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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克尔立刻拧起了眉。那票人马居然敢动他的人?这下子他万万不能姑息他们了。
“我倒要会会看,是谁长出这一副狗胆子?”
他领着七名随从来到青秣镇的入口,只见满天飞舞的沙石凝聚成烟黄色的迷雾。尘土中央,他部署在小镇外围充当侦察兵的手下们正和“抢匪”们厮杀个你死我活。
“杀千刀的!各位兄弟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群不识相的家伙居然先和咱们干上了,走!大伙儿一齐上!一个也不准放过。”葛利罕挥动流星锤,一马当先地战斗圈里。
撒克尔挺立在风暴圈外,一眨眼的工夫便判断出己方的人马占了八成赢面。抢匪之中真正好功夫的员将不过一、两个人,而他的将从人数却高出他们一倍以上。
光是打车轮战,自己便立于不败之地。
场子里,宫泓发现另外有五骑兵马踏破沙尘,冲进打斗地点,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方才接近青秣镇时,一个外族蛮子突然跳出来朝着他们大吼大叫,但是宫家一行人当中没有人听得他怪腔怪调的语言,结果那个蛮子居然得寸进尺,动手翻查他们的货物。
当黑蛮子发现这十辆大车子里装满了兵器,眼睛一亮,居然抽出刀子来要胁他们,俨然想索取过路费的意思。开玩笑!这家伙当他宫泓破人唬大的吗?
宫泓眼珠子一转,发现小镇里四处萧索,镇民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而这些蛮子又超人一等的霸道,立刻明白他们正是闻名边关一带的匪徒,非但占领了青秣镇,甚而妄想私吞过往商旅的财物。
于是两方人马就这样正式同彼此宣战了。
原本他们即将擒住黑蛮子和几个同伙,没想到他的伙伴越打越多,到最后居然一窝蜂一窝蜂地涌出来。这下子还得了?他们误入土匪的大本营啦!
倘若只有宫泓一个人沦陷也就算了,偏偏他身旁还跟着细皮嫩肉的小妹妹。幸好途中他事先吩咐润玉改扮为男装,所以混战当中暂时不会有人发现她真正的身分,然而她脂粉味儿的语态、姿势瞒不了盗贼多久的。他真不敢想象一旦己方的人马战败了,润玉会受到匪徒们如何凄惨的凌辱。
不行!即使奋战到最后一滴血,他也要保全小玉儿的名节。
“润玉,跟紧我!”他抢过一面盾牌,竭力冲向受惊的坐骑。
“噢!二哥,我好害怕,他们到底是谁?他们会不会杀死我们?他们--”正说着呢!她的眼前突然晃过白花花的人影。“咦?二哥?二哥?你在哪里…”
刚才明明站在她跟前的,怎么一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二哥!她惊慌失措地张望着。
“小玉,我在这一边,快点过来。”宫泓遥遥站在街角上,单刀奋力砍向纠缠不舍的盗贼。
“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她泪眼汪汪地奔向二哥,死命黏回他的身边。“下次要跑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嘛!我好害怕”咻!一枝响箭破空射向宫泓的面门,宫泓没有时间理会妹妹凄惨兮兮的呓语,赶紧弯身使出一招“懒驴打滚”避过翎簇,箭尖堪堪划过他的左脸颊,留下一道血口子。
润玉尚未搞清楚状况,总续无意识地蠕动嘴皮子。
“我又不像你会武功,你一下子跑向东、一下子窜到西,我怎么跟得上--啊!二哥,你在哪里呀?你又不见了!”她放声大哭。
“我在这儿,快过来。”宫泓挺身跃回马背上,对她呼叫。
“你怎么又跑到马背上?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她哭叫着奔向二哥的坐骑。
蓦然间,一颗流星锤从黄沙土中窜出来,结结实实地击中宫泓的胸口。宫泓猛地觉得眼前军士黑沉沉的暗影,一口鲜血哇地喷出口腔。
啊--润玉吓得魂飞天外。
宫泓脑中闪过强烈的晕眩,终于支撑不住,颓然跌下马背。
“二哥,你--你没事吧?”润玉急忙扑到他身边,仓皇失措的泪水霎时如同瀑布般,倾泻得更加汹涌。“二哥,你不要死呀!二哥……”
“他……他奶奶的。老子还没咽气,妳……妳就诅咒我……”宫泓勉强从嘴角迸出怒气。
还有力气骂人?那么二哥应该没有大恙。
“二哥,我带你离开这里。”她抹干眼泪,试图伪装起坚强的面具。
靠妳?我不如自己爬出去。宫泓无力地叹息。
他端坐起身子,体内的真气缓缓流转一周天,勉强将刚才那记重槌造成的瘀伤镇服于擅中穴内。一股巨力逐渐贯注于右臂,他忽然大喝……
“润玉,快跑!”猛然揪起妹妹的娇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扔出战圈外。
能救一个算一个!
