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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健也不客气了:“那我打扰了。没日没夜地追过来,确实有点顶不住了。”
左健睡了,钟乐岑给沈固盛上饭:“又是什么案子?如果有危险,我们先联系张升夷,不能大意。再像上次年兽那样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沈固笑着摸摸他的脸:“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危险的。这次就是有点奇怪,死者好像在水底下呆了三四天才死,你说有这样的人么?柳五都不相信自己的检验了……”
钟乐岑托着下巴听他讲完了今天的事,问:“你怀疑那个做婚纱的姑娘?”
“各方面比较符合萧楠的说法,而且邱峰确实在那一带出现过。不过也只是怀疑,没有任何凭据。你先帮我想想,人能在水底下活着么?”
“不可能吧。而且照柳五的说法,尸体烂得那么快,应该是死了好几天的了。”
“可是发现的时候确实很新鲜。”沈固不自觉地用了柳五的说法。
钟乐岑正在吃饭,听见新鲜两字筷子停在半空,终于放了下来:“你——”
沈固赶紧打住话头:“吃饭吃饭,吃完了再说。”
钟乐岑又端起饭碗来,挑着里头的米粒说:“外婆今天打电话来了,说她过两天就回来,到时候让我们去机场接她。还有,她说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明天的日子。我问她明天什么日子,她又不说了。”
沈固的手停了一下:“明天是我妈的忌日。”
钟乐岑也停了手:“啊?我都不知道。明天我们去墓地看阿姨吧?”
“我妈没墓地。她的骨灰撒在海里,就在太平角那边撒的。”
“啊?”钟乐岑有些惊讶,“海葬吗?”
沈固点点头:“那年头还没说时行海葬,是我妈自己要求的。说是想葬在有最美好回忆的地方,其实……”他自嘲地笑笑,“我妈是浪漫过头了。”
钟乐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那我们明天买束花一起去太平角。”
太平角其实就是海边的一部分,不过有一处稍微向外伸出的地方,走下去是一大片礁石,退潮的时候能伸到海中很远。沈书琴的骨灰就是当时沈芝云在退潮的时候拿着骨灰盒走到最里边,把盒子沉进水里的。今天涨潮,沈固和钟乐岑也就没法走进去,只好在海边上看一下聊表心意了。
通向那个地方的小路被圈起来了。以前还是没人管的,现在大约是因为下面的海滩已经被人承包了来养鲍鱼什么的,路口也安排了人看着。沈固向他们说了一下情况,看守人同意他们进去,但是要把身份证压一下。于是搁下身份证,两人就走了进去。
海滩边上还拦了一圈铁丝网,中间有一块缺口,可以钻过去。里面是及膝高的野草,冬天已经枯黄了。今天海上有雾,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像蒙上了轻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沈固和钟乐岑走到礁石边上,发现海滩上已经有个人站在那里,听见他们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是个女人,还大着肚子,年纪很轻,衣服穿得不多,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被海风吹着微微飘动。钟乐岑小声说了一句:“孕妇怎么也到这儿来了?还穿这么少。路这么难走,万一摔着怎么办?”
沈固眼力好,女人转头看一眼那工夫,他已经看见了那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轻轻拉着钟乐岑绕道走,低声说:“她在哭,说不定也是来祭拜什么人的。”近些年来滨海市提倡海葬,还专门组织过集体出海。不过有些人不愿意把亲人的骨灰撒到那么远的地方,也就到近海来,像沈芝云那样把骨灰盒沉在礁石之间。太平角是个合适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安置骨灰盒的肯定也不只是一两个。
两个人轻手轻脚绕着女人走,海水涨得挺高,就留下最外边的几块礁石没淹没。沈固不让钟乐岑上去,自己踩着礁石走到最里面,把鲜花扔到海里,看着它们被一波波的浪头带走消失。他对母亲没任何印象,沈芝云也不怎么跟他谈起,虽然每年都来这里,但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悲伤。也许母亲那样死了倒是幸福的,如果她活着,知道萧一帆原来是那么个混帐玩艺,说不定更痛苦。
海上风硬,沈固惦记着钟乐岑也穿得不多,看着鲜花漂远就回来了。两人往回走,发现那女人已经不见了,站过的地方留下一大滩水渍。因为沙滩是干的,所以看得特别清楚。沈固心想这难道是眼泪?不太可能吧?
钟乐岑一直担心那个孕妇别摔到碰到什么的,于是四处张望寻找,却半个人影也没看见:“走这么快?家里人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看样子怎么也六个月了,万一摔到可怎么办?”
他光顾着四处看,自己脚底下倒绊了一下。沈固一把搂过他:“先小心你自己吧!”话是这么说,他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沙滩。虽然离远了,以他的眼力,仍然能看见沙滩上那片水渍。女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脚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大一滩水?
他们刚刚钻过铁丝网,迎面又来了两个人,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都穿着黑衣服,男的拿一捧鲜花,女的抱着个骨灰盒,上面镶了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瘦瘦的,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女人的眼睛红肿,擦身而过的时候,沈固听见她在喃喃地叨念:“小志呀,你不是最喜欢海吗?妈妈听你的,送你到海边来,你高兴吗?高兴的话,晚上给妈妈托个梦也好呀……”
钟乐岑禁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那夫妻二人钻过铁丝网走到沙滩上去了,轻轻叹口气,小声说:“那么年轻啊……”
沈固伸手搂住他,两个人站在那里望着海滩。雾气更大了些,夫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在雾气时消失了。沈固轻轻拍拍钟乐岑:“走吧?”
