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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瞧着是德妃娘娘过来了。两人都不愿与之交言,便都住了话,甘棠回去了清袖堂,尚才人进了凤坤宫。
皇后娘娘刚给尚才人赐座,外头人报:“德妃娘娘请见。”
皇后皱眉道:“才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不让人清净。”
一时,德妃娘娘缓缓扭着腰枝进来了,因好长日子没有过来了,给皇后娘娘请了跪安。娘娘赐座。尚才人起身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娘娘笑道:“远瞧着就像是你。那个是谁,怎看见了我都走了?怕我不成?”
尚才人笑道:“德妃娘娘一贯待人谦和,何来‘怕’之说?皇后娘娘招我过来说话,急急过来,碰上了季婕妤,就问候了一句。怕娘娘等着,忙进来了。”
德妃娘娘道:“原来是季婕妤。瞧着走起路来的样子,那肚子,像个小子呢。”
皇后娘娘笑道:“没想到德妃还有这本事呢。你倒看着我怎样呢?”
德妃看了半天道:“皇后娘娘这身子,自是我们不能比,我这肉胎凡眼,看看别人也倒罢了。待娘娘的龙胎诞下,到时定是普天同庆。”
皇后娘娘笑道:“说不准是个公主呢。”
德妃娘娘道:“即便是公主,也是人常讲的:先开花后结果。皇后娘娘等着就是了。”
皇后笑道:“那日皇上过来,也是惊喜呢。都这几年了,原想着是我没福了,竟唬了我一跳呢。那太医令也说难得,亏着调养了。待诞了这胎,以后也就好了。”
德妃娘娘拍手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晚来的贵子啊。到时掌了玉玺,皇后娘娘才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呢。”
皇后娘娘见尚才人在一边不说话,问道:“尚才人方才在外面和季婕妤说了什么?”
尚才人道:“说她肚里的孩儿呢。说是要明年才生呢。”
皇后娘娘道:“是呀,比我要早好几个月呢。”
尚才人笑道:“季婕妤好命,又讨人欢喜。皇后娘娘、皇上,还有太后娘娘,都宠着,我是不能比的了。”
皇后娘娘道:“皇上喜欢她的手巧。你见过张婕妤头上戴的花么?是她一针针绣的,那绢花哪里比得过呢?”
尚才人笑道:“改日我送她些钱,收了我这徒弟,学上一招半式的,给皇后娘娘绣一朵黄牡丹戴。”
皇后娘娘笑道:“你绣了来,我只好挂在墙上看着,戴上了,白让人说艳过了头。”
尚才人道:“皇后娘娘艳压群芳,谁会与娘娘争艳呢。”
德妃娘娘也说了几句,道:“怕奶婆子抱了孩子过来,先回去了。”便告辞去了。
尚才人道:“平常德妃不常过来,这是怎么了?”
皇后笑道:“她这是好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记起了这宫里还有位正宫娘娘。”
尚才人道:“德妃那是不知什么糊住了心了,现在明白过来。”
皇后言道:“你倒好,眼里时时有我。”
尚才人道:“我不好呢。要不,皇上每每到我那边坐坐,片刻就走了。”
皇后娘娘笑道:“你才学好,皇上就喜欢这样的,有你的好日子,等着就是了。”
尚才人喜了,起身给娘娘作揖道:“一芥才人,奴婢一样,皇后娘娘这样疼顾,一定尽力忠孝于娘娘。”
皇后娘娘道:“什么忠不忠的。我既喜欢你,你还是给皇上生下一男半女的,将来也有个依靠防备。”
尚才人道:“什么依靠?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就全顶了。我不靠什么,皇后娘娘别撵了我去就行了。”
皇后笑道:“怎么说上撵了?你这样乖巧,我要留你身边说话呢。”
尚才人怕娘娘倦了,便告退走了。出得宫来,心道:皇后既已自己有了,前头的夺子之法自然没有了。皇上对自己还不上心,不常召了过去,倒合我的心思。如今也得去问问,该喝什么,能怀上一个就好了。有了主意,一刻也不愿等的,回去打发了人去问。
这边甘棠躺在屋里歇息。抹云恐她中了暑气,正巧小膳房里预备了扁荷粥,让宫人端来了一碗。
甘棠舀了两勺吃了,道:“用的是冒尖的鲜荷叶,要是稍大些,味道更清。”
抹云便扭头叫屋里头的宫人去传了,道:“主子要睡些时候,先不要进来。”
甘棠吃完了凉汤,面上好看些了。
抹云道:“主子方才那样,皇后就信了不成?”
