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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采玉轻声道:“柴绍,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天想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
“放了三宝,杀了我!”李采玉平静道。
“不行!”
李采玉凄然一笑,“柴绍,你知道为何我已不喜欢你?”
柴绍冷漠道:“不知道。”
李采玉淡淡道:“我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的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做错了事,没什么,男人做错了,改过就好。你不如人,那也没有什么,只要发奋就好。可你太过于执着,很多事情,我已忘记,你总是不停的提醒我记起。以前的萧布衣,现在的马三宝,都是你不停怀疑的对象。”
柴绍脸上已现出了痛苦之色。
“我一直想要说服自己,千错万错,或许大伙都有错。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和以前一样。”李采玉叹口气,望着苍山翠柏,轻声道:“可我错了,这根本已不可能。我现在每次见到你,都是要被迫接受你的道歉,被迫接受你的怀疑,不停的安慰你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真的很累。”
柴绍涨红了脸,“采玉,都是我不好,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李采玉苦涩的笑,“柴绍,我们真的不适合,我只请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就当这世上,再没有了李采玉这个人,好不好?”
柴绍脸色转为铁青,涩然道:“你要和马三宝一起,离开我,对不对?”
李采玉垂下头来,“跟着谁,很重要吗?”
柴绍眼中闪过古怪之色,“那好,我让你和他一起!”
李采玉微喜,才要感谢,柴绍已一个健步窜了过来,一肘击向文宇周。这一下有如豹子般迅疾,当是柴绍全力以赴。
李采玉从未想到过,一向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柴绍,也会有公然不守承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扣柴绍的肘部,只怕文宇周被柴绍击落下悬崖。她的举动纯属下意识的举动,更不想伤了柴绍。
但柴绍一沉肘,已扣住了李采玉的手腕。
李采玉微愕,不等发话,文宇周已大叫道:“不要。”他奋起全身之力,飞身扑来之际,柴绍已厉喝一声,竟将李采玉摔了出去。
方向正是万丈悬崖!
李采玉一颗心已沉了下去,她飞出悬崖那一刻,只见到柴绍一双平静的眼眸。这次的她真的空空荡荡,如风中落红,可嘴角却露出丝苦笑,她自以为了解柴绍,哪里知道,还是看不透柴绍。
文宇周凌空扑过来,拉住李采玉的衣袂,竭力之下,缠住了她的双手。蛇一般的上扬,又扣住了她的腕。脚一勾,已向崖边的一颗矮树挂去。
只要他勾住矮树,二人就不会落入悬崖,万劫不复!
柴绍冷静的一脚踢了出去,正中文宇周的脚底。文宇周气息一泄,无力为继,怪叫一声,已和李采玉一起坠入了深崖。
巨浪滔天,二人如弹丸般的没入江水,转瞬不见。柴绍缓步的走到崖边,低头望下去,木然无情,伸脚将李采玉落地的长剑也踢了下去,柴绍这才道:“采玉,我答应过你,让你和他一起,我为你做到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中突然迸出泪痕,撕心裂肺的叫道:“采玉!”
白云渺渺,波浪滔滔,天地间只回荡着这看似深情的呼唤,可风一过,让人毛发皆竖,全身发冷。
远处本是翠绿郁郁的山色,已夹杂了血的红、情的黄、爱的黑、恨的白,红黄交织,爱恨难明,一片枯叶飘然而落,荡荡悠悠的坠入崖下,原来,秋天终于到了。
※※※
李渊两天之间,头发又白了几根,他从未有如此忧心的时候。唐军大破刘家军,收复河东指日可待。只要河东一定,梁师都、李轨不足为惧,突厥兵已答应助他出关,他终于可以一展宏愿,出兵中原,和萧布衣一较长短。
但他的儿子,女儿都是消息未明,难免让他寝食难安。
李世民寄托着他进取中原的希望,采玉却是他极为心痛的女儿。无论子女如何的忤逆,可这毕竟是他的女儿,就算李元吉失了太原,李渊也不过呵斥一顿了事。窦氏临死之前,别无他求,只要求他照顾好这几个儿女,他当全力做到。
唐俭匆匆赶到,脸有喜意道:“启禀圣上,秦王大捷!”
