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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从他身上讨些银两,即便是要卖子都可以。
“爹——”
裴穆清冷冷地瞪视着老丐,吓得那老丐一身冷汗。
“这还有什么天理?”不待主子开口,富海又路见不平,为小乞儿抱屈。“这岂不是卖子吗?亏你儿子刚才还护着你!如今你竟想将他给卖了,你还是不是人呀?”
老丐急忙陪笑,道:“实不相瞒,这孩子的娘原是个江南妓女。直到现在,小的我都还不确定这孩子的爹到底是不是我?当年若不是他娘苦苦哀求我收留他,只怕他的下场会更惨!
如今我连自个儿都喂不饱了,留他在身边又有何用?若是大爷肯收留他,赏我几文钱,也不枉几年来我一番好心……“脸皮简直厚得可以!当场将富海气得牙痒痒的,巴不得踹他几脚,让他尝尝拳脚的滋味。
至于那裴穆清——那裴穆清的表情可是一片空白,说不出是怒是喜,一双冷眼只是漠然地打量那小个头的乞儿。
虽说富海年轻气盛,不过毕竟也算跟了他好几年,多少也明白主子的脾气。瞧裴穆清一脸平静,实际上,那眼底早有所不耐,还有……还有一股难掩的陌生情感,似怜似惜,说不出个准儿来——怜惜?
当下,富海便睁大了眼,以为自个儿看错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一细看——这回,就算不张大嘴都不行了。
不是他夸张,实在是打从年少跟着裴穆清开始,他就不曾瞧见过主子的脸上有过什么七情六欲的表情,就连每逢西边牧场的彭寡妇上前来“拜访”,也不曾瞧见裴穆清同她轻声细语过。如今这小乞儿竟能如此轻易地勾起主子八百年来不曾流露过的情感,这——富海吞了吞口水,不敢再深想下去。
“大爷,您你好心饶了我吧。”老丐退而求其次,只求裴穆清放过他便成。瞧了一眼怔忡当场的小乞儿,不禁又破口大骂:“你这小子也不知为老爹说几句好话!呆在那里干嘛?难道老子是白养你不成?瞧你这副德性,就跟你娘一样贱!我若不给你几顿排头吃,老子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老丐愈说愈气,愈说愈觉得这一切是非全是小乞儿造成的。当下便站了起来,狠狠地朝小乞儿一拳挥去,哪知这小乞儿连避也不懂得避,眼看这一拳就要迎面而下——“你敢伤他半分!?”冰冷的声音响起。眨眼间,裴穆清已挡住小乞儿面前,高大的身躯完全护住那弱小孩子。
“大爷……”老丐显然被裴穆清的神色给吓住了,一时间那拳头也僵在半空中了。
“从今以后,若是让我再瞧见你伤他半分,你就是自找死路。”这是威胁也是实言。
“可见,大爷,这小子不好好教训是不成的,瞧他先前还想对您不利……”老丐说到一半便住了口,因为眼前这名魁梧的男子正以吓人的表情瞪着他,吓得他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
裴穆清冷哼一声,转身面朝小乞儿。
如今,就算是这小乞儿后知后觉,也能轻易瞧出眼前汉子不是省油的灯。光瞧他这般魁梧的身材——天!如此近的距离,只差一步便可摸到这粗壮的男子,若是他一个不开心,一掌打下来,自己岂不是要成肉饼了?瞧那撮断发还紧紧的握在自个儿手上,就算眼前巨人要报“拔发之仇”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怕他是连逃生的机会也没有了!他怯怯地咽了口口水,几乎不敢抬头望他。总之,要怪就只能怪自个儿先前没仔细打量好对手,现在可好了吧?倘若挨个几拳也就罢了,大不了呻吟几日便可了事,怕只怕,若是被打成重伤,岂不要送去“回春堂”急救去了?届时,若是身无分文……这小乞儿开始打起颤来。若是身上没有银两,别说是回春堂不收他,恐怕连跌打药酒都买不起。想想,要是一命呜呼、曝尸荒野……
裴穆清蹙起眉来,朝小乞儿开口道:“你很怕我?”口气不是很凶,但足以吓得小乞儿后退数步,若不是天生傲骨,只怕早学老爹一般地跪地求饶了。
“谁——谁怕你来着了?”撑着发麻的头皮,小乞儿硬是踏前一小步,以示不怕他。
