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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他陡然挥开她的抚碰。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直上。“谁要你来猫哭耗子?酒醒之后又如何?我的家人会活过来吗?不会!永远不会!你仍然过得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而他们呢?他们必须躺在泥土里,胸口永远积着一股怨气!”
“不……不要这样……跟我没有关系的……”她吓呆了。
“当然有!”他突然跳起来,用力揪起她的肩膀。她仿佛被两根铁钳架在半空中,肩胛骨紧崩得几乎断裂。楼定风罔顾她的呼痛。使劲摇撼她。“就是你们!都是你们利欲薰心的结果!为了钱,二十年前的今天,几十条人命硬生生给你们逼死了!对,或许你不是直接下手的原凶。那又如何?你们一家人也逃不了干系,还有姓施的!姓唐的!你们一个个也别想溜走!”
雷声隆隆!气层间,阴电阳电相交的次数越来越密集,每道霹雳照亮他的半边脸颊,忽明忽暗,充血的眼睛显现出无限的愤怼狰狞。
水笙倏然产生错觉,眼前的男人不是楼定风!而是别一个被附身的男人!恨憎邪恶,宛如“雪湖山庄”的幽灵。
“不是我!和我没关系!”她惊叫,惶乱地挣脱他的撑握。“不是我!不是我!”
雷的怒吼震撼了他的指控。
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要付出代价!你!你要付出代价!
风涛刮开合掩的落地窗,势力万钧的豪雨冲进防护网。湿了,全世界都湿了,即使是躲在屋檐角落也不得平安,而她却一直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不得平安!
“不要!”她尖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开他的钳制,她没命地冲出书房,冲下楼梯,恍惚中也冲出大门。
“水笙!”滂沱大雨遮断身后的呼喊。她极力赂前奔出去风雷电雨在四周环绕,不断追打着她。
二十年前的今天,几十条人命硬生生给你们逼死了!你们!你!都是你!
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她必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没有鬼魂的地方。
冒出火星的树干当着她的头压下来。她闪开,跌倒,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又跌倒,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玻璃象牙塔倾刻间彻底的翻覆。
她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第七章
好痛!
楼定风出声,然后马上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他的呢喃听进耳里简直和打雷同样洪亮。
对,雷。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发现自己和衣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挂钟显示着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多,他隐约记得今天早上听见轰隆隆的雷鸣,耳边又响起乱七八糟的喧闹声,接着就醉得不醒人事了。
窗外,电火方才止息,骤雨却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勉强撑起身子,走出了书房,才发现不太对劲,宅子里安静得离谱,人呢?全上哪儿去了?
“张太──”他拔高嗓门,叫唤到一半就畏缩地按住额角。“张太太,老程,小莉?”声音小了许多。
老天,幸好他每年只醉这一天,这一次!老实说,他的酒量挺差的,每回醉晕和清醒的过程对他而言如同死过一次,而“临死”前的一切,他重生之后往往记不太清楚,就跟喝了孟婆汤一样。
孟婆汤,多传神!他微微苦笑。
整栋屋子空空荡荡的,仿如鬼域,他信步晃入厨房找杯水喝,差点被冲出来的小莉撞倒。
“啊……你醒了?”小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湿淋淋的,似乎刚从大雨中跑进来,现在又急着出门,“楼先生,不……不好……”
“我的确不好。”他醉倒大半天,可给他们找到借口偷懒了,这帮家伙真令他的眼睛松懈不得。“其他人呢?家里怎么只有你一个?”
“大家全部出去找章小姐了。”小莉终于顺过那口气。
“找她?”他刹那间提高警觉。“她跑出去了?跟谁?又和那个姜文瑜?”
“哎呀,楼先生,你真的不记得喽?”小莉着急地喳呼,“今天早上你们两个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水笙小姐突然冲出去,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张太太赶紧上楼告诉您,可是您说尽管让她去,以后不想再管她了。我们只好待在家里等她回来。直到刚刚张太太发觉情况不太对劲,章小姐怎么还没露面?而且气象报告又说今天深夜有另一波更强的暴风云团要来,所以才叫大家赶快出去找她。”
吵架,老天,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原来记忆中喧闹的声音不仅是雷响,也包括他和水笙的大吵。
他们吵了些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暴风雨!他突然心中一凉。
“赶快出去找她!”他跳起来,顾不得脑袋里装满一队敲锣打鼓的小士兵。“务必在另一波暴风雨来袭之前找到她。”
她怕雷雨。
好累好累……
疾步奔跑的速度放缓下来,筋疲力尽的身子承受着风雨的刮打,她已近乎无知无觉的状态。
好冷、好累。她出来多久了?一个小时?一天?一星期?感觉上仿佛过了几十年了,周围景物已蒙上深黑色的夜彩。
她缓缓往前走,不知道饥饿,不知道干渴,不知道自己人在何方,只感到全然的孤独和湿冷。
哪里是安全的所在?
她的神智恍恍惚惚的,脚下踩中某个尖锐的物体也不觉得痛,茫然低下头,才发觉左脚的拖鞋失踪了,白玉色的脚踝沾满泥泞,污渍中混着一缕鲜红。
血,隐约记得早上似乎也流过血,是今天的事吧?不记得了,谁豁她流血的?
楼定风……
她的大脑自动排队这个名字。现在,现在还不是想他的时候。
她必须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水笙不见了。他们找过每个她可能去的地方。问过每个她可能遇见的人,但是没用,谁也说不出她的下落!
