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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王,有意外。”
“什么意外?”萧布衣微笑问。
“罗士信突然挥兵西进,如今已过阳谷,攻下寿张、范县两地。一路势如破竹,我军难挡。秦将军现在从郓城出兵阻敌,两军相遇梁山!”
萧布衣不动声色,“寿张、范县眼下好像是我们的地盘?”
张镇周哭笑不得,“可以这么说吧,齐郡和东平相隔济北郡,那里是孟海公、窦建德和徐圆朗三方的势力缓冲地带,亦被这三方瓜分。窦建德取的是济北郡的长平、东阿两地。孟海公进占肥城。寿张、范县本来是徐圆朗的地盘,我们取东平后,已派兵驻扎两地。三方默认以阳谷为界,我们按照西梁王的意思,并不主动对窦建德开战,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忍耐不住,主动过阳谷进攻我们!”
“好事情呀。”萧布衣突然笑道。
张镇周愣住,“好事情?”他实在无法理解萧布衣的思维,萧布衣道:“我等仁义之师,定不会师出无名。打徐圆朗缘由简单,这是个贼,打就是。可要打窦建德,一方面要防备李渊暗中作祟,联合窦建德,还要说服东都百官,又要等东南平定。眼下罗士信给我们求之不得的借口,岂非好事情?”
张镇周明白过来,只能道:“西梁王总能绝境逢生,固然与众不同。可罗士信兴兵来犯,连取两地,气势汹汹,我们总不能任由他来犯。”
“张大人不必担心,罗士信急攻之下,或许能逼秦将军百里之地,可罗士信极刚,秦将军却韧,我想用不了几日,秦将军必定能扳回先手。眼下我们需要做的事情,不必慌张,给秦将军强有力的支援,我想罗士信虽勇,必不能久!”萧布衣断言道。
※※※
朔风急,雪花飘,梁山脚下,两队大军遥遥相望,长枪林立,甲泛寒光。
山风过后,旗帜‘哗啦啦’的响彻,给空气中带来冰冷之气,可大军均是鸦雀无声,可见双方统领都是治军严格之辈。
罗士信铁盔铁甲,手持铁枪,坐在马上,有如铁铸般,双眸森冷,望着他从未想到过的敌手。痛苦激出他的战意,戾气磨出他的锋锐,罗士信虽是凝立,却宛若硬弩之箭,只待惊天一击。
可他并没有迫不及待,因为他知道对手绝不会一击就溃,他或许对西梁军并不了解,可对于眼前这人,却是知根知底。
他真的没有想到过,张将军帐下三虎还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刻。
他从齐郡陡然分兵来攻济北,剑指东平,本以为可偷袭东平,乱张镇周的后路,到时候和徐圆朗兵合一处,大破西梁军。没想到萧布衣早派人手防备,而防备他的却是曾经生死与共的铁血弟兄!
秦叔宝脸色蜡黄,背负铜锏,手持长枪,人在马上,双眸闪着火焰般的光芒。他看起来又消瘦几分,双颊凹陷,瘦骨嶙峋,可人在马上,渊渟岳峙,宛若千军中的定海神针!
北风吹来,秦叔宝脸上微现痛苦之意,可双眸战意却浓。
秦、罗二人所率之部均不过万人,二人又曾并肩作战,熟悉非常,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沉默之下的爆发,当可说惊天动地。
二人知根知底,罗士信征战多年,秦叔宝更是不差,罗士信见西梁军杀到,并不退却,依山布下偃月大阵,以步兵为刃,以轻骑为锋,以弓箭手为萼,以盾牌手、长枪手为干,若是从梁山一观,当会发现,河北军宛若一把偃月弯刀,透着股杀气,透着股煞气,只等将军一声令下,荡平敌手!
