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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严嵩看着这三个亲手写下的大字,羞愧难当,怕被人认出来,用袖子蒙着脸,转身就走了。这以后,说他再也不肯在街上要饭了。
那么,到哪儿去要饭呢?
不到活人那儿要饭了,改去死人那儿要饭了。
怎么说呢?
他住到墓地去了。说他最后是“乞食于墓舍”,就是去吃人家上坟祭品中的食物。不知道那些在坟头里面被他害死的,像夏言,像杨继盛这些人,看着此时的严嵩,又会做何感想。
当然,这些主要还是民间传说,真实的情况是嘉靖虽然抄了他的家,杀了他的儿子,但和他还是有感情的,毕竟相处了几十年,我们说日久生情,不管是什么情,情份终归是有的。
另外,徐阶这个人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他虽然斗倒了严嵩,但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命运,并不是立足于私人恩怨。况且,还有张居正呢,他怎么会冷眼看严嵩落魄到这一地步呢?所以,严嵩被抄家后,据《明史》记载,他本人所遭受的“待遇”是“令致仕返籍”,也就是让他退休回老家。而且《明史》还说“有司岁给米百石”(《明史卷三0八严嵩传》),那也就是说还给他发退休工资的。
当然,据说因为严嵩得罪的人太多,晚景倒确实很凄惨,在江西老家也没好日子过。据《明史严嵩传》记载,“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明史卷三0八严嵩传》)也就是说他晚年临死前倒确实是寄居在墓地的。
严嵩死后,甚至没法安葬,还是张居正出面拜请江西分宜当地的县令把严嵩体面地下葬了。《张太岳集》里就保留了一封当年张居正专门为这事儿写给当地县令的感谢信,信里说:“闻故相严公已葬,阴德及其枯骨矣,使死而知也,当何如其为报哉!” (《张太岳文集卷二十一与分宜尹》)这话就是说你安葬了严嵩,这是件积阴德的事儿,我替严嵩要谢谢你呢。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是内阁成员了,也就是副宰相了。你说要不是他托请的,他至于要为这事儿单独给县令写封感谢信吗?要不是出于他这个当朝红人的意思,当地县令也不敢去管严嵩的事儿啊?
也只有张居正,这位徐阶最得意的弟子出面,别的人对安葬严嵩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有的人会说,张居正好好的要去管严嵩的事儿干什么呢?这会儿严嵩倒台了,再加上严嵩又是被定了性的奸臣,俗话说墙倒众人堆,他这时候去扶一把,不怕惹来一身膻吗?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历来就有人根据张居正年轻时为严嵩写庆贺生日的诗文以及严嵩死后他还帮助安葬这事儿,来说张居正有谄媚严嵩、也就是拍马屁的嫌疑。
其实,这种指责根本就不值一辩。因为拍马屁讲究的是锦上添花,而真情义讲究的是雪中送炭,要是谄媚的话,还有必要为死后的严嵩、为倒台了的严嵩做这些事吗?
这就像三国时候的蔡邕,也就是曹操喜欢的那位大才女蔡文姬的父亲,董卓被王允巧施连环计杀掉之后,天下百姓庆贺,唯独蔡邕为之落泪,因为董卓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虽然在政治立场上跟董卓是划清界限的,但在私人情感上却是把董卓看成是朋友的。因为蔡邕哭祭董卓,所以王允把蔡邕也杀了。但当时天下人都评论说是王允没气量,而蔡邕虽然为董卓落泪,却是真性情、真友情的表现。
这就叫情份,这就是人性真、善、美的那一面。
虽然在立场上张居正是与严嵩站在了对立面,虽然他也并不否认严嵩祸国殃民的事实,但严嵩欣赏过年轻的张居正,可以算是张居正的忘年交,虽然张居正对严嵩来说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严嵩的欣赏对张居正来说,却是一种不能随便忘怀的情感。
所以张居正这时候的表现,只能说明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要“居”的“正”,不怕影子歪,也不怕别人与后人嚼舌头。
没这点胸襟,又怎么能成大事呢?
他如此为严嵩的后事操心,说明他虽然把严嵩看成是政敌,但也把他看成是朋友。
就是这个词——朋友!
一个人在仕途上,如果只有政敌、只有同盟,却没有朋友,这就悲哀了,说明你的人性已经在残酷的斗争中被异化掉了。严嵩应该值得欣慰,因为他临死还有张居正这样一个朋友。
秋游
比起严嵩来,高拱与张居正的交情就更让人迷惑了。
高拱就是我们在上一讲最后提到的那个在严嵩之后成为徐阶与张居正对手的人。一般一些文艺作品,包括一些写张居正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都喜欢表现张居正在获得权力之前与内阁首辅高拱的斗争,而且两个人那是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情节悬念迭起,场面惊险异常,这俩生死对头怎么又成朋友了呢?
