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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刚一出门,永智就拉住她闹起来,嚷嚷着:“我姐姐呢,快让我进去看看。”
武则天忙跑出来,对永智说:“妹妹,我没事,真来了一个亲戚,你先回房去吧。”
永智看看武则天,一切正常,答应着走了。
“武才人,皇上派我来看你,让我捎来了一件东西。”独孤及把床上的一个小包解开,拿出一个五寸见方的红色锦盒,呈给武则天。
“啊!”武则天打开锦盒,禁不住地叫了一声,里面是一个纯金的大黄蜂,她闪闪发金光,做得惟妙惟肖,生动自然,几乎连大黄蜂身上特有的茸毛,也能让人感觉出来。
“真有他的……”武则天的心开始颤动起来,她紧抿着嘴唇,眼盯着那个大黄蜂。
“武才人,皇上想你啊!”
“想我,那他还把我丢在这清冷的寺庙里。”
“皇上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目前还不能直接跟你相会,尚要避人耳目。相信不久,皇上会妥善地安排你的。”
“你回去告诉皇上,让他不要辜负当初的盟誓。我武媚娘可是夜夜睡不好,相思泪不知流了多少回。”
“我会禀报的。”独孤及点了点头,“我出来半天了,要赶快回宫。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这对你,对皇上都有好处。”
“公公稍等等,我也有件东西,请你捎给皇上。”武则天说着,从袖子上刷地撕下一大块绢帛,铺在桌案上,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猛咬皓齿,指上的鲜血喷薄而出,她暗咬牙关,在绢帛上写下:
一身即许君,生死誓追随。滴血裂绢帛,望夫价万斤。
二十个大字,字字鲜血淋漓,力透绢帛。独孤及骇然不已,禁不住单腿跪地,双手来接。
“公公请起。”武则天神色自若,把写好字的绢帛交给了独孤及。“武才人真女中丈夫也。我独孤及佩服之极,日后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可尽管吩咐。”
“多谢公公。”武则天说,“我先走了,等会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您走好。”独孤及边说边把武则天送出了禅房。
高宗李治即位时,已有四位王子出世。长子李忠,为后宫刘氏所生;次子李孝,为后宫郑氏所生;三子李上金,为后宫杨氏所生;四子李素节,乃萧妃所生。前三位王子的母亲,都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宫人,惟有李素节的母亲萧妃是王府良娣,地位仅次于王氏妃。
四王子李素节刚满四岁,相貌十分漂亮,且嘴甜心巧,长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所有的王子中,李治最疼爱他。几天不见就想得慌。小王子也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能日诵古诗赋五百余言。这天,李治在两仪殿批阅一下午各地奏报,觉得又累又乏,就扔下朱笔,来到了后宫萧妃的住处。
“父皇,父皇。”小王子李素节奔跑着,过来迎接李治。
“儿子。”李治一见四王子,浑身轻松了一大半,他一弯腰,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素节,今天老师又教了些什么?”
“回奏父皇,是《汉武帝求茂材异等诏》。”
“会背了吗?背给朕听听。”
“遵旨。”小素节摇头晃脑一五一十地背起来,“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跅驰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卅群察吏民有茂材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李治见小素节背得很流利,一点也不打磕,大为高兴。从腰上解下玉佩,挂在素节的脖子上说:“朕把这玉佩赐给我儿,等会儿我还有文房四宝赐你。”
“谢父皇。”素节嘴甜甜地说,“儿臣也有礼物献给父皇。”
“哟,你有什么好礼物?”李治好奇地问。
“一只金杯,给父皇喝酒用。”
“是谁给你的,你妈妈?”
