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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朗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妹妹走到了他身边,此刻的他一脸无精打采的坐在画板前面,那种呆滞的目光,仿佛已经陷入了任何人都无法闯进的世界。
画板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成形的图稿,而隐约可以看到橡皮和抹布擦过的浅浅痕迹,是人字形?或者他原本又要准备画大雁……
自己该不该现在就把画递到他手里?望着一脸憔悴的哥哥,纪如茵头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心情。
哥哥竟然会为一个只见过两三次面的女人痴迷到这种程度?这……真是她所熟悉的哥哥吗?倘若立刻就将画还给他,他会做出什么异常的反应?心跳的速度猛然加快,她不安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茵茵,把画放下吧,”低低的声音让她突然一愣,原来纪朗奇并非没有发觉到她已经进来。
“哥,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来了……”
“是雁儿要你把画还给我的吗?”
纪如茵诧异地点点头,她完全没想到纪朗奇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在你进我房间之前,是不是去见过爸爸?”
“嗯,我问过他关于你的事。”
“请你明天去告诉爸,在他没有找到适合接任天源总经理的新人才之前,我还是会继续把这个总经理努力做下去。但是雁儿那方面,我希望爸爸不要干涉,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样吗?”
纪如茵有些疑惑。
“哥,我也知道你喜欢Amanda,可是你能保证Amanda会对你有意思吗?麦羚亲口告诉过我,Amanda和男人的恋爱只是逢场作戏,不管是哪一个男友,在半个月以后都必然被她抛弃,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哥哥也遭到这种沉重打击。”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雁儿不是生来就是那样的人。”
纪朗奇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希望自己可以改变她,让她恢复到真正的自我。茵茵,因为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现在的你不可能知道那种奇特的味道,爱,应该是要靠感觉的。爱上一个人,你会莫名其妙的关心他、守护他,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很快发觉。”
哥哥所说的,真就是所谓的爱情吗?纪如茵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酸,邢震洲的微笑油然涌上脑海。难道,自己也和哥哥的感觉相同,她爱上那个阳光记者了吗?不,自己怎么可以爱上他?只因为他天天和自己相对,自己就可以忘记事业而去追求她所谓虚幻的爱情?然而,她不能不承认,在偌大的虹霓杂志社,只有邢震洲能给她最大的关心、帮助和爱护。
“茵茵,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明天我替你去告诉爸爸就行了。”纪如茵脸上一热,没有再多说话,转身走出了纪朗奇的房间。
“什么?你想亲自去采访虹霓杂志社的社长冯太太?你没有在发神经吧?”
地平线杂志社简陋的办公室外面,沈香帆和龙骏彪同时用惊讶的目光对着刚从里面出来的冷星桓发愣。昨天夜里,大家从孟靖儿那里听到类似的消息,本以为是冷星桓在对全社的人开玩笑,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整装待发。
她不像记者,编辑和记者给人的感觉,内行人是完全可以看出的。在沈香帆和龙骏彪眼里,冷星桓即使穿上休闲服装,挂上一系列记者专用的照相机、MD微型录音机,也没有那种能够风风火火提起干劲的味道。梳成辫子盘在脑后的发型,无法改变她那生就文静秀雅的面容,还是那朵纯白色的马蹄莲,就算再怎么修饰外在,她依旧是马蹄莲。
“我说星桓,上次我不是已经答应你带着狂蜂队去查那位社长了吗?怎么你现在要突然给她做专访?你认为她会接受你这种唐突的访问?”沈香帆没好气地叉着腰,她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心急,冷星桓那突发奇想的做法,在她看来变相地成为了对她这个朋友的不够信任。
“是啊,星桓。”
龙骏彪也接着说。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虹霓杂志社的社长,真让你有这么大的兴趣吗?自从你去了那里回来以后,连我也觉得你好像变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原因呢?我们不都是好朋友吗?难道我们现在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
“骏彪,我不是不信任你和香帆,只是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去解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些隐私,不是吗?”
冷星桓笑着将双手搭上两位好友的肩头。
“或许在这次的专访中,我可以写出一篇更好的稿也说不定。所以,请你们留在这里努力做完今天该做的工作,这一次的专访如果成功,我相信我们的杂志会一炮打红全深圳。”
“凭一篇访问记能让我们超越彩虹吗?”
望着冷星桓远去的背影,龙骏彪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就算她再有信心,人家会不会接受她的采访还不一定,她现在下断言是不是太早了点?她就不怕失望比希望还来得快?”
