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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已离开了些时辰,无功而返。“
…………
两人目光交错,宾与怜无端地感到有股暖意,盘恒笃定在他心里。
…………
“谢谢”
对于宾与怜突如其来的道谢,颜离熙一时不及反应,直到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嘴角的淤青上。
方才情欲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清理,红肿淤青更是无从消退,好端端的蟒袍已经堪比丐服。宾与怜毕竟机敏,只需稍加揣测便知道个大概,更不肖提到入朝前他在坊间听见的那些传闻了。
“御前太监颜离熙是今上的乳兄弟,同时也被传为有着龙阳之好的今上宠幸的对象之一。”
历朝历代的君王,有同性之好的并不在少数,只是这般的“宠幸”实在有名无实。一想到那骇人的“情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方才那一点温暖就又消失得干净。颤栗以及呕吐的感觉驱动他跳下床榻,朝屋外奔去。
颜离熙没有阻拦,他看着宾与怜推开屋门踉踉跄跄跑了几步,却又不敢往宫道上去,他看他分开路两边过分茂盛的金雀花与凤尾草,莽撞地闯进了竹林。昨夜下了几潮雨,地还有些滑泞,他看着宾与怜月白的外衫上斑斑点点的新泥,就像一尾涸泽之鱼。
“寒州的旱情,大人不打算再谏?”
周围很静,虽然宾与怜已经走进了竹林,但颜离熙的这番话还能听得真切。
“还有秦江的漕运,大人以为就这样一走便能‘了之’?”
怔然立在原地,宾与怜不是不想去考虑,然而事到如今,再提这些,还能够得到解决么?
“你怎会知道我要谏的是寒州的旱情,又为什么会知道此事还会涉及到秦江的漕运?”
若宾与怜没有记错,那天他去勤政殿面谏时,颜离熙只是在前边带路,进殿后便被慕容帝屏退。
“你是寒州人士,大哥从商。你深夜面谏,我想不出会比大旱更值得你们关注的事,至于漕运……”
颜离熙倚在门边,身子微偻。下体的浊物因为没有及时清理而变得干涩,伤口似乎是慢慢地结了痂。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驱走疲倦保持平静和温和。
“至于漕运……你不要以为皇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宾与怜又是一怔。
搜刮印象中关于今上的所有传闻,无不是反复无常,暴戾独断——以及龙阳之好。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笃定了他是个不好侍奉的君王,今天突然听颜离熙的这句话,心里重重地跳了下,隐隐地感觉到一丝端倪。可再想问些仔细,颜离熙却开始含笑不答。
“以宾大人的才智,相信很快就会有所了悟,那么在此前,还请大人暂时居住在古华轩中,就算是给奴才我一个生路。”
语气清淡,内容却沉甸甸。看着面前人无法掩饰的疲态,以及袍上隐隐斑斑的血渍,宾与怜默然。
“大人您何不将进谏的内容写成一份奏表,然后等圣上再次驾临……奴才可以保证,下一次,圣上不会再有今日的举动。”
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么?
宾与怜不再却步,至少现在,逃,也无处可去。
颜离熙知道,眼前的少年暂时被自己稳住,或许他并不了解所谓“临幸”的真正可怖之处,或许他一心想要为民请命,又或许他是个真正准备尽忠效国的“忠臣”。当然颜离熙希望答案是最后一种,因为他已经找寻这样的人,很久很久。
“宾大人,奴才……有些疲累,请允许奴才先行退下。”
暖暖地笑着,他如此请辞。
第四章
之后三四天,慕容帝一直没有在古华轩出现。
一面暗自庆幸,另一面又为旱情而焦急,兄长遣出的信鸽只能落脚在外城会管里,是故所有音讯都被隔断。才几天工夫,宾与怜就有了形销骨立的先兆。
出入古华轩的宫人很少,除去提盒送饭的宫女,便只有颜离熙一人。不出门时,颜离熙总喜欢穿一袭单袍,坐在窗前和宾与怜聊天。
头几天两人生疏地互称“大人”和“公公”,等到熟稔下来,就改称“与怜”和“离熙”。然而颜离熙更喜欢让与怜称呼自己的字,“解之”。
“道人卜我八字混沌,纠缠错结,是故取名“离熙”,而取字“解之”。是不希望我坠入世俗纠葛,血本无归。”
春色旧了,夏的油绿漏过冰裂纹的窗格延伸进来,修长的竹叶扫着离熙的肩,他将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几缕还悬在竹枝上,薄青固地绫单衣下一双修长的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那细长五指是最让宾与怜羡慕的存在,看得出是经过书画的长期历练。
颜离熙的脸不是健康的象牙色,而有些苍白——这是大多数宦官的通病,不过他有温暖的笑容作为润泽,所以看起来柔和,像羊脂白玉。
“克扣赈灾粮饷,绑人拉纤……原来秦江漕运已到了这种地步。”
轻轻合上宾与怜重新写就的奏折,看着对方一脸的浓重焦虑,颜离熙摇头。
“沮丧又有什么用,就算圣上立刻批阅你的奏折,漕运之事也不可能即刻得到解决。”
漕运历来是朝廷运输命脉,能在这上面打主意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徒。宾与怜始终还是年轻气盛,看来要琢磨成才,还得加以时日。
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焦躁表情,颜离熙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随行太监一声尖厉的通传:
“梅妃、兰妃驾到~~~~”
“奴才颜离熙参见二位娘娘。”
“臣宾与怜参见二位娘娘。”
虽不清楚慕容帝的两位妃子因何造访,但从离熙的眼神中便知道来者不善,尤其是父亲贵为当朝国师的梅妃,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古华轩里,两名珠环翠绕的女子坐在上首梨花靠椅上,与怜和离熙则垂首长立。
“你,就是新科探花?”
