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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高喊「上朝」,故暂罢心思,随众文武百官一同入殿。
果不期然,当真被元邵给料中了,这下子大小登科一并来,可真谓是双喜临门。
退朝后,容不得同侪们此起彼落的恭贺,李士衡许是被欢喜给冲昏了头,只觉脑胀昏沉,茫茫然地回
到暂居的府邸,只一人闷头独坐房中。
想一个半月前,他还是个身无分文,教人看不起的穷酸书生,揭榜一过,他不仅一举中第,成了人人
逢迎的对象,飞黄腾达,加官晋爵不说,又幸遇皇恩,得一貌美娇妻。
如此际遇,夫复何求啊!
这心情,可真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思及此,他不由得升起一股感叹,心底像打翻工五味瓶,错综
复杂,难以言喻。
是苦?是乐?他自个儿也算不得准。
只知此刻的他,飘飘然的,如游于云端,却忽上忽下,没个安生。
溢出一声轻叹,李士衡收拾思绪,调回目光,不意瞥见摆于桌案上的紫牡丹,心头不由为之一震。
是了!他怎能忘了?见花如见人啊!
一见那株牡丹垂萎的模样,李士衡不住一阵心慌,也不待着人打水,自管起身出房舀些清水注入干涸
已久的土壤。
滴滴水珠沾附瓣叶,日射偏西,紫红牡丹似是恢复生气,显的娇艳明媚,微风拂来,似嗔含笑,彷佛
魏紫就在他跟前笑着。
想起那如花般的容颜、总是浮于唇边的笑花,种种一切,皆是不能不令他动心的回忆。入非太上,孰
能忘情?
可叹的是,他和魏紫皆为男子,怎能共谱鸳鸯佳话?
如今皇上赐婚,将最疼爱的十三公主许配于他,圣命难违,又岂是可推辞的了?
唉,兴计魏紫说得不错,他俩人的缘份,怕是在别离的那一日,便断了。
纵使情厚真意,可缘薄天定,亦只有嗟呼上天造化弄人。
如此一想,他也就宽了心,将割舍不下的情,长埋于底。
心神鼎定,他打叠起精神,反手把花盆随意搁放在窗棂旁,双目闭上,细细地反复重温方才立于大殿
那受人推崇的滋味。
悄悄地,唇色隐含有笑。
☆ ☆ ☆
「一拜天地……夫妻交拜……礼成!」
一声高喊后,新娘让喜娘搀扶送进了洞房,而新郎倌正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李士衡,拿着酒撙,一一向
前来的宾客道谢。
由于是皇家大喜,自有许多文武高官前来祝贺,个个身穿简便的官服,其中官拜六品的元邵当真送来
允诺的厚礼,一马当先地拦住李士衡,朗声大笑:「你瞧,我料的可没错,这驸马都尉除你之外,再无二
人啦!」
「真谢元兄的金玉良言。」
「谢什么?!这是命中注定,岂是强求得来的,你若真要谢,就该谢天。」元邵曲指比了比上天,露
出饶富兴味的笑。
「元兄所言极是!」说罢,李士衡立刻往外走出,当真昂首朝天拱手磕头重重地拜了三回。
「嗳嗳,不过是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元邵见他拜起天地来了,不觉好笑,「好了!今儿是你
大喜之日,兄弟我呢也闲话少说,你赶紧把这手里的水酒竭尽,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蹉跎啊!」
一听这话,李士衡不免愣住了,细瞧他一脸热切的模样,倒不像是玩笑。
「可这儿……」
「甭操这心,有我呢!」话音未终,元邵仅拍了拍他的肩,便走向前来参宴的宾客招呼寒喧,宛如自
家兄弟似的。
如此,李士衡哪里还有推却之理,只好依言笑笑地退出花厅,径自漫步在小堂回廊上。
穿过拱门,不知怎地,他竟信步走至后院来。
夜深深,声悄悄,万籁寂静的后院花坛,百花依旧绽放。
此情此景,登时令他想起那洛阳城外,深幽庭院中,亦有相类相似的遍布繁花。
重重华艳牡丹如梦似幻,梦似的逢遇、梦似的情境……还有那最教人忘却不了、割舍不下的淡紫身影
……
那日,似乎亦是同样的夜——
「若然我高中了,必来寻你。」
一声声,信誓旦旦的话不绝于耳,而今,他的承诺成了背誓。
一举中第时,他没差人报喜;飞黄腾达时,他亦没着人寻他。欢喜之际,他是彻底地拋之脑后,把他
给遗忘了。
不该,不该啊——
仰首望月,他不由溢出一声心底所念所思的轻唤:
「紫儿……」
☆ ☆ ☆
高居二品的闲差职,纵观历朝,哪一位驸马都没有像他这般享有如此的高官厚禄。
得此荣恩,他是应该自得意满的。金榜题名、富贵权倾,所有的想望全都应允实现了。
可他老觉得,似乎有件重要的事儿,直在脑中打转着。
他百般思索,仍没个头绪,想不通,惟有皱眉,心神飘荡远方……飞向那遥不可及、深不可知的彼处
,仿入无人之境。
目空一切后,李士衡的心底依旧杂乱无章。
一个念头没转完,便闻阵阵熏香扑鼻,门扉被人拉了开,打扮娇艳的十三公主进了房来。
「驸马,怎么了?瞧你唉声叹气的,究竟有什么大事惹得你这样烦心,你倒说出来,我听着呢!说不
准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没什么,兴许是我想多了。」
「想甚么呢?这样专注。」
「公主,您想,我到底是不个有福之人?」浮浮沉沉,没个安生,他索性把话给兜着问。
「当然!」她回答的极为肯定,娇艳如花的脸庞露出疑裁,似是不以为然地道:「你想想,功名、官
位、妻妾、荣华,世人所想所要的名和利你全有了,凡事顺心顺意,怎不能说是有福之人?!」
就因太过顺遂,这才始终让他感到不对劲。
又是一声叹息。公主闻声,转头过来,唇角溅出轻蔑:「怎么?难不成你还不知足?」见他不语,她
饶有深意地浅笑道:「那好,你倒说说想要什么?就凭你是本宫的驸马,哪有不能得的。」
李士衡自顾自地坐在那儿沉思,也不答应,公主只拿眼在他身上给打量了回,拥着披肩薄纱,款款地
走近。
「驸马,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笑靥如花,她忽然自袖里拿出一只鹅黄布包,摊开呈
现于前,俯在他的耳畔软语:「就不知这东西,是否你心底所想要的?」
睁眼细看,瞧清楚跟前的东西后,李士衡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礼称,大喝道:「妳疯了!」他急忙
用布巾包好,拿袖遮遮掩掩的,慌问:「这玉玺哪得来的?」
「你慌什么……」她娇嗔地睨了他一眼,「你细瞧瞧,这是假的。」不过就是个泥塑的小玩艺儿罢了
!
