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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慕容雪紧张了一下,她的身子微微向前,但始终没有站起来。长夫人掐了耿奕的肩膀一把,想把他带走。但耿奕却甩开了她的手,埋头咬牙冲了出去。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耿芸的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岳凌楼走过去,把耿芸抱在怀里,什么话也不说。
长夫人不发一语地离开,随后,慕容雪也走了。岳凌楼拉着耿芸,也悄声离去。后来,就连念经的和尚,也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那天,在芙蓉庭里,耿原修独自一人守了整整一晚,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里。
此后,耿原修又为芙蓉守了两日灵,一直到芙蓉死后的第七日——『回煞』之日。
那天夜里,耿原修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芙蓉,芙蓉对他说,她从来没有恨过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耿芸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日后嫁个好人家,不要像她一样,守着一个不会爱她的男人,守了整整十年,直到她死了,那个男人才终于好好看她。
翌日清晨,耿原修看到了雪地里有两行浅浅的脚印,问过下人,下人们都说没人来过。耿原修知道,那是芙蓉留下的。她去了和慕容情相同的地方,在她离去之前,她来看过自己。
丧事办得很简单,也很符合芙蓉清淡的性格,她的尸体葬在离景元寺不远的地方,每天傍晚,都可以听见一声声悠远的钟鸣。
此后,耿芸经常去景元寺里小住,就像芙蓉生前一样,去听住持大师讲授经文。有些时候,耿芸还会为岳凌楼求回一些佛符,送给他,说是避邪。
耿家的邪气太重了,他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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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下葬的第二天,慕容雪突然找到了岳凌楼。她有些神经错乱地拉住岳凌楼的手,低声说:「你以为当日芙蓉放你出去,她是想救你?」
岳凌楼一愣,心中又隐隐发痛。
慕容雪又道:「如果她真想救你,为什么连点盘缠都不给你,为什么连路都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她是想杀你,她以为你会迷路,以为你会死在那座山里。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救你……真的,因为你是慕容情,只要你还是慕容情,耿家就没人会救你……」
「你乱说!蓉姨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诋毁她!」
岳凌楼厌恶地甩开雪姨的手,瞪了她两眼,转身想走,但还没走到两步,又被雪姨给拉了出去,抱在怀里,念叨道:「楼……小楼,你信我……你信雪姨好不好,雪姨不会害你……即使所有人都想害你,雪姨还是不会害你……」
「放开我!」岳凌楼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开了雪姨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但是那天晚上,岳凌楼并没有睡好。慕容雪对他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着,怎么也挥散不去。一次一次从梦中惊醒的岳凌楼,冷汗淋淋,变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爬下了床,对着一面镜子,坐了好久。
他望着镜中的那个人,淡淡地抿嘴一笑,于是镜中人,也对他抿嘴一笑。看到那一抹恬静的笑容,岳凌楼背脊一寒。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那镜中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慕容情?
他不敢再看,用手把脸蒙住,手臂一挥,镜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不一会儿,闻讯赶来的清儿推开了门,看见趴在桌子上呜咽不止的岳凌楼,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静静地走过去,把镜子捡起来,重新放好,正想离开,却听岳凌楼叫了她一声:「清儿……」
清儿回头,眼中已满是泪水,她胡乱地在脸上揩了几下,应道:「奴婢在。」
岳凌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她道:「我到底是谁?」
清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她大胆地抱住了岳凌楼,呜咽道:「少爷就是少爷呀,在清儿眼里,少爷永远都是少爷……不是其他人……」
「可是……」岳凌楼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在清儿怀里轻轻扭头,望向了那面冰凉的镜子,清幽幽地自言自语着,「……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到自己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从那天开始,岳凌楼变得不太正常。
有一天深夜,清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偷偷靠过去一看,不见岳凌楼,竟看到一名红妆的美女坐在妆镜前,望着镜中的幻象出神。镜边,昏黄黯淡的烛火一闪一灭,那美女的眼中没有一点生气,就像是一只鬼魂……
清儿吓了一跳,正想尖叫,却突然见那女鬼的眼眸动了一动。从那眼波中流转的光彩,清儿才认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岳凌楼。
此时的岳凌楼一身女装,高高挽起的乌黑发髻之间,插着一只精致圆润的水色珠簪。那珠簪是耿原修交给他的,那本应是十年前交给慕容情的东西,但却在十年后,交到了岳凌楼手上。
他就一直这样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一次,清儿只当没有看见,但是接连几天,岳凌楼都是这样。清儿也急了,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对谁说。混乱之中,她想到了耿奕,这个耿家,她只信得过耿奕一人。
耿奕听后,一阵叹息,眉头紧紧皱起,那天晚上,他就闯进了岳凌楼的房间。
岳凌楼悠然地一抬眼,看见是耿奕,什么话也不说,重新把视线移到镜子上,望着镜中那红唇青眉的恬淡女子,眼中隐隐有些泪光在闪动。耿奕冲上前去,抓住了岳凌楼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岳凌楼神志不清地望着耿奕,突然疯癫地笑了一笑,答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杀人……」
杀人……耿奕一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而且非常清醒。」岳凌楼平静地回答,「雪姨说得没错。如果我还有一天是慕容情,我就一天不会好过……耿家的人,没有一个会放过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耿奕心急,扣住岳凌楼的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
「我说我想杀人,杀掉慕容情!」
岳凌楼大吼一声,挥开耿奕的手,冲到橱柜旁,竟摸出一把匕首,霍然拔出。耿奕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按住他挥刀之手。岳凌楼抬眼苦笑一声,手臂一抬,竟把耿奕给掀开了,一抹青光在黑夜中惊鸿一闪!