“不,是儿臣自己做的。”素节闪着慧黠的大眼睛,对李治说。“你自己会做金杯?朕倒要看看。”
“待一会儿,等吃饭喝酒的时候,儿臣现做现送。不过只送您一只哟。”
“好,好,一只足矣。”李治弄不明白,小王子要送给自己什么样的金杯。
“快下来,让你父皇歇歇,父皇劳累一天了。”萧妃忙把小王子接下来,放在地上。
“萧妃,朕要在你这儿吃晚饭。你做什么好吃的给朕吃?”李治兴致勃勃地问。
“回皇上,没有什么好吃的。臣妾打算亲手做几个小菜,想让皇上过上一次平民小家的日子。”萧妃躬身答道。
“怎么又想起‘平民小家’了?”
“平民小家,儿女绕堂,同吃同住,其乐融融。”萧妃话里有话地说。
“噢,朕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国家大事一件接一件,搞得朕疲惫不堪啊。”
“皇上,快入座吧,先喝点清茶。我下厨去做,一会儿就完事。”萧妃扎上围裙,去厨间忙去了。功夫不大,菜就端上来了。共四菜一汤,它们是:辣炒土豆丝、炒菠菜、芹菜拌粉丝、鸡刨豆腐,汤是面筋的菜汤。
第一次面对这么少的菜,李治心里充满了好奇,他觉得口津渗出,食欲大增,笑着问萧妃:“酒呢?”
“酒是民间的糯米酒,绵甜可口,只养人不伤人。臣妾着人酿好后,已在床下放半个月了。”萧妃转身从床下摸出一个罐子,抱到桌子上,折开封盖,就要往碗里倒。
“且慢。”李治拦住说,“酒是好酒,且等吾儿的金杯来盛。”
又问李素节:“皇儿送朕的金杯呢?”
“父皇稍候。”素节坐在桌后,两手在底下掰弄着。接着,他拿出一个圆口,有小儿拳头那么大小的黄橙橙的杯子,递给李治说:“此乃金杯也!”
李治接过来一看,哈哈大笑,原来金杯是橙子做的。
“吾儿聪慧过人,实慰吾心。来,朕就用皇儿的金杯喝酒。”李治这一顿饭吃得很舒心。当晚,就留宿在萧妃处。
萧妃屏退宫人,亲自服侍李治洗脸洗脚。在床上,又细心地给李治脱衣服。她动情地说:“妾真愿和皇上一起,到宫外去,过农家的日子,你耕田我织布,双飞双栖,形影不离,那才是人生的大享受啊!”
“我李唐万里江山,难道不满足你的心。你真愿意出宫为民?”
“臣妾只是不愿与皇上分开,只想夜夜偎着皇上睡。”
“这些‘农家乐’的话可别再说,传到王妃的耳朵眼里,她又得妒嫉你。”
“她是人不生育,见臣妾为皇上生下两女一子,就嫉恨臣妾。”萧妃脱光衣服,钻进大被窝,双臂搂住了李治,“皇上,听说中秋节那天,您和王妃吵架了,所为何事?”
“还不是册封皇后的事。”李治厌烦地说,“诸大臣尚未议奏,叫朕怎么先放言,谁当皇后,谁不当皇后。”
“王妃虽为皇上正妻,然久不生育,在民间,也属‘七出’之内,又如何能当皇后,母仪天下?”萧妃边说边用玉手揉搓着李治。
“她不能当皇后,你当?”李治说。
“臣妾虽才识浅陋,位居王氏妃之下,然却为皇上连生了两个公主,一个王子。上不负国家社稷,下不愧黎民百姓。强似那不开怀的王氏妃。妾当皇后,又有何不可。”
“朕也有此心,且最爱四子素节,但立后的事,关系重大,尚要群臣议奏通过,不是朕一句话就可以定了的。”
“议归议,但最后决定权在您。皇上,您心里可得有数啊。”萧妃侧起身子,扳着李治的肩膀说。
“你不愿出宫为民啦?”李治故意问道。
“皇上!”萧妃娇嗔地轻叫了一下。
“好了,咱不说这事了。”