甘棠道:“哪能呢。所以要派了太医过来瞧瞧。我也确实这几天身上觉着倦,不似以往。”
便歪在床上睡了些时候,待醒过来,太医便来了。
宫女忙了起来,拉起帷子,设上锦屏,搬椅子,置高几。
号了脉,抹云便问太医怎样。太医道:“婕妤主子脉沉细弦滑,胆热肝郁,脾虚不运,津伤饮留。不妨的,服几剂柴胡桂枝干姜汤就愈了。”
《宫杀》 第六十六章 诗思
甘棠在内问道:“无别的症么?”
太医略顿了一下,道:“小医未诊出别的症候。”
抹云便叫两个宫女送太医出去了。
甘棠与抹云相视笑笑,道:“又是皇后娘娘的一只家狗。”抹云笑着,眼里有了泪了。
太医去了凤坤宫。皇后问道:“确实不适么?”
太医道:“有些虚症,开了药了。从脉象上看,又有些沉弱,倒是该马上调养的。”
皇后笑道:“先养好现在的病,再说别的。”
时正万物繁茂之时,槛寿堂终也有了一丝生气。
老嬷嬷跟着向夫人来到后堂看盆里的花花草草。
向夫人道:“今年长得倒好。你看着有用的赶着日子收了,不要误了时候。”
老嬷嬷道:“是,夫人。”又言:“前头桐香那丫头叫人来问,再吃剂药,好能有孕。怎么处置。”
向夫人笑道:“她既前头有了那一遭了,还想有孕?天底下那好事都到了她身上不成?”
凝眉思了一会子,道:“你且包上两剂药给她就是了。好歹糊弄过这些日子。本想着她和甘棠两个能一人怀上一个,将来也好有个防备。她既知道了,我就想着在皇后那边多一个人,也是好的。甘棠已是有了,就不少她那一个了。比桐香有了要好,好过将来再去费事,前车之鉴呢。”
老嬷嬷点头,又道:“甘棠那丫头的身子不知怎样。”
向夫人笑道:“她既不过来,就是好的。听着桐香的话,甘棠竟有些宠了。看来我还是有点眼力的。只是皇后竟有了孕了,这倒是让人想不到。”
老嬷嬷道:“再加上那个不可一世的德妃,夫人不怕甘棠会遭祸么?”
向夫人笑道:“遭祸?谁遭谁的祸?咱们叫甘棠过去,不是为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不好,就是她的能耐了。好了,到时咱省些气力。坏了,宫里那么多的嫔妃,拢过一个来,谁不乐意呢。”
老嬷嬷道:“那件事夫人还不去行么?”
