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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憧憬我……”颜盈缓缓道:“我也想明白了,我去死了,好歹还能活在他的回忆里。”
秦霜大惊:“你不要这么冲动!生死是大事,你可要想清楚。”
颜盈道:“再怎么难想明白的事,两年来日思夜想也就通透了。其实……本就没有那么复杂,对不对?人王也好,你师父也罢,我既做出了选择,便要付出代价。人王是再也不会原谅我的了,至于你师父,从头到尾都不曾钟情于我,我哪怕活着,还有谁会在意呢?”
秦霜急道:“不对,还有一个人!若人人都有错,他是无辜的,哪怕聂人王恨你,我师父不在乎你,他心里也一定对你日思夜想,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秦霜一字字道:“他就是你的孩子——聂风。”
听到那两个字,颜盈的肩膀猛得一颤,捂住了自己的口。若说她之前的流泪是梨花带雨的美,那现在则是完全的悲,撕心裂肺。
眼泪从颜盈的脸上手上快速地流下,打湿了她的裙子,嘴唇被咬得出血,她也浑然不觉。她大约从未如此失态过。
秦霜只能默然,待到她无声的挣扎平息,才将手绢递过去。
颜盈拭了眼泪,又整了整衣裙,还是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韵。向秦霜道:“你既然还记得小儿聂风,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秦霜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就尽量为你完成。”
颜盈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予秦霜。
这是一把折扇。扇骨坚硬,黑中泛红,当是紫檀木所制。扇面蒙的是白色的绸缎,是进贡给天下会的蜀锦,但未题字作画。整把扇子看来素净得很,唯有扇坠子是一枚和田暖玉,触手温润,细腻如脂,一面上刺了一个字,涂以朱砂,正是一个“风”字。
秦霜接过,便明白了。颜盈本是亲手做了要给聂风的,如今便是要自己转交了。
“你……真的去意已决?”
颜盈点头。
“但你不是还要去乐山么?大可以再见他们父子最后一面,亲手交给聂风啊。”
颜盈道:“我已无脸再见他们,只想再远远地看一眼罢了。你道风儿会想我,但我是他娘亲,最是了解他,他虽然温润如玉,却终究不是什么软性子。他爱恨分明,想我的时候,也会是恨比较多。”
秦霜无言,知子莫若母。在电影里,聂风也确实是如此,母亲的出墙一直是他心头的大刺,他虽然平日里胸怀宽广,对此却是念念不忘,与秦霜、孔慈同去剑冢时还嘲讽过一句“红颜祸水”。依他的性子和对孔慈的喜欢,这话绝对是说重了,可见他心里对颜盈的恨意始终难消。
颜盈惨笑了声,又道:“其实天下会大寻风云,我也知道。秦霜,我现在便告诉你,我儿聂风,他的名字生辰和你们所寻的人全部对应。他,就是风云之风!这样一来,你师父也就杀不了他了,对不对?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人王他……毫无胜算的对不对?我就是想要回到从前,也不可能了。如今,我不死,还能做什么呢?”
秦霜在心里叹息,颜盈其实早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她以前不能寻死,是因为雄霸扬言要杀了聂风,但现在她既说出聂风是风云之风,雄霸不仅不会伤他,还会收他为徒,悉心教养。聂人王那边对上雄霸,必然会输,儿子和雪饮刀都保不住,按他的脾气,绝对不会苟活。她此次深夜前来,就是为了交代后事,将聂风嘱托给自己。
黯然而郑重地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日后必定会竭尽所能,好好地照顾……风师弟。”
颜盈对着秦霜欠身一福道:“如此……贱妾便多谢秦霜公子了。”
她此刻双目泪干,神色凄楚而决绝,这样的真情流露,和之前的傲娇判若两人。其实颜盈这样的聪明女子,又岂会是真正无知?之前的骄傲,都只是不甘心不承认罢了,不甘心自己的美貌有一日被人忽视,也不承认这世上会有人不对自己动情。而这世上最需要勇气的事,大约就是甘心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了不起吧……
秦霜道:“你既然下了决心,我也难以阻拦……只是你想看过他们父子便死,那时我师父也在场,只怕……”
在雄霸这样的高手面前,就是死,也是身不由己的。莫说抢不到武器,就算是咬舌自尽,只要他不想也可以用内功续命,教人求死不得。
颜盈垂目道:“其实我早已藏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在近在眼前的地方。可他永远都不会发现。”
秦霜一惊:“在哪里?”