其实啊,后人这样演绎,往往基于一个简单的逻辑,那就是你想要掌权,就应该先搬掉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而高拱扳倒了张居正的老师徐阶成为内阁首辅,他也就是张居正获得绝对权力之前的绊脚石,所以张居正当然就会跟高拱斗个你死我活。
其实这种逻辑有个很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它认为只有面对面的厮杀,也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才能达到取而代之的目的。
事实上,佛家虽然说“种一种因,得一种果”,但造成某种结果,却并不一定只是“一种因”造成的。从张居正最终取代高拱的这个结果来看,当时的情况未必像这些文艺作品里表现的那样。这两三讲我们就来廓清一下这个历史谜团。
先看高拱与张居正的关系。这从一个生活小片断就可以看出来。
有一天,秋高气爽的日子,国子监祭酒,也就相当于国立大学校长高拱突然来了兴致,想到郊外去秋游。
但一个人去郊外秋游多没劲啊,你虽然可以时不时的“停车坐爱枫林晚”,看一看“霜叶红于二月花”,但你首先得是个有闲情逸志的人啊。
像高拱这人,虽然年龄大了,但依然血气方刚,尤其是他向来自视甚高,一直怀揣着自己要“重头收拾旧山河”的雄心壮志,所以他心里头也消停不下来,让他一个人去欣赏山中美景,他宁肯在家里陪他的好学生、后来的隆庆帝、当时的裕王朱载垕聊聊天。
可他今天实在想出门到郊外走走,好抒发一下积压在心中的闷气,于是他就琢磨着该找个伴儿。那找谁呢?他才动这个念头,立马就想到一个人。
要说你要请客吃饭,非找个朋友陪,这个人说不定也只是个狐朋狗友;但要说你要春游、秋游,非找个朋友陪,这个人跟你的关系肯定不一样。
我当年读《庄子》这本书时,有个地方特别奇怪,那就是庄子他干嘛老要损惠施呢?后来读到《秋水》篇庄子和惠施一起去秋游那一段才明白,原来庄子没什么好朋友,而惠施可以算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了。以至于庄子要去濠水河边去秋游的时候,也想找个伴儿,但又没别人可找,所以陪他一路游山玩水、陪他在濠水河边争论到底水里的鱼快乐不快乐的人,就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惠施。
所以庄子在自己的书里老拿惠施开涮,因为他也只能拿惠施调侃、说事儿,你拿别人说事儿,别人告你诽谤,会跟你急啊,但惠施不会,就算庄子对着惠施大暴粗口,惠施也只会把那些词儿当成是类似于呢称一类的话。好朋友嘛,就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这个可以跟高拱一起去秋游的人,高拱在心底也无疑是把他当成了好朋友的。
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就是当时官居国子监司业,也就是国立大学常务副校长的张居正。
说起张居正跟高拱的关系来,还真有点复杂。
高拱比张居正大13岁,中进士比张居正也早6年,说起来,他应该算是张居正的前辈。高拱这个人很有学问,也很有能力,但因为人比较傲,从来不肯轻易依附于哪一个政治集团,所以一直也没得到过重用。他很早就被选到裕王府当侍讲,当时的裕王也就是后来的隆庆皇帝,高拱也就成了后来隆庆帝的第一个老师。
这本来是件好差事,因为你给下一任皇帝当老师了,等到朝廷换届了,你自然也就可以凭着这层关系进领导班子了。可在当时,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差事,因为高拱来裕王府的时候,隆庆正是走背运的时候。
因为嘉靖最忌讳谈哪个儿子做接班人的事儿,所以整个嘉靖朝基本上就没立过太子,再加上别的儿子又虎视眈眈,所以隆庆虽然按序列他应该是太子,可是在嘉靖死之前,他一没有名份,二也不安全,甚至严嵩的儿子严世蕃都敢随意克扣裕王的工资,高拱和另一位老师去代裕王要工资的时候,严世蕃居然很嚣张的说:
“好像听说你们裕王府对我们父子有点意见嘛。”
你看,连严世蕃都这么不把裕王府放在眼里,说明隆庆在登基之前日子有多难过了。
高拱心中忿忿不平的原因也就在这个地方,一方面他看严嵩父子专权误国,心忧国事;另一方面,他看隆庆的处境如此难堪,又不免为之着急。
虽然他也劝隆庆这时候应该“益敦孝谨,敷陈剀切”(《明史卷二一三高拱传》),也就是要低调,不要表现出不满与怨气,而且总是不停地开导他,但高拱自己一肚子气却发不出来。
他本来就是极刚毅也极暴躁的人,甚至敢当着严嵩的面嘲笑他,你说让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在这种局势下一直窝着,他能不憋得慌吗?所以他想出城走走,散散心,哪怕去看看香山的红叶也好。但他一个人又觉着没趣,所以这才拉上了张居正。
这两位国立大学的正副校长一路登上香山,来到最高处的香炉峰,只见层林尽染,漫山霜红,真是“晓来谁染霜林醉”?
按王实甫《西厢记》的说法是——“总是离人泪”。
但我想,恐怕除了“离人泪”,还有“英雄泪”。我们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高拱和张居正都可以算是明代政坛上两位有胆识的英雄,所以看到如此江山,感慨就来了。
高拱指着远山近林对张居正说:“太岳,你看如此大好江山,却国势衰颓,江河日下,真是让人扼腕叹惜啊!”
张居正不像高拱那么多愁善感,只凝重地点了点头。
高拱看张居正没说话,转过头对着张居正说:“太岳,我看你和我一样,胸中自有沟壑,定非久居人下之人,你说我们能为这国家做点什么呢?”
张居正年龄比高拱小,倒反而显得老成持重一些,他沉吟了一下,想起了诸葛亮的一句话,身对群山,手捻长髯,坚定地说:“若他日身肩国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拱听了击掌叫好,说:“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武侯虽然当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终究也不负此生,应该无憾了。”
哪知道张居正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定地说了句:“鞠躬尽瘁,但为国事;死而后已,功业自成。”
那意思就是说,我是要像诸葛亮那样鞠躬尽瘁,但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大业未成就死,我要死,也一定是在建下丰功伟绩之后。
高拱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太岳兄,不愧名居正,字叔大,这气吞山河、睥睨古今之势,非我高拱,何人能堪?”
这话说得就更傲了,那就是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啊,曹操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就是说天下英雄就咱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