钟乐岑点点头,两人刚刚转身,风里忽然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歌声,若断若续,悲哀,却极其悦耳。沈固猛地转过身:“听见了吗?什么声音?”这种声音,不像是人的嗓音能唱出来的,太干净了。
钟乐岑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鲛人!这是鲛人的哭声!天啊,滨海居然有鲛人!”
这会儿雾气更大了,几步之外就难以见人。哭声也像这雾一样缭绕在周围,动听,却催人泪下。钟乐岑怔怔地听着,突然叫了一声:“糟糕!刚才那两个人呢?”
沈固也有些听住了,有点茫然地反问:“什么人?”
钟乐岑伸手去捂他的耳朵:“别听!”
沈固怔了一下,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别听什么?”
“你没什么感觉?”钟乐岑睁大眼睛看着他,“有没有想去寻找这声音的冲动?”
沈固摇摇头:“就是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钟乐岑松了口气:“还好,你不受鲛人声音的影响。可是刚才那两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我们快点去找他们!我也糊涂了,怎么忘记了鲛人的声音对人有极大的吸引力!万一那两个人被吸引了,可能会跳到海里去!”
第一百一十章:鲛人泪
雾太大,什么也看不见。钟乐岑把手圈在嘴边上大喊:“喂,前面有人吗?”
没人回答。沈固顺着沙滩上的脚印找到了方向,正想往礁石上跳,就听前面有什么东西拍打水面的声音,那悲哀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沈固几步蹿到礁石尽头,果然水里扑腾着一个男人,头上被礁石磕破了,大约是疼痛唤回了神智,正挣扎着往礁石这边游。沈固甩了鞋跳下去把他拽回来,男人捂着流血的伤口,表情还有点迷茫。钟乐岑摇晃他几下:“还有一个人呢?”
男人似乎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啊,淑宁,淑宁呢!”
沈固抬眼看去,雾气笼罩着海面,像在他们面前拉上了一层帘子,根本看不见女人的身影。这种情况下,他空有一身好水性,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救人。
钟乐岑突然拉住他:“你听——”他话没说完,沈固就听见了一种声音,像是一条极大的鱼在水里拨剌,顺着旁边的礁石似乎往海滩上去了。他迅速赶过去,果然在水边上看见刚才的中年女人,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躺在沙子上,表情平静,像是睡着了,但胸口起伏,呼吸正常。沈固往海面上看,只看见一层层的波浪涌过,并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会掉下去的?”沈固用钟乐岑的手绢给男人包头上的伤,一面明知故问。男人表情迷茫:“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一睁眼,就在水里了,好像做梦似的。淑宁,怎么回事?”
女人更茫然:“我也不知道……就记得听见有人哭,忽然特别想去看看,然后,就不知道了。”
沈固和钟乐岑对看了一眼,交换个眼色,沈固站起来:“我们送你们去医院吧,伤口挺深的,得打破伤风。”
女人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钟乐岑去扶她,沈固突然瞥见从她衣角上掉下来个小东西,离得太远,他伸手去抓的时候已经掉了下去,掉进岸边的浅水洼里。
“怎么了?”钟乐岑看他突然伸出手来,愣了一下。
沈固顾不得回答,立刻蹲下去搜索那浅水洼。他明明看见,那东西掉下来的时候反出一点柔光,又是颗珠子,不过是银白色的。不过他搜索了一下,浅水洼里并没有什么珠子。那就是海水在岸边留下形成的一个小水洼,里面只有一缕海草,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把男人送进医院,医生在急诊室里处理伤口,女人在外面拉住了沈固和钟乐岑千恩万谢:“今天多亏你们了,要不然我们都得淹死啊。当时也不知怎么了,怎么就昏了头会跳下去呢?好像鬼迷了心似的……”
钟乐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没事的,可能是你们当时太伤心了有点……有点伤心过度了。人太激动的时候大脑会有点缺氧。”
女人长叹一声:“唉,哪能不伤心呢。”
钟乐岑轻声问:“那个——是你们的孩子吧?”
女人眼圈一红,点了点头:“我儿子,白血病走的。走的时候说让我们把他的骨灰洒到海里去。我不愿意,觉得人去了还是应该入土为安,一直没办。后来他爸说,这是儿子最后的心愿了,从小就喜欢海啊,死了,也让他到海里去吧……我这才说今天来办这个事……”
钟乐岑被她说得伤感了起来,跟着微红眼圈,点点头。女人大约是心情压抑得久了,拉着他絮絮地念叨:“太年轻了啊,走的时候才二十六。就是去年夏天走的。走之前我和他爸还跟他吵架来着。他在外面找了个女朋友,说是外地的,在滨海开个小店。我不大愿意。他爸一个朋友的女儿对他有意思,那家条件好,有房子。你说,我们也是为了他好不是?现如今这房子翻着跟斗往上涨价,我们家那房子,就是拆迁了,补贴的钱也不够回迁的,更别说将来他要是结婚给他准备房子了。现在年轻人哪还有愿意跟爹妈住一起的呀!他爸的朋友是做生意的,有钱,房子早准备好了。再说,姑娘人也不错,各方面都好。还吵了一架……谁知道没几天人就不行了,到医院一查,说是白血病……头几天他吵架不愿意吃东西,又是夏天,瘦了点谁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她说不下去了,呜咽起来。
钟乐岑手忙脚乱地安慰她。这时候医生把男人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