李渊冷哼一声,“他不气死我就算好了。我让他稳重些,可偏偏不要命的追,几道命令都是收他不回。”
唐俭含笑道:“要非秦王的这般穷追猛打,怎么能有今日的成绩?秦王在吕州击败宋金刚手下的大将寻相,然后一夜疾驰二百里,打了几十仗,无一不胜。终于在雀鼠谷追上宋金刚,一天间又交锋八次,次次取胜。俘虏了三四万刘家军,眼下还在追击宋金刚,只要取了他的人头给圣上献礼。”
李渊叹口气,“他这般不惜身,非朕之福。”
“唐军累,刘家军亦是如此,有屈突通殿后,刘弘基、段志玄等人跟随,应无大碍。”唐俭劝道。
“找到采玉了吗?”李渊岔开话题,皱眉问。闻喜县大败,李采玉失踪,李渊震怒,将李孝基臭骂一顿,可痛骂于事无补,他还要找回女儿。
唐俭摇摇头,不敢多言,这时有宫人禀告,柴绍求见。李渊精神一振,立刻宣他晋见,因为他知道柴绍就是去找李采玉,若没有消息,不会这么快回转。见到柴绍如丧考妣的样子,李渊已心头一沉,急声道:“柴绍,采玉呢?”
柴绍‘咕咚’声,已跪倒在地,放声痛哭道:“圣上,采玉她……被敌军追赶,已坠崖身亡了。”
李渊眼前一黑,退后几步,坐在龙椅之上,无神道:“采玉……死了?”
第五二八节 雕虫小技
东方将白,月残星隐。
萧布衣伸了个懒腰,看到了桌案上,有一封从河东传来的军文。
他已不知道,自己已有多少晚,是伴着军文入睡,也不知道,他还要有多少晚,要过着这样的生活。
盖在身上的轻衫滑落,萧布衣四下望过去,不见人影,微微一笑,颇有温馨。他知道这里的人,都是默默的关心他,这让他每天都有奋发的力量。
他睡着了,不知道是谁为他盖上长衫,只怕他长夜受凉,这里是东都,这里是东都防备最为严密的西梁王府,这里的人,每人都随他出生入死多年,或对他忠心耿耿、或对他情意深重,他只有在这里,才能放开心思,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场。
秋风起,落叶黄,天地之间,已有了秋的萧杀。
萧布衣目光终于从落叶移到军文上,他知道河东多半有了变故。他迟迟没有开启军文,只是在想,多半到了真正对决的时候,李渊只要胜了刘武周,肯定会出兵!
这次出兵,并非是窦建德救命的稻草,而是李渊要和他真正的决一死战!
他萧布衣从亲眼目睹乱世开始,到要再目睹乱世结束!
拆开信函,军情内容主分三点。
首先是,李世民在柏壁大胜宋金刚,取得对阵刘武周的关键一战。刘武周这一年来,本来已下河东大半,可这一仗就几乎全部输了出去。李世民一夜行军二百多里,从柏壁一直打到雀鼠谷,然后只休息了几个时辰,就和宋金刚再战介休。宋金刚虽勇,无奈手下已人心惶惶,再次大败,一路北逃。李世民三天之内,收复了三百多里的失地,李唐士气大振,唐军在张难堡受到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李世民兵出张难堡,已进逼太原!