润玉感觉自己突然腾云驾雾地飞起来,一时之间产生错觉,以为她终于中了敌人的暗算,小命升上西天去找王母娘娘聊天了。
直到她的臀部砰通落在泥土地上,同时扎进好几颗尖硬的小石子,她才醒悟过来……
二哥把她送出击斗圈外。
“二……”她从地上跳起来,正想放声大叫。“呃……”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尖叫声化为无形。
一尊巨人雕像!
不不不,是一个男人!一个巨大无比的臭男人!不偏不倚地杵在她面前。
哦!老天,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阳刚的男人,他足足高出她一尺,一袭微沾着风尘的毛裘裹住他壮硕的体魄,将他形拟得更像个凶狠绝伦的大灰熊。他的手臂有如铁箍一般粗厚,整副块头无论是直向或横向发展都比她结实好几倍--典型的野蛮人。
野蛮汉子的脸上蓄留一部大胡子,除却两只炯迫逼人的眸珠,其它四官压根儿看不清是圆是扁。
菩萨保佑!他一定很臭,一定的!虽然她尚未闻到从他身上传散出来的体味,然而长相像他这般粗鲁又毛茸茸的男人,她敢拿性命担保绝对是臭熏熏的。
还有他脸容上的狰拧表情--他为什么用这种恶狠狠的眼光瞧着她,他想杀死她吗?
天哪,她快晕倒了……她真的快晕倒了……
“小子,你想逃吗?”撒克尔横住她的去路。今天非把这群边关盗贼杀个一乾二净不可。
润玉呆呆的眸波仍然定在他脸庞。
“看什么看?还不快跪地求饶,如果本大爷心情好,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他大喝。
润玉继续怔呆。
太可惜了!撒克尔暗暗摇头。这个小子顶多弱冠的年纪,偏偏下巴还没发胡子便学着大人出来打劫。瞧他身子骨脆弱得不堪一击,吊起来鞭打两下只怕便去掉他的半条小命。
身子薄弱也就罢了,小俘虏居然还长得很标致。真是所有男人的耻辱呀!
小俘虏的五官比其它同年纪的小男孩们细腻,倘若洗干净鼻端的血污,抹拭掉脸颊上的灰土,再把他披散凌乱的发髻重新整理好,换妥干净的衣裘,这个少年几乎可以称之为漂亮的。
听说南朝汉人专门培养一些男性弟子唱念女人的花腔,学习女人的身段,踩着女人的小步子,再替他们取个总称叫“花旦”,凭这小子秀气的容貌,他的确很适合扮花旦。
可惜小小年纪就被强盗蛮人给带坏了。
“小子,你从哪儿来的?巢穴里还躲着多少盗匪共犯?”撒克尔被他膛望得不耐烦。
小伙子仍然不搭腔,怔怔对牢他发愣。
他为什么吭也不吭地盯着自己?莫非他是哑巴?
“你听见我的问题没有?”他的脾气距离火山爆发只有两步远。
“老大。”嘎利罕昂扬着胜利的英姿疾奔而来。“全部收拾干净了,咱们的人大部分没事,少数几个受了一丁点皮肉伤而已,至于那伙盗贼已经尽数被捆绑起来,明儿个再请你出面发落--咦?这里还有一尾漏网之鱼?”
