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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固思索片刻,把钟乐岑拉远一点,问他:“你知道素琴是谁?”
“素琴?”钟乐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不是你妈妈——”
“我妈妈叫书琴——”沈固突然停下了,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掠过一点什么,只是一时没有抓住。他催问钟乐岑:“快想想,我是说,上一辈子的事。”
“上一辈子——”钟乐岑两眼望天拼命回想,半天,迟疑地说:“好像,上一辈子左穆爱的那个女人就叫素琴。”
“你确定?”
“应该是——确定吧……那些事虽然回想起来了,但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不过,我记得当时用青蚨作法的时候,写过她的名字,应该就是叫素琴。对,张素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天,萧轻帆他叫我素琴。”
“啊?”钟乐岑的眼睛差点瞪得掉出来,“他叫你?确实是叫你吗?”
沈固艰涩地点头:“你记得我们在金玉大厦除混沌那一次?第一回见面他就叫过一次素琴,但我当时没听清楚。这次离得这么近,绝不会听错。而且他还说要拿到三生泉的泉水,让我想起从前的事来。如果现在在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就是左穆的话……”
沈固越说越艰难,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钟乐岑才小声说:“你是素琴的转世?”
沈固满头黑线:“灵魂没有性别吗?”
“灵魂并没有性别,所谓的男女鬼魂,其实是死前的记忆决定的。也就是说,你记得自己是男人就是男鬼,记得自己是女人就是女鬼。但这种记忆不会影响投胎的肉体的性别。何况魂灵投胎转世都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到时候前世的记忆也就没有了。所以这一世为男,下一世可能为女,这一世为人,上一世可能是兽。连人兽虫鱼尚可转化,何况男女。”
沈固觉得一个惊天大雷从头顶上直劈下来。他是素琴转世?他上一辈子是个女人?他好去死一死了吧?
“可是……也说不通,如果你是素琴,为什么在三生泉里你没有记忆?”
“对!”心里一动,沈固一下子抓住了刚才闪过去的那一点灵机,猛拍了一下自己,“我不可能是素琴!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妈之所以叫书琴,是因为外婆梦见过一个怀孕的女人,她说自己叫书琴,外婆醒来不久就有了身孕,家里都认为是这个女人送来的吉兆,所以就给孩子也起名叫书琴。现在想来,也许那个女人说的不是‘书琴’而是‘素琴’。”
钟乐岑呆呆看着他:“那就是说,你是左穆和素琴的孩子?”
沈固无语。这个结论好像也不怎么让人高兴啊……
“但是如果我妈妈才是素琴的转世,我也不能算是左穆的孩子吧?有隔了十多年才生的孩子吗?”那是怪物吧?
“不不不。”钟乐岑眼睛亮起来,“如果外婆真的做了那样一个梦,如果她梦见的女人真的是素琴,那么素琴不是转世,而是偷生。”
“偷生?”
“对。孤魂野鬼,附人感孕,谓之偷生。就是说,素琴死后没有进鬼门关,而是成了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直到遇见了外婆,才依附在外婆肚子里出生,这叫做偷生,与转世不同。她生前所怀的那个孩子不在她肚子里,而在她命里。简单地说,就是她命里注定会生这个孩子。从血缘上来说,你当然是萧——萧一帆的孩子,但从命相里说,即使没有萧一帆,素琴也会有个孩子,这是她命里注定的。这个孩子是她带给萧一帆的,而不是萧一帆带给她的。”
沈固恍然大悟:“怪不得萧一帆再没别的孩子,说不定他命里根本没有孩子。”连他,也是素琴命里的,而不是萧一帆的。
“如果这么说,那催动阵法的肯定是左穆了。为什么他说金轮咒对我有害?”
“嗯,如果他这么说的话,那素琴是偷生无疑了。偷生与转世不同,仍带鬼气,所生的孩子也有一半鬼胎的血脉,金轮咒是极阳极刚的正法,鬼是受不了的。”
“那左穆呢?他现在用的可是萧轻帆的身体,应该算是走舍吧?那他也是鬼上身啊。他就不怕金轮咒?”
“虽然他是走舍,但他一直活着,是生魂走舍,与死魂不同,并不怕金轮咒。”
“等等,这么说左穆并不是管我叫素琴,而是因为知道我是素琴的孩子?但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他知道素琴偷生到了我外婆肚子里?”沈固越说就越别扭。如果他们的猜测都是对的,那素琴就是他的母亲,而左穆就是他的父亲……这,这话要怎么说啊。
“这也是可以推算出来的。不过转世易知,偷生难算,就我认识的人来说,可能也只有东方家的少数几位长辈有这个能力了。”
“但是左穆的道行这么高?如果他道行如此高深,为什么当年他不自己去救素琴?”
钟乐岑想一想:“我记得当年他并没有这样的道行,事实上他并没有怎么学道术,他的志向是建立军功然后衣锦还乡去娶素琴。但他一直用养阴法活着,这已经多少年了啊,这么多年他就算一天学一点,道行也该比别人高得多了。”
“他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年活的那个年代是什么时候,算一算不就知道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啊?”
“你自己活的年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钟乐岑撅撅嘴:“我从山上下来不久就被罗靖拖走了,到最后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年代,连皇帝是谁我也不知道啊。只是从服饰上看——大概不是唐宋就是明代吧。反正就算是明代,到现在也很多年了。”
沈固无语:“你真——”
“真什么?”