虽没有抬头,但从美好甜腻的声音上就能判断出是位养尊处优的美人。宾与怜应了声,随即听见衣摆环佩的摩挲敲击,是其中一位站了起来。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宾与怜只能看见荷叶裙摆下一双藕荷色掐金的绣鞋小脚,慢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
“宾探花……果然是好人物。”
甜得发腻的声音这样说,言语虽是赞美,但语调却无比冰寒。
宾与怜还没有觉出这话中的玄机,颜离熙却已先反应了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雍容的声音阻止。
“颜公公,这里没有你的事。”
颜离熙张着嘴徒劳地定了定,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站在宾与怜面前的那个妃子,伸出套着三四个指套的柔荑来,抵上宾与怜的眉眼,慢慢抚触,尖锐的黄金指套在他脸上留下冰凉触感。
“唇红齿白……这就是皇上喜欢的模样……”
那五指,逡巡几度,然后沿着颈项慢慢向下,带着一些暧昧和戏谑,分明了的挑衅。
“这,就是圣上宠过的身子?”
她到底把他宾与怜当成何种人物了?女人么?
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焰,思考着是狠狠地甩开那女人还是就着这个趋势将计就计地“调戏”一回。总之,这恶气无论如何都要抒解。而就在这时,衣服后摆被轻轻拉了一下,与怜微微扭头,看见了颜离熙暗示反对的眼神。
“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还是年轻气盛。
宾与怜忍不住隔开那攀附在自己胸膛上的玉手,然后尽量平静地回话:
“男女授受不清,请娘娘自重!”
啪!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就凌厉地扬了过来。
那女人就在等这句话。
“大胆,你竟敢说本宫不守妇道?放肆!”
猝不及防,脸上几道火辣辣的痛。惊怒之下,宾与怜抬头,他看见面前女子恶意地笑,而那一直端坐在梨花椅上的妃子则仿佛对一切视而无睹。与怜脑中一股冲动沸腾灼烧起来,若不是双手被颜离熙牢牢拽住,说不定……
然而自认占了上风的女人并不打算就此休止,听说皇上几天前从古华轩盛怒而去,她要趁这个机会解决这可能的敌人。
踮起脚,扬手又要狠狠落下,女子力道虽不大,但指套尖尖却能带来异常的痛楚,到时候再在圣上面前来个“恶人先告状”,加之又有姐妹的证明,她要在劲敌形成前斩草除根,并非难事。
这就是大内宫苑的生存守则:无风起浪,不论男女,只论存亡。
颜离熙切实地感觉到了宾与怜的愤怒。然而对此他只能报以苦笑。这个世上,也许已没有他忍不下的事了吧,只是为了某些人,某些事,现在他不得不反抗。
“请兰妃娘娘手下留情。”
迎到两人之间,伸手拦下女子扬起的手,轻轻推开,同时在心中自嘲。
“太监对女子,总不能说是授受不清了吧。”
不知是那妃子本就没有站稳,还是有意诬陷,被颜离熙轻轻一推,竟然弱不禁风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门外又是声长声通传;
“皇~上~驾到~~~~~~~~!!”
来得正是时候。
5
慕容邢反手立在廊前,挑起眉睨着纷纷臣服在面前的男男女女,从他出现起,兰妃就开始啜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陛下……您总算来了…臣妾…呜呜……”
好假的一出戏。
然而这出戏并不需要演得逼真,因它仅是一种暗示。
看着不远处躬身行礼的梅妃──他纳的第一个妃子,当朝太师梅犹敛的独女。慕容邢知道她的举动就是太师的意图。
无论表现的,有多拙劣。
“怎么了?”
慕容低声询问,语调里是昭然的不悦,目光很快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颜离熙,但并没有听到任何辩解。
“陛下,臣妾和梅姐姐过来古华轩想拜会一下宾大人,没有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宾大人竟然……”
宾与怜跪在地上,他猜想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究竟会说自己做了什么,出手伤人,还是调戏命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局势本就已经糟糕,并不在乎再看一次慕容帝怒颜──只是不要掉了脑袋才好。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颜离熙却直了直腰,抢在兰妃前面坦白:
“陛下……推倒兰妃娘娘的是奴才,与宾大人无关。”
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慕容刑斜睨了一眼颜离熙,依旧不动声色。
“刚才的事,朕都看见了。”
这句话语焉双关,听在梅妃耳中自然是明白了大半,但是被充作炮灰的兰妃依旧没有多少醒悟,只是一心想着没有台阶可下,于是横横心,不依不饶。
“陛下,既然这奴才自己认了,那就请将这个奴才交给臣妾处置!”
慕容刑冷笑,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妃子的荒唐,不过他也好奇这个女人会如何处置颜离熙,据他所知,后宫的人对颜离熙这个并不得宠的“宠臣”都恨之入骨,今次他倒要看看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你就在这里发落这个奴才,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妙法处置。”
颜离熙听见这样的发落,脸上表情更淡了,没有求饶也没有惶恐,却恰好又是慕容最讨厌的神情。
听见了慕容刑的这番回答,兰妃无异于找到台阶,然而妇人所能想到的狠毒伎俩始终有限,她摘下头上的金簪,奋力向颜离熙的手上和身上扎去,力道虽不大,但暖天衣服穿得薄,而簪子本就尖锐,所以也是记记见血。宾与怜跪在一边,刚开始候还尝试着忍耐,但是直到他看见殷红的细线从颜离熙右腕上垂挂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狠毒的妇人!”t
虽然还是跪在地上,但直起上身的宾与怜就已给兰妃造成强大的压迫感,然而已再次举起的簪子却是收不回了,眼见着这次的兰妃的目标竟是颜离熙的双眼,宾与怜再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