,论功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同知大都督府事,封颖川侯,食禄千五百石,予世券。征西蜀和征云南,让傅友德达到人生的高峰,十七年论功进封颍国公,食禄三千石。傅有德是惟一一个在朱元璋南渡金陵之后加入革命队伍,而又得封公的人。也许他深知想以后进出身获得信任,每战必奋不顾身。明史评曰:友德喑哑跳荡,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将,每战必先士卒。虽被创,战益力,以故所至立功,帝屡敕奖劳。但此时此刻,可想而知,儿子当众遭受廷仗,他将遭受多大的屈辱。
朱元璋一声断喝打断了傅友德的话:“你站起来是要说什么话吗?哪个让你说话的?!”傅友德被噎在那,眼睛怔怔地看着朱元璋,说又说不得,动又动不得,一张白脸憋得通红,嘴唇蠕动着。僵了片刻,傅友德眼光渐渐散乱,最后颓然坐倒。
朱元璋看着傅友德,眼里露出冰冷的光芒,显然是他的无礼所激怒,他猛地站起来,紧紧把玉带抓着,按在肚子下面,厉声对傅友德说:“是不是朕处罚你的儿子,你看着心疼,那好,去你把两个儿子都叫过来!”
大殿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洪武一朝,最让大臣们胆战心惊的就是老朱把玉带压在肚子下面的动作,因为这意味着朱元璋已经动了杀心。所以大臣们上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盯着老朱的玉带看,在肚子之上就喜极欲泣;一旦放在肚子之下,那大家都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还有一次,一位官员临走时对妻子说,如果我回不来,就是掉脑袋了,你待如何。老婆倒很贞烈,说你死了,我就跟你走。那天朱元璋高兴,留几个大臣吃饭,老婆见老公没按时回家,居然真按照之前的诺言上吊自尽。洪武朝大臣的生命就如纸片一样不值一文。
傅友德颤抖着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吓人,他的身子停顿了一下突然霍地转身,在上百位大臣王公的注目下,大步流星地向大殿门口走去。
原来朱元璋还希望傅友德立刻跪下企求自己的饶恕,谁知道傅友德却是个豁出去的脾气,此时一走,分明是心中不服。朱元璋顿时气血上涌,走到阶下,“呛朗”一声,从一名御前带刀侍卫的腰间拔出宝剑扔到地上,厉声道:“干脆把你儿子的首级带过来吧!”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劈在奉天殿内,朱植的身子被激得一颤,怎么现在就来了,朱植依稀记得历史上的记载不是这样的,傅友德被逼死是一年之后的事情,这一幕并不该在这个时候上演,显然历史因为一些小小的变故,产生了加速度。
来自现代的朱植本来就对朱元璋杀功臣的事迹很是反对,但自从来到大明这段时间以来,朱元璋除了处死了一个“证据确凿”的叶升之外,并没有其他举动。一度让朱植以为许多故事只是野史中的穿凿附会而已。
但此时此刻,一个冷血,暴戾,不可理喻的朱元璋就站在他的面前,竟然让一个父亲去将两个儿子的头颅带来。朱植对这个变故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朱植抬头扫视着周围的王公官员,整个大殿里寂静无声,一根针跌下来都能听到。坐在御座旁边的蓝玉瞪大眼睛,惊讶万分,一言不发;勋旧首座的冯胜禁闭着嘴唇,如塑像一般,一言不发;文官之首翰林学士刘三吾闭着眼睛,白胡子颤抖着,一言不发;素有直谏之名,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杨靖,呆若木鸡,同样一言不发。
生命,难道生命的价值就如此轻贱,难道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手刃儿子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朱植把心一横,虽千万人吾往矣。
朱植霍地站了起来,不管所有人惊恐万状的神情,也不看朱元璋冷酷到极点的眼神,走到案前跪下道:“父皇,请息雷霆之怒……”
“住嘴,你这个逆子,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来人呐,给朕把他拉到殿外廷杖四十。不许手下留情,朕要见血。”朱元璋已经变成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下面的御前侍卫也都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朱元璋怒道:“难道在这大殿之上,朕的话还要重复第二遍吗?”
两个侍卫这才醒悟过来大步上前,夹着朱植的臂膀小声道了个得罪就想拉他出去。朱植一撒手:“我自己会走。”说着扭头便走。只见傅友德身子颤抖了一下,在他前面一步一步地走出大殿。
侍卫把朱植按在丹墀之下一张板凳上,拉开他的衣服。两名侍卫再说了一句得罪了,一板一板地重重打了下来。“一、二、三、四”基本上叫两声才下一板,但手一点不轻,朱植疼得咧着嘴。但他心中那股子横劲上来了,楞是一声不吭。
不一会,傅友德拎着两颗还冒着热气血淋淋的人头从朱植面前走过。只见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手中的宝剑颤抖着,其实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步一步走上丹墀,每一步都如坠千斤。
傅友德走到殿中央,面对着朱元璋,不跪不礼,“咚”地把人头往地上一扔,咬着牙道:“回皇上的旨意,两个逆子的头颅在此。”
朱元璋站在当场,他知道这回不干到底,是根本下不了台的,仍然很威严的看着傅友德,厉声说:“这么残忍的事情你都做!莫不是很怨恨朕?!”