颜盈却只是一笑,无限凄凉,也无限释然。
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秦霜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霜,你日后,要小心你师父。”
秦霜苦笑了下,何止日后,伴君如伴虎,如今就是时时刻刻地小心着。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颜盈道:“你不知道……”但却欲言又止。眉间微微蹙起。
秦霜见她苦恼,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多加留神的。”
他一个穿越过来的人,通晓全部的剧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将来要死在雄霸的天霜拳下,所以从一开始就在为离开天下会做准备。
颜盈摇摇头,良久才道:“罢了,也许只是我多心了。”
秦霜倚着门目送着她远去了。
院中草木葱茏,明月犹在。虫声不知何时响了起来,像是也在为这武林第一美人的命运叹息。
明日再见,又是轻纱遮面。秦霜想,今晚,大约是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从休憩的城镇到乐山大佛已是不远,走水路半日便到。约定之日的前一晚,天下会众人迈上了一艘乌篷大船,向大佛脚下驶去。
那乐山大佛位于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的交汇之处,此处水势湍急,船只到此,往往失去控制,触礁而沉。这里居住的乡民心怀慈悲,有鉴于此,聚资在这冤魂聚集之处,依岷江南岸凌云山栖霞峰临江的峭壁凿造出一座大佛坐像,既超度亡魂,也保佑来者。
这一夜,乌篷大船走得飞快,日出时分已到了大佛脚下。众人系了缆绳,将船停好,垂手待命。
秦霜极目望去,只见那大佛高约七八十米,背靠山壁而坐,斜披垂挂的衣衫之下,露出两只大脚,光脚背便有八米多。晨曦渐露,火云如烧,映得那大佛垂着的眸子熠熠生辉,仿佛真的目中包含了无限慈悲,俯视着无边苦海中的芸芸众生。
那大佛右膝上立了一座亭子,也不知经历过了多久的风吹雨打,看来很是破旧。
这时,突然见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山上的林木中转出,一前一后地走在狭窄只容一人的栈道上,向着那亭子而去。
陡然间,乌篷大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二人身上。
颜盈一把摘了自己戴的轻纱斗笠,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个人影,嘴唇翕动。
雄霸目中精光暴涨:“聂人王,哈哈,来得正好。本座这就上大佛顶去等他!”说着伸手在颜盈腰间一揽。
谁知颜盈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硬生生得从雄霸的手下挣脱而出。像是努力要将那二人看得清楚分明,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心里。
秦霜想到她说过,自己苟活着,便是要见见聂风父子最后一面,顿时心里一阵酸楚。
雄霸眉头一皱,抓住将颜盈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拉,颜盈脸色顿时惨白。既是手痛,更是心痛。
秦霜见她被雄霸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神色坚定,知她就要寻死,只能眼睁睁看着,默默成全。
这时只见颜盈脸颊一动,头向后一仰。秦霜看得分明,她已经咽下了什么东西!
原来那枚毒药她没有藏在别处,就藏在嘴里!她曾说过“在近在眼前的地方,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发现”,那时自己还想不通,有什么地方会不被雄霸注意到。现在一想,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简单,却又爱恨交缠。
若雄霸对颜盈有一点点的感情,就会发现毒药,她就不会死。之所以说“他永远都不会发现”,那是因为他虽然同她翻云覆雨,却从来没有吻过她!
颜盈吞毒的一刻在秦霜眼里宛如定格。
但很快雄霸便揽了她,足下一点,已离开了乌篷大船。
只见一个身影在大佛身上从下到上瞬间地出现又消失,连轨迹都看不出,很快便出了秦霜的视野。
风神腿,果然名不虚传,迅捷如风。
那毒药虽说见血封喉,但雄霸的速度实在太快,大约真正停到了大佛顶上,颜盈才会毒发身亡。她已经用力地挣脱过。终究,还是死在了雄霸的怀里。
秦霜觉得鼻子发酸,握紧了双拳,唯有茫茫然地举目而望。
而与此同时,那个逐渐走近了大佛右膝的少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得跑进了亭子,扒着栏杆向下望。
他所对的方向,正是大佛脚下,秦霜所立的乌篷大船!
秦霜首先看到的是那少年的一头乌黑长发,被江风吹得四散飞扬,宛如拥有生命一般。
此时一轮红日终于在与黑夜的撕扯中胜出,整个跃出了江面,万道金光照耀人间,也照亮了少年温润俊美的脸。
四目相对。直直闯入秦霜眸中的是与步惊云完全相反的一双眼睛,极致纯粹的清澈和明亮。
25、乐山大佛一日游(上)
可惜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
聂风的眼神在秦霜脸上并没有停留多久,只在乌篷大船上很快地扫了一眼,见颜盈不在便收回了目光,回到望江亭中站定。
秦霜垂下眼皮,默默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这个少年就是聂风。电影《风云》的另一主角,将来要成长为风中之神的人。那一双眼睛还停留在自己的视觉中,一闭上眼犹清晰可见。
这时陡然听到聂风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嗓音在江风浪涛的轰隆作响中传来:“爹!”
望江亭旁的栈道上,另一个高大的身体已经暴起,从大佛右膝窜到前胸,足下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一借力,便到了肩膀,随后蹬鼻子上脸,跳上了大佛之顶。
聂人王。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旧可见他所持的兵器寒光点点,在日光下十分耀眼,必然是神兵雪饮刀无疑了。
只听聂风又喊了一声:“爹,我来助你!”
高手过招,刀剑之气都能伤人,旁人去了只能送命。颜盈已死,雄霸还不知道聂风就是风云之风,他现在上大佛顶,被雄霸杀了都是可能的。
况且当下聂风还没有身怀在空中如履平地的绝技。若要上大佛顶,需得在大佛胸前和脸上这两个近乎垂直的地方伸脚借力,只要有半分差错,便会直直坠下,葬身江河。
于是秦霜也顾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足下用力一蹬,便向着那望江亭飞快掠去,甩下了身后一片“霜少爷”的惊呼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下聂风!绝不能让他出什么差错!
那大佛的小腿因为涨潮时江涛拍打,已有了数条巨大的裂缝,表面坑洼不平,凭借秦霜的轻功,手脚并用,倒能上得轻松。只是不能一鼓作气,速度就难免慢了。
秦霜心下着急,生怕错过了,突然灵机一动:我既够不到他,还怕他够不到我么?电影中的聂风有一颗善心,若是有人遇险,他必不会见死不救。
当下双手攀着望江亭下方的山岩,双脚固定住身体,用尽全力大呼了一声:“风!”
聂风本来正在全神贯注地提气,听到这么一声,聚的气顿时都散了。听声辨位,探出了身体下望,见到秦霜正青蛙状地趴在那,扎着的头发被江风吹得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