萧布衣看到这里的时候,皱了下眉头,他不是心忧李世民的连战告捷,势不可当,实际上,李世民这场战役,可说是意料之中的胜利。李渊将本来进取中原、守驻关中的兵力集中来打宋金刚,再加上突厥兵已入侵马邑、雁门,刘武周腹背受敌,不败才怪。萧布衣忧心的是,眼下河东百姓所望,都是李唐,想要打河东,这点因素不能不考虑。
军情第二点说的却是,宋金刚败,尉迟恭亦是大败北逃。
尉迟恭也败了,败在了李建成的手下。萧布衣用手按按眉头,若有所思,伸手招呼宫人近前,吩咐了两句。宫人急匆匆的出去,萧布衣继续看了下去。原来尉迟恭、张公瑾、单雄信三人,设计本来是想要先下闻喜县,然后与宋金刚兵合一处,对抗李世民。无奈李孝基倒是老狐狸一个,只派李采玉迎战,李采玉威震关中的娘子军和尉迟恭对决,伤亡惨重,甚至可说是全军尽墨,战争本来就是冷酷无情,尉迟恭对李采玉一战全胜,却遭到李孝基的顽强抵抗,未能取下闻喜县,可说已败。宋金刚兵败撤走后,尉迟恭已孤立无援。李孝基和李建成两路大兵毅然反攻,尉迟恭虽是领兵极佳,但军心不稳,无力回天,连战皆负,只能一路败逃太原。张公瑾、单雄信的骑兵,虽是跟随尉迟恭,却已随时准备撤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铁甲骑兵征战这久,伤亡不多,还有诺大的实力,只等着以后再战。
萧布衣看到这里的时候,门外走进了三人,个个沉稳凝练,齐齐抱拳施礼道:“西梁王,不知何事吩咐?”
为首那人正是蝙蝠。
他身后两人,一个叫做蓝澜,另外一个叫做殷宇山,都是萧布衣的贴身侍卫。这些人,当初在东都选拔中,都是名列前茅,身手极佳。他们有如幽灵般,一直隐身暗处,护卫着萧布衣的安全。
“蝙蝠,你带他们,去河东做一件事情。”萧布衣沉吟道:“到了河东,先找张公瑾协助,然后暗中护卫尉迟恭的安全。”
蝙蝠道:“劝他来东都吗?”
“他来当然是最好,他若不来,也不用让他知晓你们的事情,一切尊重他的决定。”萧布衣喟然道。
蝙蝠应令退下,萧布衣的目光又落在军文之上,久久的陷入了沉思。
军文最后一点说的是,平阳公主李采玉乱战中丧命,听唐军消息是,坠崖身亡!
李采玉死了?
萧布衣见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多少有些怅然。他当然还记得这个倔强、自立的女子,但她无声无息的飘零,让萧布衣不由感慨战争的冷酷无情。
但只是感慨而已。萧布衣马上想到,文宇周现在去了哪里?他早就知道,这个实际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表亲,这些年来,一直都留在了李采玉的身边,做着个家奴,化名马三宝。
萧布衣理解文宇周的选择,现在难免想及他的下落。军文扼要,当然不会有个家奴的消息,就算打探之人,想必也并不关心此事。李采玉之死,是柴绍传出,三军为之动容,李渊更是受到了沉痛的打击。要知道李采玉虽在感情上颇为纠葛,但是在领军上,还是颇有才能。她助东都家眷回转,和李神通、长孙顺德等人招募兵士,创立娘子军,自设幕府,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女人。李渊下长安,克永丰,招募盗匪等事,李采玉都是有着不小的功劳,可就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命如草芥的年代,还是难以抵挡兵戈的冷酷无情。
目光落在军文的最后几行,萧布衣脸上有种怪异。那上面写着,李渊心悼女儿之死,以将军阵亡之礼厚敛。柴绍伤心李采玉之死,不吃不喝数日,恳请李渊将采玉名义上嫁给他,自此后终身不娶!李渊已应允。
萧布衣舒了口气,站起来按按鼻梁,披上长衫走出去。
※※※
秋风微寒,梧桐憔悴,萧布衣穿过庭院,见到远方一女子,人在红花绿草中,明艳万千,仪态万千。本是抱着个婴儿,逗着他笑,嗅着花香,感受秋爽,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星眸流盼,浅笑莹然。
萧布衣含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