——接着便是几滴红血滴答坠地。
岳凌楼握刀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他的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捂住了渗出血来的右脸。
耿奕急忙一脚踢开那把匕首,抓着岳凌楼的手拼命拉开,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条三寸来长血痕。顿时心中一痛,一边扯过衣袖按住伤口,一边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我还是不是她……」岳凌楼用颤抖的声音问耿奕道,「你看着我,看我还是不是她?」
耿奕不答话,只是气冲冲地扯着岳凌楼,把他往外拉。守在外面的清儿心急如焚地望着拉拉扯扯出来的两人,焦急地唤了一声:「少爷……」
耿奕把岳凌楼往清儿身上一推,「你给他上点药。」
闻言,清儿这才发现,岳凌楼的脸上多了一条骇人的伤口,差点尖叫出来。
「你不要管我!」岳凌楼吼叫着,想要退回屋内。但耿奕哪由他说,扼住他的手腕,拖着就往药房去。
「我叫你不要管我!」岳凌楼跟他拳打脚踢地闹了起来。
「你以为你毁容以后,你娘就死了!」耿奕的声音也蓦然提高,「我告诉你!如果你的脸毁了,死的不是你娘,是清儿!」
「什么?」岳凌楼一惊,什么动作都停了。
耿奕叹气道:「不仅是清儿,伺候在你身旁的一群丫头,都不会有好下场!」
岳凌楼不再说话,但可以看出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慌乱。也许耿奕并没有说错,这件事情牵连下来,清儿的确会受到处罚。
「但是我……」岳凌楼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被耿奕硬拖到药房,由清儿小心翼翼地为他敷了药。
但是第二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耿府。耿原修闻讯而来,还带来了杭州城里医术最高的五位名医。说如果留下半点伤痕,就叫他们全家滚出杭州城,并且永世不得安宁。医师们检查了岳凌楼的伤口,都说那不是什么严重的外伤,不消十天,伤口就可以愈合,不留痕迹。
但是,他们却没有料到另外一点——岳凌楼拒绝上药!
无论是外敷的药也好,内服的药也好,岳凌楼一点都不碰。眼看十日的期限就要到了,医师们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下,伺候着岳凌楼的十几个丫头,包含清儿在内,还有那五位杭州城里名声响亮的医师,都齐齐跪在岳凌楼的床榻前——求他吃药!
见状,岳凌楼也有些心软,但还是不肯妥协。
谁知那小丫头之中,竟有一人哭了出来,结果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岳凌楼只听到耳边一阵呜呜咽咽,房子都快吵得抬起来了。
「少爷,你就把药敷上吧……」这是清儿在求他,「如果你好不了,这里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的……」
终于,岳凌楼铁不下心,接受了治疗。名医不愧为名医,十天过后,岳凌楼的脸上果然光洁如旧,不见一丝疤痕。耿原修看了以后,也满意地点头,随口追问他的脸是怎么弄伤的。岳凌楼当然不能照实回答,只说自己不小心,让玻璃给割了。
耿原修也信了,没再多问。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岳凌楼自己想毁容。
这件事情眼看又要淡下去,直到慕容雪又突然出现在岳凌楼面前。
岳凌楼不想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叫清儿把雪姨打发了。但雪姨哪是肯善罢甘休的角色,她推开了拦在门外的清儿,踢门冲了进来。
一进屋就把岳凌楼从床上揪下来,一个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大骂他是笨蛋。
岳凌楼被她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用一双惊异万分的眼睛望着怒气腾腾的慕容雪。哪知被岳凌楼这么一望,刚才还杀气汹汹的慕容雪,眼中竟一下变得温柔起来,把岳凌楼紧紧抱住,口中喃喃念着:「傻孩子……傻孩子……」
见状,清儿悄悄阖上门,退了下去。
房间中只剩下岳凌楼和慕容雪两人。慕容雪捧起了岳凌楼的脸,她的眼中早就灌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仇人不是你娘……是耿原修啊……」
闻言,岳凌楼一惊,望着雪姨的眼中更是惊诧。
慕容雪不安地低声道:「你已经来耿家四年了,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爹的死,还有你娘的死,其实,都是耿原修一手造成的啊……大仇未报,你就自己伤了自己,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岳凌楼只觉得头脑里一阵轰鸣,他娘是他爹杀的,而他爹是自杀的,这都是他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和耿原修扯上关系?!
慕容雪继续道:「当日你爹奉命追查花狱火走私一案,耿原修为求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