“我去医院问过所有认识她的医生,大伙儿都摇头回答她没来。”稍后加入搜寻的江石洲率先报告他的结果。
姜文瑜家里则是楼定风亲自去找的,也没消息。
“花店、杂货铺、超级商店全去问过了,章小姐没去。”张太太代表其他人回答。
“有没有人去找过‘雪湖山庄’?”他缓缓问道。
“我下午开车绕过一圈,可是那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老程站出来答话。
“水笙走到雪湖山庄好歹也要花上十个小时,谁晓得她走正路或绕小路,你下午时候去,怎么可能遇得上她?”
有道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总之,大伙儿再出去找一遍,无论有没有找到,晚上十点以前必须赶回来,屋外的雨势已经加强了。”他的玻璃窗外的呼呼雨声。“我去‘雪湖山庄’走一遭。”
不知如何,他有预感自己会在那个区域找到她。
气温随着倾泄的万点水流而下降,当楼定风抵达“雪湖山庄”时,流金岛的温度已经逼近秋末冬初的气候。他拉拢薄软的夏季风衣,依然阻止不了大雨沿着脖颈沾湿他的里衣。
“雪湖山庄”颓败的情状和他前几次目睹的一模一样。寒雨笼罩着整片产业,烟水蒙蒙,沉重的林木气息稍稍冲去废墟的凄凉,却增添了几分森冷。
他绕着土石走了一圈,除了几只避雨的小动物之外并未发现其他人影。或许他料错了,上次水笙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表现得相当畏怯,可能根本不会主动寻来这里。闪电照亮了整座山庄,触目可及只有树叶飘摇的影子。
楼定风呼出挫败的叹息,转身走回停车的地方。
砰隆!雷电击中道路旁的高杉,树干晃了两下,突然兜着他的头倒下来。
“危险!”他急忙亲离车身,扑向湿漉漉的泥浆水小径旁。
雨势像漏水的莲蓬头喷洒在他头上、发上、身上,他的嘴里灌进一口污水,腿上传来刻骨的剧痛。
“该死!”一根三公分长的锐利断枝陷入他的大腿肌肉。
楼定风竭力想把尖刺拔出来,但微弱的光线让他看不清楚针头的位置。不行,暴风雨夜的森林里处处是陷井,他再逗留下去顶多赔上一条老命。
然而命虽保住了,帅气的车子却不能幸免于难。坚固的车顶被压成夹心饼干,即使完成无缺的引擎还发得动,他也很怀疑自己有办法顶开驾驶座钻进去把车子驶走。
“难不成在这种大风大雨的天气走上十来小时回家?”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苦笑,开始跛着脚走出树林,运气好的话,途中或许会碰上好心让他搭便车的人。
随着跨出去的每一串步伐,大腿上的芒针更加刺进他的血肉,他咬着牙往前挨过去,心里不忘自我解嘲着,发明“如芒在背”这句成语的人八成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林间闪过的动静突然吸引他的注意力。楼定风很难解释得出那份异样的感觉代表什么,但是一股莫名的驱力促使他离开小径,走向林荫深处。
“有人吗?”
“水笙?”他试探性的呼唤。
没有回应。倾盆的雨声几乎盖住其他杂音,或许她听不见他的叫声。
或许她根本不在这里!
不,不能放弃每一个可能性?他决定走进树林深处找找看。
走了约莫十五分钟,每株树看进他眼里越来越大同小异,配合上能见度极低的洪雨,他几乎失去了方向感,幸好天际再茺裂开亮晃晃的光影,照耀他的前路。
然后,他看见了。
纤白细瘦的女子蜷缩在枯干根部,披垂的长发遮住脸颊,他看不清她的容颜甚至看不出她是否在颤抖或呼吸。
“水笙?”短暂的瞬间他悚然产生错觉,他们仿佛回到一年前的“雪湖山庄”,水笙缩在墙角,颈上扎有喂着番红草剧毒的细针,全身麻痹。
楼定风恍若中了定身术般,眼也不眨地盯住她,试图从冰冷的形躯中寻找些许的生命迹象。
良久,她终于蠕动了一下,很轻很轻的。
“水笙,”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气息。“你还好吧?你冻得跟冰块一样。”
连忙脱下外衣,将她包成湿淋淋的蚕茧。浸透的风衣已经没有多少挡水的功能,但起码可以防止雨花直接拍打在她身上。水笙仍然穿着轻便的家居服和宽松长裙,濡湿之后其薄如纸,压根儿不具避寒的功能。
她眉睫紧闭地窝躺在他怀中,娇躯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似乎失去意识了。
“水笙,睁开眼睛。”她──还活着吧?楼定风的心头突然浮出哧人的疑问。“当然活着,虽胡思乱想。”随即自己说服自己。
他们不能继续留在雷雨中,否则她迟早会冻死。他吃力地抱着她站起来,左腿的负担一旦加重,伤口里的尖刺更加陷入肌肉里。他闷哼一声,竭力忽略躯体的疼痛。
紧要关头,活命比叫痛更重要。
“这种鬼地方,该上哪儿避雨才好?”想想到觉得好笑。以前日日夜夜期盼着将“雪湖山庄”彻底地摧毁,现在却巴不得自己手下留情,令它保留几座可以遮风避雨的屋宇。
轰隆的雷鸣爆发出来,林间深处又响起树林被劈倒的声音。
“不行,我的身上可没有装避雷针。”他喃喃自语,这附近还有哪处地方可以栖身?
有了!他灵光一现,从前的流民窝距离雪湖山庄不远,前阵子警方又围剿过几次,应该不至于有危险份子藏匿在那里,他们或许可以找到安全干燥的身寸处。
于是他抱起水笙,努力摆动沁血的伤腿绕向树林的彼端。
当两人跌撞进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木屋时,他的腿已经失去知觉。
“没法子了,这里是我的脚所能到达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待会儿屋顶被吹跑了,咱们只好当一对洗天浴的泥菩萨。”他不了解自己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