傅友德哈哈大笑,这是一种绝望的惨笑,显然他死志已决。傅友德猛地把身上衣服拉开,道:“臣自鄱阳湖跟随陛下以来,大小百十战,陷城二十座,斩将五十名,杀敌兵无算;征武昌,流矢中颊;攻安陆,被九创。友德侥幸,活到今日。这些荣耀都是陛下所赐,陛下待臣如再生父母,臣纵九死不能报陛下万一,心中哪里有什么怨恨!陛下今日不就是想要我们父子的人头吗?今日臣最后一次遂了陛下的心愿!”
傅友德顿了一顿,脸上早已老泪纵横,突然仰天长叹道:“儿啊,莫走得太急,为父来也!”说着把宝剑在颈上一横,血溅奉天殿。
一代名将傅友德的身子如山一般倒在大殿之上,铿锵作响。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宝剑维护了做人的尊严。
第一卷 钟山风雨 第八章 蓝大将军(1)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朱植趴在床上,口中喃喃。从宫中被抬回来之后,这句歌词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在无上的皇权面前,你没有对抗的能力,但你有选择的权利,是用剑与火维护做人的尊严;还是像一条狗那样卑微地活下去。朱植相信无论是傅友德还是其他人都可以选择,像汤和,他就选择像一条狗一样苟且偷生,装疯卖傻,在朱元璋试探时面前口流蜒水,最终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活了下来;但这些从草莽中崛起的将军们,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用剑与火维护自己的尊严。今日傅友德选择了以死来抵抗侮辱,也有人选择造反奋力一搏。无论是哪种方式朱植都非常理解,在这样的政治高压下,不反就只能受辱,卑微地活着;不想当一条狗,那就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造反。
在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通常判断的标准都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赵匡胤黄袍加身也是被迫无奈,如果他不这么干,也许迟早有一天会被皇帝拿下,结果他成功了,成了一朝开国太祖;汉朝的戾太子刘据造反,也是被武帝猜疑所致,不反只有死路一条,只是他最终失败了。在金子塔结构的专制皇权体系中,如果贪上朱元璋,汉武帝这样的皇帝,除了造反拼一下,还有其他办法吗?
经过白天奉天殿惊心动魄的一幕,朱植已经完全不再怀疑朱元璋的为人,也充分理解了朱元璋的所作所为。杀人,这是一条不归路,从洪武十三年杀胡维庸开始,就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猜疑只能杀,杀了更怕别人受不了起来反抗,于是再猜疑再杀,没完没了。最终把所有人可能威胁到朱家皇朝的人都杀光为止。
皇帝们总是信奉一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材是取之不尽的。可是偏偏有的时候有些人材是具有不可再生性的,比如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们,战斗经验如何是纸上谈兵的“李景隆”们能够企及的。朱元璋最后做的正是为朱棣扫清障碍罢了。朱元璋是个强势君王,但性格决定了他和他一手创建的帝国的命运。
如果今日之前因为自身发展的需要,朱植对朱元璋还抱有某种依赖和好感的话,那么经过奉天殿的鲜血,已经让朱植完全清醒过来。植根在他内心深处的现代人思想,让他对朱元璋的猜疑、残暴充满了厌恶。
回想起殿内的一幕,他已经记不起来当时自己的想法,他似乎是在一种下意识当中挺身而出,他不能看着血溅当场,虽然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而且肯定会得罪朱元璋。但同样,性格决定命运,自己认为对的,就必须要做,誓不低头。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如果让朱植选择呢?他是否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朱植清楚地知道,经过今日之事,日后他再也无法对这个“便宜老爹”有任何好感。朱植如今打心底里讨厌朱元璋,无论未来如何,他再也不是老朱的“儿子”。从此以后,对于朱植来说朱元璋不过是一个工具,只会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来到明朝之后,朱植只是随波逐流地在朝廷这个大旋涡中搏击,保存性命是首要的,具体生存的目的并不清晰。从今日奉天殿内的故事,朱植仿佛看到了危险的未来,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自己爬上权力的顶峰,第二是改变这种历史的宿命。
否则如果还是一个皇帝出口成宪的国家里,自己的人头随时有危险,要么夹着尾巴委曲求全,要么重新走上通往最高权力的征战之路。
朱植不想这么累,人始终要活得有点尊严。
朱植轻轻转过头,只见郭秀坐在床边哭成了泪人。自从朱植被送回府后,郭秀就一直伺候在身边,此时她的眼睛,鼻子都变得通红,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此时见朱植总算动弹了,赶紧抹着眼泪道:“夫君总算醒了,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
朱植笑笑道:“哭什么,傻秀儿,为夫这不是还没死吗?”
郭秀又流出眼泪道:“不许你胡说,都给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说笑。”
朱植笑着道:“呵呵,你这个样子还真可爱啊。”说着伸手去给她抹脸上的泪水。手这么一动牵动了屁屁上的痛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朱植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呀,呀,真他娘的疼。”以往朱植跟朋友开玩笑时总说自己当不成江姐,肯定得成叛徒。可今日在殿前他楞是一声没吭,看来自己还真有当英雄的素质。
郭秀连忙关切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哪里疼?”
朱植道:“屁股,我的妈啊,你快看看是不是开花了。”
郭秀点着头眼泪刷地又下来了,埋怨道:“是啊,那些侍卫怎么打这么狠。”
朱植嘿嘿一笑:“没办法,父皇发了怒,吩咐必须见血,怪不得他们,当时那情形,我不见血,他们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
郭秀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