第四五三节 斗阵
河北军气势逼人,罗士信人在马上,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可以发出惊天动地的攻击。秦叔宝望见,却是全然不惧。
他身经百战,当然见过这种阵仗,偃月阵以攻击为主,以气势取胜,罗士信摆出这种阵仗,攻击意图极其明显。
可偃月阵气势虽盛,但是若一攻不克,锋锐速减,很难保持连续、有摧毁性的攻击。若是遇到针对性的反攻,偃月阵很可能损失惨重。
这种阵法,对付普通的兵阵,出乎不易,极为有效。可要想对付秦叔宝,效果却差了很多。
秦叔宝有备而来,在他号令下,西梁军简简单单的列方阵而行。
有时候,复杂的,并不见得一定是有效的,跟随张须陀征战多年,秦叔宝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命盾牌兵先行,弓箭手、硬弩兵压住阵脚,骑兵远远的散开,随时准备迂回攻击河北军的腹背。偃月阵锋锐难挡,可腹背显然是偃月的弱处所在。
秦叔宝就是瞄准了大阵最薄弱之处!
若说河北军是一把锋锐尽显的长刀,西梁军就如一块无缝可循的铁板。以钝迎锐,以厚重对轻灵,这无疑是秦叔宝的迎敌策略。几次撞击或许会惨烈无比,火花四射,可这把长刀若是劈不开铁板,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秦叔宝还准备抡起大锤子砸过去。那这把长刀不但是豁口的问题,还可能一折数段。
寒风凛冽,秦叔宝不动,西梁军不动,河北军亦是如同和山岳凝结在一起。两军寒风中对峙,已很有些时候。
秦叔宝不动,因为他要磨掉对手的锐气,因为他想后发制人。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阵法针对性极强,却少了偃月阵的灵活所在,他不能主动进攻,他虽是布置的攻击大阵,却采用了守势。
有得有失,两军交战,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弱点,他不急,他在这附近等了月余,当然不在乎多等个一天两天,更何况,他的身后,是有萧布衣和张镇周的强力支持,而罗士信身后,只有一座山。
空山孤寂,是否有如罗士信此刻的心情?秦叔宝人在马上,心思飞转,往事一幕幕的划过,从三虎相识,到归顺张将军,然后三虎并肩、离心、背叛到如今的两虎相争!可秦叔宝一直思考着几个问题,罗士信是否和自己一样的痛苦,罗士信如此执着,又是为了什么?窦建德一直隐忍退让,应该不会主动挑衅,罗士信此次兴兵过阳谷,攻击西梁军,可是得到了窦建德允许?
秦叔宝不语,罗士信亦是沉默,他眼眸如鹰,盯着西梁军的阵型,他希望能找出对手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毫不留情的碾碎对手!
可他找了许久,还是叹口气,罗士信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秦叔宝不但对他了解,对他的阵型也是非常了解,秦叔宝布下这阵法,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攻还是撤,这是个难题!
※※※
罗士信终于动了,可他骑马而出,河北军还是如风中山岳,纹丝不动。罗士信孤孤单单一人出了大阵,离西梁军两箭之地的时候,勒马不前。
“秦将军,不知可否出来一叙。”
两军交战,对方的主将既然敢孤身出阵,那亦是一种勇气和挑衅。秦叔宝并不犹豫,催动黄骠马上前,离罗士信一箭之地勒马,沉声道:“罗将军,不知有何赐教?”
二人神色冰冷,以官职相称,当然是意味着今日只讲大势,不讲私事。
罗士信抿着嘴唇,半晌才道:“长乐王仁义过人,深得民心,秦将军,你若投靠,我管保你官位在我之上。”
秦叔宝微愕,转瞬放声大笑,满是凄凉,“罗士信,这是我识你之后,听到的最有趣的一句话。”
罗士信脸色不变,“秦叔宝,我和你相争,并非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其实不想和你作战,你可知道为什么?”
秦叔宝道:“是什么原因?”