向夫人言道:“成败在此一举,自然要极妥当的时候。恐怕还要用上前头宫里的两个妮子。”老嬷嬷点头。
向夫人摸了一把头上的汗,道:“你和他们说烧上热水,叫两个丫头过来打发我洗澡。”
老嬷嬷见向夫人去前头了,便拐到吴嬷嬷的屋里,直接推门进去,见她还卧在床上,道:“还装什么病?你又去偷药了罢?夫人要是细看看,你还有命没有了?不管什么,揪来就吃,不怕毒死了自己。”
吴嬷嬷翻身起来,笑道:“我这条老命哪就死了?大着呢。要死,早死了多少年了。你前头给我送的,我记着样子呢,哪里就毒死了。”
老嬷嬷道:“还是小心得好。还是我给你就是。万一她瞧见了,再哪个多嘴的递上一句半句,咱们都不好了。”
吴嬷嬷道:“原是不想去劳碌你,那以后就还是老样子就是了。”
老嬷嬷点点头,到:“我还要去传话。你躺着罢。”便去了。
吴嬷嬷坐在床边想想,满是褶子的脸瞧瞧外头,愣了一会子,就又睡下了。
过了半月光景,树上的知了越发多了,天未亮,就敞开了嗓子喊。趁早上还有一点子凉意,甘棠坐在檐下,看宫人举着竹竿粘知了。
小公公捧过盛知了的竹笼,叫主子看。
甘棠笑道:“见年地粘,还是不见少。”
抹云道:“这边就这几棵高些的树,倒还好些。别处宫堂树多,那些公公们更有事做了。”
甘棠笑道:“想这知了还没变出翅子来,家里的王厨子夜里找上
不少,或扔到炉子里烧了吃,或放到油锅里炸了吃。”
抹云一旁张大了嘴,道:“生得这样难看,能吃得么?”
下头的小公公岭翔言道:“不只那时候能吃。现在的这个拿根细棍子穿了,放到火上烤了,照样好吃呢。”
甘棠笑道:“想必你年年都吃得?”
岭翔言道:“哪里敢呢。让管事公公看见,又得一顿好打呢。”
抹云道:“这回你吃个够罢。”
甘棠阻止道:“还是不吃得好。总是个活物儿,还是放了去罢。”
岭翔便和另个公公去御花园,放了。
抹云笑道:“主子又不吃斋念佛,怎么这样的慈悲心肠?”
甘棠道:“不是慈悲。只是想到它们也是有爹娘,就不忍得做别的了。”
正说到此,有公公进来,道:“皇上御驾就要到了,季婕妤准备接驾罢。”
甘棠朝抹云使个眼色,进屋去了。
皇上进得堂来,不见甘棠,问道:“季婕妤可在?”
抹云抹了一把眼泪,道:“主子才刚叫风吹了眼,进屋梳洗去了。”
皇上心中起疑,侍从打起帘子,便进去了。瞧见甘棠正拿布子拭泪,便心疼道:“可是又想什么?伤心成这样,叫人看了心里也难过。”
甘棠强笑道:“哪里伤心?整日里锦衣玉食,皇上又时常过来瞧,还有什么想头?”
皇上不信,也不再多问。便与婕妤闲话。
看见炕桌上摆着一个彩色釉陶印花云雁纹果盘,里头却放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青南瓜。不禁笑道:“还道你动些农事。南瓜这样小,就摘下来。也要做熟了吃才是。”便伸手去拿来看。
甘棠忙伸手去挡。皇上更觉有文章,硬拿了一个看,竟有一些字在上头,有的笔画结了痂了,更觉拙朴可爱。
皇上细细读了,只觉心动异常:一是甘棠竟有这心思,刻了诗在这上头,来寄托思情,;二是她还有家人可思,而自己从未见过娘亲一面。不觉悲从中来。
伸手揽了甘棠,一言不语。
甘棠见皇上这样眷顾,自己不免又啜泣了一阵,方止了泪。
皇上道:“你这样思念家人,朕去跟皇后提及此事,看能否施恩,容你与家人相见。”
甘棠忙道:“皇上切不要为了妾身,乱了宫中规矩。皇上嫔妃众多,若只因为解思念之情,就无视宫律,岂不是给甘棠惹下罪过。更玷污了皇上的英名。”
皇上笑道:“你放心就是。前头也有过这事,皇后知道怎样处置。”
甘棠自是感激涕零。
待皇上走后,抹云端水给甘棠洗脸,问道:“主子怎不趁势向皇上说了自己的病,皇上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