两个男人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润玉颜颊。
“吁--”嘎利罕吹了声口哨。“这小子相貌当真不是普通的俊俏。你猜他会不会是抢贼头子豢养的兔儿相公?”
“有可能。”倘若小伙子身为姑娘,撒克尔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将他收进门阁当小妾。
且慢!小妾?他竟然对一个下巴生不出毛来的小男孩兴起色欲之心?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为什么他一直呆呆地盯着你看?”嘎利罕兴味盎然的眼光在年轻人和老大之间游移。
“我怎么知道?”撒克尔没啥好气。少年盯着他瞧的惊恐模样活像他是个千手屠夫似的。
“喂?喂?有人在家吗?”嘎利罕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挥,没反应。“他吓呆了!”
撒克尔终于决定自己的权威受够她的挑战。他深吸一口气,打算以最惊悍的怒吼唤回小伙子的神智。
一口闷气聚集在他胸腔,旋踵间涌向牠的喉咙,在舌根处停顿片刻,随即冲上他的牙关,破口而出成一声大喝……
“喂……!”
寂静。
“……”润玉的嘴巴缓缓张开。
“成了成了,他要说话了。”嘎利罕屏气凝神地等待她吐露第一串字语。
两个男人的虎目不自觉地睁得大大的。
历史性的一刻即将发生……
然后,润玉的红唇,又缓缓合上。
再然后……
“咚!”她仰天昏倒。
撒克尔觉得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这小鬼居然吓晕了,难道他的外形丑恶得足以把人吓去神智?
“老大,我说得没错,他真的被你……”
“闭嘴!”他郁卒地反手一抹,赏了助手满口的沙土作为奖励。“把所有的贼子带回去!”
第三章
噢,好痛……
是谁暗算她……一定有人拿木棍敲打她的头盖骨,否则她的后脑门不会疼裂得有如被十匹骏马践蹋过。
她缓缓睁开眼睛,扶着剧痛欲裂的螓首坐起身子。
这是什么地方。她在哪里?短暂的瞬间,她仍然无法聚集起离散游移的神智。
“二……二哥……”噢--好痛!整座沙漠的黄尘彷佛全倾倒在她的咽喉里。
“嗳,她醒了。泓哥,润玉醒过来了。”这束嗓门依稀属于她的四表哥。
她听见衣据窸窸嗦嗦的摩擦声,而后,宫泓稳定而熟悉的臂弯撑搂着她。
“小玉儿,妳还好吗?需不需要看大夫?”嘴里虽然如是问,宫泓可不认为自己能替她找来一个大夫。
“二哥……”她气若游丝地呓语。“你……好臭!”
好几响噗吓的憋笑声忍不住爆出来。
“住嘴!”宫某人恼羞成怒了。“鬼丫头!妳以为自己香到哪里去?”
润玉没工夫和二哥拌嘴。勉强挺直柳腰,开始打量同伴们目前身处的境地。
毋庸置疑地。他们已经沦为阶下囚,而且关禁他们的牢头绝对称不上仁慈。她和哥哥一行十二个人尽数被幽闭在阴湿杳暗的土窑里,沉厚的泥墙虽然阻挡了烈日直接的曝射,却同样的妨碍了新鲜空气流通进来,整间囚室里弥漫着众人的汗水味、数日没洗浴的体味,以及受伤的人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为了防止人犯逃脱,厚墩墩的墙面仅用工具刺穿六个寸许宽的圆孔,让光线流泻进来,因此即使以那几缕光线来判断,此刻应该已经过了鸡啼时分,土牢内仍然阴暗得仅够看清彼此的轮廓而已。
“小玉,妳已经昏睡了十二个时辰。”钟雄凑上前透露。
“这么久?”难怪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哀叫。
宫泓正经慎重地执起她的柔荑。“小玉儿,听好,待会儿掌理这个强盗窝的家伙就会把咱们捉出去审讯……”
“有没有早餐吃?”她满怀希望。
“有,鞭子拳头!妳想不想现在就尝尝看?”宫泓气量了。小妹子也不弄清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着填饱肚皮。
“随口问问嘛!”润玉万分委屈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