“彪哥,看来你并不完全了解我姐,”孟靖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话怎么说?”龙骏彪忽的转过头来。
孟靖儿微微一笑,那张天真活泼的脸上显露出罕见的认真。“听说虹霓杂志社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这就是那位小姐精明的天份。但是,我姐恰好就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失败了十次,只要可以抓住让《地平线》更加出名的机会,她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回来。她做编辑没有任何特殊的技巧,她能让我真正为之羡慕和敬仰的,就是她的真、她的情。”
龙骏彪和沈香帆听到这话,已然哑口无言。是因为那个不变的信念,冷星桓才会坚持她所有的决定?那个柔弱的姑娘,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活,又是为了什么而工作?在两人心中,仿佛寻到了那朵白色马蹄莲更多的神秘。
“在我刚进地平线杂志社的时候,我看见这个看来根本毫无发展前途的地方,应聘以后就想过要离去。但是,姐把我留了下来,她对我说过一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孟靖儿凝神地望着远空升起的朝阳,思绪不禁回到了从前,她没有后悔留在这里,便是以后也不会后悔。冷星桓温柔而坚定的语音,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
“靖儿,你知道地平线的含义吗?虽然从来没有人能描绘它的具体形状,但就在白昼和黑夜替换的一刹那,它却把天与地分隔得无比清晰。当地平线杂志光大的时候,它就可以让人生变得更美。”
急促的脚步声,让坐在办公室里的冯太太顿时惊觉,还没有秘书进来告诉她情况,她已经听出了那个似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节奏。
不会错,是她来了,这一次她竟然主动来找自己,她会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紊乱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像是要把本来就在凝固的血块更要弄得凹凸不平。
“您好,冯太太,”白色的纤细身影在门口出现了。
“社长,真是对不起。”
白色身影后紧跟着那位女秘书。
“我问过冷小姐是否跟您预约过,她说没有预约,但是硬要进来,我拦不住……”
“你自己去忙吧,没关系。”
冯太太一面遣走了秘书,一面请冷星桓坐下。
“冷小姐什么时候由编辑转行做记者了?这身臃肿的打扮,好像不太适合你的风格吧。”
“既然冯太太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我也就开门见山好了。”
冷星桓并没有因为那略带讽刺性的言语而乱了分寸。
“不错,我是想就一些事情来给您做个专访。作为深圳传媒界的风云人物,又是全深圳最大的女性杂志社社长,尽管现在的《虹霓》杂志转变成了综合版,却也影响不到冯太太的地位,当然了解媒体的您也不会拒绝同行的采访吧。”
“好一个冷星桓,好一张灵巧的嘴,看来我们的副主编纪如茵把你当作强劲对手,的确不是虚言。”
冯太太笑着呷了一口热茶。
“看来,我还真要破例接受你的采访了。”
“我们正在办名人坊专栏,所以想知道冯太太成名前的一些事情。”
冷星桓不慌不忙地说。
“我并不想揭您的隐私,也没有逼迫的意思,只是想让广大的读者分享您和虹霓杂志社的成功经验。”
“你跟别人的确不一样,你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嘛。”冯太太笑得眯起了眼睛。
“因为我的目标和纪如茵不一样,她是以我为竞争目标,我却从来没想过要把她当作多么可怕的竞争对手,不是我轻敌,只是觉得没有这种必要。现在的传媒非常流行揭露名人隐私来大肆炒作,甚至不断的登八卦新闻,只为吸引读者的目光,赚取更高的利润。我只能说,《地平线》并不是一本追求多少金钱的杂志,仅仅是据实报道而已,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搞那些八卦消息。”
“你越没有好奇心,倒是越惹起我的兴趣了,好,我就跟你说一个故事。”
冯太太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道出了一段过去:
“曾经有这样一个姑娘,她在一家报社当实习编辑,因为她年轻漂亮、才华出众,受到过报社很多男士的青睐。但是,她爱的人却只有一个,是一位长期来报社投稿的自由撰稿人,或许是很巧的缘故,每一次那个男人来投稿,总是会遇到那位姑娘给他编审。久而久之,两人因此而相爱了,姑娘只因为单纯爱着那个男人而嫁作了他的妻子,不久,他们生了一可爱的女儿,第二年更添了一个儿子。
“然而,自从孩子出生,家庭问题便随之出现,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丈夫的稿费和妻子的一点微薄薪水,只足够勉强养活一家人。于是,妻子想要丈夫转行经商,丈夫却只想自由地搞创作,始终不肯答应妻子的要求。直到有一天,妻子从前上班的那家报社因为经济效益问题而关门,她回到家里,和丈夫大吵了一架,看到丈夫仍旧不愿意转行经商,她决定和丈夫离婚。
“抛下了两个孩子,离婚后的她去了沿海地区,嫁给了一个大富商,由于第二任丈夫身患绝症,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女人继承了大笔遗产,接着全力投资金额开办杂志社,做回她的本行,因为资金雄厚,她很快招募了一批得力人才,做出了特色女性杂志,她自己也因此而风靡了整个深圳传媒界。”
“钱吗?那种东西果然无所不能。”
冷星桓刚才还带着微笑的脸上,陡然划过一片冰霜。
“那个女人的确够有野心,为了钱和风光,连亲生儿女都可以像快刀斩乱麻似的抛弃,甚至可以永远忘记掉曾经拥有过的家庭和爱情。”
“不!”
冯太太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无比的惶恐,她紧紧抓住了冷星桓的双手。
“她没有,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的第一任丈夫和两个孩子,只是……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良心充满了污浊,她不敢回去见他们,她无时无刻都在为那件事情而忏悔啊!星桓,星桓,我一辈子都无法抹去对秉秋、你和日枫的悔,我……”
冷星桓没有说出任何言语,只是无声的沉默了,原本想要流出的泪水,却像悬在了身体的最高点,始终不肯下坠。
眼前浮印出父亲临死前的憔悴面容,又显现出那张写着“月明”二字的旧照片,和她的想象接轨了,这个握着她双手的人,她的名字叫温月明——的确是抛弃她的家庭整整二十年的母亲!
天花板上的灯光,如酷暑的炎阳,晒得她头昏得将近要神智不清,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风,和着一点一点的尘土,把心中的空白处也积上了厚厚一层。从重庆来到深圳,她只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