“张将军大隋第一名将,世人敬仰,却被人暗算而死。我不想和刺张将军一刀的叛徒作战,可我又不能不战。”罗士信冰冷道。他找不到西梁军的弱处所在,却一语击在秦叔宝最脆弱的地方。
山风呼啸,两军肃然。
秦叔宝眉毛拧成一团,脸现痛苦之意,“不错,我是个叛徒,可我在改过,这总比一路错下去要好。张将军世人敬仰,不求名利,唯一所求就是个天下太平!秦叔宝只想改过完成他的遗愿,罗士信,西梁王一统天下,大势所趋,窦建德盗匪出身,迟早败亡。你若真还记挂张将军一分,也应该和我一样,投奔过来。我想张将军在天若是有灵,终会欣慰。”
罗士信放声长笑道:“秦叔宝,你以为说一番假仁假义的话语,就能让世人谅解?你只以为装作悔改,就能抹杀你的滔天的罪恶?”
“我本就没有准备让世人谅解,我也没有准备抹杀自己的良心。”秦叔宝淡然道:“我所作所为,只为减少罪孽。天下太平之日,就是秦叔宝自裁以谢张将军之时。”
罗士信怔住,良久无语,他心中有了分尊敬之意。他理解秦叔宝的苦,他后悔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只想击溃秦叔宝,却没有想到,自己反倒先动摇起来。
朔风擘面,罗士信已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今日之战,不可避免,秦叔宝,你可有胜我的把握?”
秦叔宝笑道:“我没有,难道你有?”
罗士信再不多言,铁枪缓缓举起,只是一挥,偃月大阵终于进攻,秦叔宝却缓缓的退回阵中,没有半分的慌张。
偃月阵虽是犀利,可要杀到眼前,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杀气漫天,扣人心弦,可在秦叔宝心目中,分配部署还是游刃有余。
※※※
地面陡然起了阵狂风,白雪激荡,偃月大阵发动伊始,异常的缓慢。从远方看,只见到阵型如山般的移动,可他们移动渐渐的加速,转瞬之间,已离西梁军不过千步的距离。
罗士信少了冲动,秦叔宝更加沉稳。
眼下二人斗智斗力,斗勇斗阵,牵一发动全身,虽离的最近,可谁都没有准备出手。当然两军对垒,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击毙主将,那敌军不击自溃。兵法有云,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可二人又都清楚,绝无可能一举击毙对手。既然如此,不如全力的以阵法取胜。眼下主将不动,胜利的关键在于阵法的变幻。
战鼓隆隆,号角苍漠,偃月阵由缓到急,推动之中,步伐齐整让地面群山为之震颤。偃月阵法度森然,快而不乱,加速中,已用排山倒海之势,迫向对手。
秦叔宝暗自叹息,罗士信果然不同凡响,这些日子来,竟然将本是匪盗,不堪一击的河北军训练成如此纪律严明的铁军。
战鼓声声,河北军偃月弧形没有丝毫的改变,平平的推了过来,可速度加快,已由小步变成大步,大步变成疾步!
罗士信还是凝立不动,可寒风飘雪中,他身后兵士宛若惊涛骇浪,转瞬间又冲到八百步之距!
偃月阵还在加快,这种距离,是把阵法冲击能力提升到最犀利的距离。
罗士信再次举枪,只听到‘嚓’的一声响,偃月阵已然现出犀利之锋。河北军亮出了隐藏的锋芒,刀出枪举,弩泛寒光,偃月阵弹出一道锐利的锋线,向西梁军划来,两军不过五百步的距离。
风云突变,杀气横弥……
河北军带着战意,卷着积雪,充满杀气冲了过来。
罗士信还是纹丝不动,他知道秦叔宝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时候他完全摒弃了所有的恩怨,他只求胜,这是一个将军此刻必须全力去做的事情。
西梁军中陡然号角吹响,方阵已经由极静变为了极动,五百步的距离不算近,可也绝对不远,这些距离,也够秦叔宝布置出三道防线。
三道由不同兵种构成的防线。
方阵陡变,凸出了一个锐角,盾牌兵当先急奔而出,次序分明,罗士信脸色微变。从他的角度来看,西梁军由方阵变成个三角阵型,盾牌兵突出形成两道斜斜的防线,凸出个角度,却可以最大程度消减了偃月阵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