新年终于来临了,当含元殿沉洪的钟声响了三遍的时候,改元册后的大典随之举行。李治头戴皇冠,身着衮服,坐在承天门上,接受文武百官和外邦使节的朝贺。皇宫外,更是人声鼎沸,官方组织的游行庆典活动正在热闹地进行。冲天的礼炮烟花不绝于缕。京城长安的街道上,居民的家门口,全都挂着彩灯。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坐在高高的承天门上,李治心中充满了感慨。自从自己登基以来,灾祸不断,先是河东连接地震,十一月乙丑晋州又地震。突厥车鼻可汗乘机率兵犯境。整整一个冬天,京城和邻近州郡都没有下一场雪。朝野内外,有人趁机传播一些不利于皇上的谣言。每天,李治都要兢兢业业,几次视朝,听取各部、府及文武大臣们的奏事,亲自批阅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有关政治、军事、司法、财政、教育等方面的奏章。过度的劳累,搞得李治时常头晕,精神上疲惫不堪。也有聊以自慰的,就是长孙无忌等先皇老臣忠心耿耿、于政事勤勤恳恳,很好地处理了先皇葬仪、新君登基、赈灾、派兵遣将打击突厥等各方面的军国大事。李治的王朝也渐渐赢得了人心。
“陛下。”独孤及过来打断了李治的沉思,站在背后小声地说,“马上要在大明殿赐宴群臣、外宾使节。到时您可要少喝点。外邦的吏使敬酒,您不要当真喝下去,略略沾沾唇就行。”
李治点点头,说:“皇后要赐斋感业寺,不如你领人送去。顺便给武媚捎一些绢帛钱两。过年了,她在寺庙里,心情肯定不好。”
“皇上,今天事多如麻,老奴抽不开身呀!”
“不要紧,待会赐宴时,我不喝酒就是,你也快去快回。”
“我去,皇后要起疑心的。”独孤及踌躇着说。
“她不一定顾得上这事。就是问,你就说朕让去的,也代表陛下给佛上香。”
“嗯。”独孤及见旁边的赞礼官直往这瞅,怕多说一些影响礼仪,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下承天门。
除夕之夜的感业寺里,武则天彻夜未眠,当长安全城的铜钟一齐敲响的时候,她独自走到禅舍旁的一个土坡上,凝望着破晓的天空。她看见在北边遥远、遥远的天际,悬挂着一颗巨大的晨星,它也在凝望着自己,犹如一只孤独、不同凡俗的眼睛。
而在这颗眼睛的下面,新皇改元册后的钟声犹未散尽,整个长安城火树银花。人们的喧哗声漫过寺庙的高墙,撞击着武则天的耳朵,她孤寂的心不禁有些发疼。自从独孤及走后,再也没有来过。她知道,随着新皇帝的登基,李治的身边又会聚集起成百上千绝色的女子,在美色环拥之中,他还会有精力和空隙想念自己吗?过了年,她就到二十四岁了,已走过了少女的花季时代,和那些后宫的青青少女相比,娇嫩已是明显不足。想到这儿,悲哀又要占据她的心,但她又咬紧牙关,紧闭双唇。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命令自己,重新在心里燃起希望的火焰。
“慧通,快开门,皇后的赐斋来了,正停在寺门前,赶快去迎接,动作快点。”是执法的声音,她又转到别的禅舍叫去了。永智一下子跳下床,急速地穿着衣服,着急地说:“姐姐,快起,皇后赐斋,不去不行啊。”
“皇后赐斋?哼……”武则天鼻子嗤了一下,心冷冷地。她有心不想去,又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慢腾腾地起来穿衣服,和永智一起赶到寺门口。
寺门口已齐刷刷地跪了好几排人,武则天和永智也找了个空档,在后面跪下来。
“皇后懿旨。”这时一个太监拉长声音,宣读道:“永徽元年正月丙午,皇后册命某为皇后。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普天同禧。特赐斋感业寺,以示节仪。”
武则天听太监读旨的声音有些耳熟,偷眼一看,原来是独孤及。赐斋的事,用不着他来啊,难道是……武则天的心怦怦地跳开了。等接迎仪式一结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