沈固想了半天,想起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词:“真小白。”
钟乐岑怒了:“谁小白?”
“你不是上辈子叫沈墨白吗?”
钟乐岑没话说了,愤愤扭头表示自己生气要走。沈固赶紧搂住他的腰:“话还没说完呢。如果萧轻帆现在就是左穆,那么萧轻帆的灵魂呢?”
钟乐岑叹口气:“可能……已经消失了。一个身体里不能长久地存在两个灵魂,必然有一个要被另一个吞噬掉。现在看来,被吞噬的一个是萧轻帆无疑了。”
“左健说过,这种走舍法是违背天师安全法的,他们如果遇到了就不会不管。”
“那要看萧轻帆的灵魂是不是已经被左穆吞噬,并且当初左穆上身是强行还是得到了萧轻帆允许的。”
“这怎么能知道?”
“所以定罪要谨慎。”
“还有人情愿让鬼上身的?”
“你忘了鄂骏?”
沈固表情扭曲:“你觉得左穆和萧轻帆也是这种关系?”
“……好像,年龄相差太多了……”
“乐岑,你们在说什么呢?”钟益终于把目光从倒坍的院墙上移开来,看看钟乐岑和沈固。
“没什么。”钟乐岑没敢说实话。本来钟益就总说沈固走舍什么的,现在看来,沈固身上的阴气是因为有一半鬼胎的缘故,要是被钟益知道了恐怕更不高兴,还是不说的好,“我们在想,到底会是谁催动了这个阵法,还有,沈固这样就不用住在这里了吧?”
“不用了。阴气已尽,还住什么?不过这个催动阵法的人,我倒很想认识一下。可惜时间不够了。”
“怎么?二叔你要走吗?”
“爷爷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有事让爸赶紧回去。”钟乐洋在一边解释,却被钟益瞪了一眼:“没问你!我是开了天师业内年末报告会之后直接过来的,还没回家呢,再不回去就过初三了。”
“哦。”钟乐岑有一点伤感。按钟家的规矩,大年初一要拜祠堂,就算有事情回不去,初三之前也必须回去参拜。只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钟益看一眼钟乐洋:“你也跟我回去。”
钟乐洋吸口气:“爸,即使我跟你回去,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是喜欢他。”
“这话,你回去到祠堂里说。”
“二叔。”钟乐岑惊了一下。进祠堂那就是大事了,当初他出柜的时候闹得离家出走,也没说到祠堂去说话,“二叔,不然,不然让乐洋再住两天吧,我,我再跟他谈谈。”
“哥。”钟乐洋表情坚决,“你不用说了,我回去。”
“乐洋!”钟乐岑急死了,“你别再固执了,空华——空华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你怎么知道?”钟乐洋脸色一下子变了,“空华有消息了?”
钟乐岑无奈地点点头:“其实空华已经回来了,如果他——你看他到现在都没有跟你联系过,就该知道……”
“他在哪?我要见见他。”
“乐洋——”
“哥,你让我见见他!如果他亲口说对我没兴趣,我就相信。”
“……好,我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见你吧。”
第九十八章:影子
在钟益的想法里,开酒吧的,尤其是开那种酒吧的,至少也会跟自己儿子一样把头发染个五颜六色,耳朵上打一排耳洞什么的,就连穿个牛仔裤也要把膝盖露出来。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去看个人妖。因此,当他在寂莲里看见白衣黑裤的空华时,华丽丽地困惑了——和自己那个连灵砂都要戴在耳朵上的儿子比起来,到底哪个才像出来混的啊?
空华正在吧台上泡茶,茶叶微苦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想深吸一口。钟乐岑招呼钟益在窗户边上的座位上坐下。寂莲其实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开门营业,屋子里稍微有点潮气,桌子倒是擦得干干净净的。空华端上茶,每人配了一份西点,放在钟乐洋面前的那一杯却有点奇怪,颜色是红的,茶香里还夹着红酒的香气。钟乐洋拿起来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什么味儿啊?”
空华把托盘抱在胸前看着他:“很难喝?”
钟乐洋涨红了脸,说难喝吧,怕空华面子上过不去,说好喝吧,也太昧良心了。空华笑笑,眼光越过他看得很远:“梅铎的红酒,还有真正的雨前龙井。”
钟乐洋听说过梅铎,法国著名的红酒产区,只产红酒。可是就算是梅铎的红酒,拿来掺茶喝也不是味儿啊。
“酒是好酒,茶是好茶,可是它们放在一起,就是不合适。”
钟乐洋听出了点什么,立刻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空华笑笑:“你是聪明人,还用我多说吗?”
钟乐洋呼地站起来:“你说我们不合适?”
空华微笑:“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钟乐洋锋利地盯住他:“为什么不合适?因为我家里反对?”
空华反问:“这难道不算一条?还是说,你可以脱离社会独自生存?”他看一眼钟益,眼光里带点伤感,“爱情会过去,只有血缘才是长久的,你不应该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钟乐洋紧握住拳:“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
空华再次反问:“喜欢就是爱吗?那你到底真的爱我吗?”
钟乐洋冲口而出:“当然!”
空华微微闭一下眼睛,笑了:“我不这么认为。如果那天晚上我们都没喝醉,会有今天吗?所以你说的爱是不存在的,只是你误会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