「假的更不成!公主,您可晓得,此举等同于密谋造反啊!」
听得这话,公主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去,只当是好玩。不由得也慌了,不禁忙问:「那里做得这样的瞎
猜,就是说咱们造反,总也要个证据才服人哪!」
「这就是证据了。」他指了指手里的烫手山竽,冷言道:「现刻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屡传荆王伙同李
民宗族密谋造反,若无证据之际,您这锭玉玺即是证据啊!」
「可、可这是假的……」见事态严重,眼眶一红,她急得就快哭了出来。
「即便是假,亦作成真。有心人见了,哪论是真是假,凭这东西就是以陷人入罪,胡乱扣个乱党谋反
!」心底猛然涌起一股不甚好的预感,李士衡苍白着脸,颤声问:「这究竟是哪拿得来的?」
「是元大人……」
——谁知这股恶寒,竟成真了。公主的一句话未完,忽闻门外传来如轰雷一般的拍门声,一阵阵急促
的脚步声急急逼近,接踵而来的是尖叫、求救,刀剑互砍厮杀不断。
门外,喧闹吵杂。李士衡把心一横,往门缝看去,只见一个个身着铠甲的朝廷禁军,那手持的刀剑逢
人即毫不留情地挥落,所经之处,血流成河,而那带领众军将领为首的人,最是教他意想不到——元邵,
曾以为是八拜之交,相知相惜的好兄弟。
哪来的痛心,甚至连思想的时间也没有。李士衡忙掩上窗门,强自屏息,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除了
坐以待毙外,别无他法。
「驸马,咱们该怎么办?」躲在一旁打着哆嗦的公主早已哭花了脸,泪流满面地哀泣,大眼露出满满
的恐惧。面对这样的生死关头,是人都会害怕。
还能怎么办?他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听着公主在旁自语自喃地说着要如何辩驳脱罪,像疯了似地又哭又笑,李士衡的脸上反倒苍凉安静,
几分落寞,几分惆怅,或许还在渺茫中挣扎,可当大门被人撞开的同时,这一刻的希望又灭了。
真正地,烟、消、雾、散——
一闯进房,元邵立刻把往四周都给巡了一遭,弯身拿起跌落在李士衡脚边的假玉玺,装腔作态,用着
一种悲悯的目光瞧他,轻轻地,如往常的和善语气说道:「李兄,罪证确凿,这回我可保不了你。」忽而
,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他回头朝外大喊:「来人啊!将这两个叛国罪人拿下!」
纷乱的身影在眼前闪烁,李士衡自知无从抵抗,仅茫茫然地坐着,动也不动。耳边,似乎传来了公主
哭喊绝望的咆哮。
吵杂片刻,伴随着一声微如抽丝的长吟,白帛染上点点瓣儿似的朱红,一切终归于平静。
他非是不能言语,只他不愿去细想,不愿睁开他的眼去目睹这已崩毁的世界。
是梦么?
不,不是梦,这身上的绳索扎得他发疼。那自骨子里透出的疼,是真非假。
恍一回神,他已遭人五花大绑,跪坐在候刑台上,满满人海围观。
「李士衡,行刑前,你可还有话说?」惊堂木一拍,元邵的脸面瞬忽变得严峻,双目闪着血腥狠绝的
蓝光,再也不似往日的和善。
惟今之计,除了笑,还能如何?
是故,李士衡缓缓地抬起头来,笑的猖狂、笑的凄沧,笑到后竟成了嚎啕大哭,众人皆被他的无常给
惊呆了,面面相觑,全都静默不语。
端坐堂上,元邵执笔一挥,即下了生死状,几乎是无迟疑地,双目盯着狂笑狂哭的人犯。
不加思索,把木板执落,「啪」地撞击地面,铿锵有声!
此令一下,已无可挽回。
「咚咚咚……」擂鼓响起,震破天际,激起全场澎湃沸腾。
忽地,李士衡朝天吼出一声爆喝:「老天爷——您瞧瞧,您瞧瞧我啊!我李士衡一生为官清廉,是您
让我金榜题名,是您让我得享高官厚禄,从不做些没脸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