原本这倒也让裴穆清颇为折服,毕竟不仅在裴家牧场,就连平日在外,有哪个人见了他会不畏惧三分?偏偏这小乞儿顽强得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直很努力地瞪着他冷漠的脸,不愿调开视线,以免遭他耻笑——就只可惜声音泄了底,抖得跟秋叶落地似的,叫人是既好笑又怜惜。
小乞儿张大了眼,注意着那似笑非笑的脸宠。
“你——你笑什么?”咽了咽口水,他硬是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可警告你!你若是不放了我爹爹,我就——我就——”他努力的搜索着威胁的字眼——说要打这个巨人吗?只怕还来不及挥出一拳,就先给打成肉饼了;不然吐口水好了,想了想,这可不成!他已经三天没吃一口粮了。连口水都舍不得浪费,岂会白花在这巨人身上?
“你就怎么样呀?”
裴穆清感到好笑得很。他哪知这话听在小乞儿的耳里,竟充满了轻蔑嘲笑之意,简直就像是看扁了他一般。
“我就……”一咬牙,小乞儿喊道:“我就跟你拚命!”
虽说如果找他拚命的话,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但为了自己的亲爹,也顾不得下场是死是活,反正紧闭着眼,冲上前去猛打几拳准没错。
主意一定,他双拳紧握,硬着头皮冲上前去,准备打他个几十拳,让他看看瞧不起人的下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打得这巨人鼻青脸肿,躺上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虽是有些痴心妄想,但好歹也算是为自己壮壮胆……
没想到才正想着,他已落入裴穆清的手里。
“放开我!”小乞儿发觉自个儿让人给拎了起来,吓急了,一时间也失去了理智,管不了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总之,出于原始本能地,他一看见有肉的地方就咬,就盼这巨人能受不住痛而放下他。
只见他朝裴穆清结实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富海同那老丐惊呼一声。
只见裴穆清连理也不理,当遭蜂蛰了一下似的,不痛也不痒。
“这乞儿我要了。”
“少爷……”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让富海惊讶到这般田地。
“给这老丐几文钱,让他滚得远远的。”接着皱了皱鼻子,朝小乞儿说道:“小子,你几天没洗澡了?”
“你管不着!”小乞儿吓死了,虽说是强撑出来的顽强,可也是有限度的。先前那一口,这巨人看来拟乎并不觉得痛,但天知他小乞儿的那一排牙齿可差点没给崩断了,难不成这巨人是铁铸的?
“将来我可是你的主子。”裴穆清的脸色沉了沉,“说话不可再这般没大没小。”
“我不要!爹!爹!”小乞儿一见老丐从富海手中接过银子,一时间全没了主张,强忍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小乞儿,可别不知好歹,有多少人想入裴家牧场都没这机会,你这小子平白无故地轻易进了裴家,该感到高兴才是!哭什么?”富海将老丐打发了之后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待一瞧见少爷手臂上那带着血痕的牙印,不禁吓了一大跳。
“少爷……”
裴穆清随意瞧上一眼,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毕,便用袖缘用力擦去小乞儿的泪痕——顺便连脸上那几百年未曾洗过的污垢一并抹下,此举让富海差点下巴脱臼。
“放开我啦!”小乞儿尖叫着。眼见亲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虽是十分伤心,但也只好靠自己了!而要他跟着这巨人?免谈!
“放开你,好让你逃跑!”裴穆清暂时忽略那臭气冲天的怪味,正经道:“如今是银货两讫。你爹可是亲手将你交到我手上,你若想逃跑,只怕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人给抓回来了。”他顿了顿,瞧见小乞儿神色黯然,又心软道:“住在裴家牧场也胜过一辈子向人乞食。”
“不用你管!”
裴穆清摇了摇头,懒得再费唇舌,更不解先前怎么想要将这小乞儿留下的?目前正是多事之秋,留他下来,岂不多添一笔麻烦?心下一烦,干脆先将他扔给了富海。
“看紧他。回牧场后将他洗洗干净,起码要剥他一层皮下来。”那股异味简直让人想吐。
富海当然是乐于从命,只因连他自个儿都受不了那刺鼻的臭味。
至于这小乞儿——一路上可是谩骂不断。
2
裴家牧场位于关外的东北方,打从裴家在此打下根基起,好歹也有近二百年的历史了。初时不过几百亩的土地,后历经裴家各代主子致力打理,以扩充领地为首务,至今已有万余顷的土地。尤其到了裴穆清这一代,裴家牧场俨然已成了一个小小的王国。光是牧童就有上百人,更别说如果站在裴家领地上往四周放眼望去,那望不尽的一大片产业有多壮观了!
也难怪邻近牧场的主子见了他莫不敬畏三分。不是他们天生卑贱,生来就矮人一截,只因为这裴穆清虽年约不过三十,但却是不可小觑之辈,光是瞧他接手裴家牧场不过短短七年的时间,就使附近方圆万顷的土地尽归入裴家的名下!还有那出了名的裴家马——关外的牧场就属裴家最有识马的眼光,而大家都公认,如果能得到裴家马厩里的其中一匹千里驹,哪怕是要他们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也值得。更别提裴主子年纪轻轻的,但他那具有远见的眼光可是众人望尘莫及的。几年前,他便在牧场北边弄了几个矿场采矿,如今更传出似乎已挖到金矿的风声,简直羡煞了其他牧场的主子。
也莫怪众人瞧见他无不想尽办法巴结逢迎、阿谀谄媚,尤其在他博得关外霸主之名后,更是令众人又羡又妒的。
这日,他们匆匆从市集回来后,裴穆清当下便将小乞儿扔给富海处理,还下达一个命令——没洗干净前,不准从澡盆里爬起来。想想,还真是自己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先前是怎么想要收容这小子的?令他十分想不透,莫非是难得的好心?想着想着,已跨步走入了前厅。
前厅里坐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貌似莲花,不过那眉间的英气盖过了他原先的脂粉味。
“大哥,盼了你一上午,总算给我盼到了。”这名男子微笑着开口:“先前我还道是出了什么事?瞧你的神情,只怕是又让杀人魔给逃了?”
原来这名男子便是杨明——裴穆清的八拜之交。年前刚从关内回来,原本生性喜好流浪的他,在关内可是数一数二的“赏金猎人”,不少土匪盗贼只要听到杨明这二字,莫不立刻逃之夭夭。如今,也不知他是发了什么疯,竟能甘心舍弃缉盗的巨额赏金,而回到关外专心打理牧场。这回若不是为了追捕杀人魔,只怕杨明仍一头栽在杨家牧场里,至今还没机会和裴穆清见面呢!
裴穆清皱了皱眉头,这才想起杀人魔之事。先前为了那小乞儿,竟连此等大事也忘个一干二净了……
“大哥?”
裴穆清回过神,瞧见杨明古怪的眼神,叹道:“想来你也是一无所获了?”
“那杀人魔的同伙身手不赖——”杨明咳了咳。“本来我是有把握捉到他的,只是一时失神,让他给逃了。”他瞧了裴穆清一眼,低道:“不过,我亲眼瞧见他逃进了这里。”
“这里?!”裴穆清可震惊得很,一时间倒忘了那小乞儿。
杨明点点头、一脸的严肃。“我也没料到他会逃进这儿,本以为他只是暂避风头,治疗臂上的刀伤。先前交手时他挨了我一刀,虽说不深,但若不及时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