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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
见岳凌楼要走,宗明熹把茶碗一放,急忙追了上去,拦住岳凌楼的去路。
岳凌楼叹气道:「现在天色已晚,我再不回去,洛府的家丁都睡着了,谁给我开门?」
「那就不要回去了嘛。」宗明熹笑嘻嘻地建议道,「天已晚,神仙姐姐索性就住在宫里,我这派人给神仙姐姐准备一下……」
「不用麻烦。」岳凌楼坚持要走。
「如果嫌整理房间太麻烦,神仙姐姐不如来朕的寝宫休息吧?」
宗明熹没有一点邪意地提出一个让岳凌楼汗颜不已的建议。
如果换了其他人来说这句话,岳凌楼早就扭头走人,但现在对方是宗明熹,岳凌楼相信,就算他脱光了衣服站在宗明熹面前主动引诱,对方还是不敢做出什么实质上的事情。
因为这几天相处下来,岳凌楼早已看透,这个宗明熹简直就把自己当神仙一样敬仰着,恨不得修一座佛庙把自己高高供起来,还要早晚三炷香,磕头行大礼。
「神仙姐姐,要不我派人通知洛家,你今晚留在宫里好不好?」
「免了吧……」
宗明熹三天两头传召岳凌楼入宫,洛家的人早就在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岳凌楼了。但真正找到岳凌楼认真谈起这件事的人,却只有洛少轩一个。
岳凌楼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自己绝对不会滋生事端,并且洁身自好。而洛少轩也相信了他。但如果现在突然传出什么留宿皇宫的谣言,恐怕岳凌楼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勾引皇上的罪名了。
「神仙姐姐……」
见留不住岳凌楼,宗明熹可怜兮兮地就像一只路边的小狗。
岳凌楼无奈地轻叹一声,微微躬身,给宗明熹行过礼后,转身离去。
「神仙姐姐!」宗明熹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我把这盘棋留着,明天你再陪我下完好不好?」
岳凌楼停住脚步,站在雪地里,转身问道:「这是命令?」
宗明熹急忙跑上前来,给岳凌楼撑伞挡雪,反问道:「是不是我要说这是皇命,你才会来?」
岳凌楼冷声道:「天子开口岂同儿戏?你应该随时记得,你的一句话可以要了人命,你的一道诏书,可以断掉一颗人头。君无戏言,皇上请慎重。」
「朕说话从来都是很慎重的。」
「是么……」岳凌楼回答的声音很低,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神仙姐姐你又怎么了?」宗明熹就怕岳凌楼不说话。
「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起……」
说着,岳凌楼缓缓抬头,望着宗明熹那未经风浪,略显幼稚的脸,「只是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皇上的一道诏书,差点要了我朋友和他妻孩的性命。」
「咦?怎么会有这种事?」宗明熹大吃一惊。
岳凌楼本是随口说说,但见宗明熹竟露出一副完全不知此事的表情,不由得露出厌恶之色。宗明熹的那道圣旨,害镇抚司锦衣卫几十名人被追捕,害洛少轩和黎雪受到押解之苦,还差点害死黎雪腹中的孩子,但是他自己——却把什么都忘了!?
岳凌楼冷笑道:「皇上难道不记得了,几个月前你传给东厂锦衣卫的那道拘捕洛少轩的圣旨?」
宗明熹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他究竟什么时候发过这样一道圣旨。
「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岳凌楼压住怒气,继续道,「那圣旨上的字字句句,我到现在还记得。我背给皇上听听?」
宗明熹点了点头。
于是岳凌楼背道:「圣旨上写的是:查镇抚司指挥使洛少轩勾结妖人,威胁朝廷命官,图谋不轨,证据确凿。特命锦衣卫将其与相关人士逮捕归案,押送京城候审——这下,皇上记起来没有?」
「这个……」宗明熹低头想了好久,但还是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羞愧地告诉岳凌楼道,「朕还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下过这道圣旨……」
「皇上。」岳凌楼眼神一凛,突然觉得事有蹊跷,双眉压低道,「皇上再好好想想。」
「唉,想不起想不起了,一定是神仙姐姐你记错了!」
「不可能,圣旨是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错。」
「但是把朝廷命官押上京城候审,这么大的事情,朕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而且最近,也没有听到镇抚司的人被拘留在京城呀。」
——是啊!
宗明熹的话,突然点醒了岳凌楼。圣旨上明明说要押送京城候审,但洛少轩等人却被关在广州数月之久,后来又说查明无罪释放出来。现在再加上宗明熹极力否认自己下过那道圣旨——这件事情,的确诸多古怪!
——难道有人假传圣旨?
但这真的可能么?
岳凌楼心中乱了起来,当日在云南的种种,又浮现在他眼前。是什么人敢假传圣旨,而那道圣旨……又是如何造的假?
「告辞。」
岳凌楼再给宗明熹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岳凌楼和宗明熹的频繁接触,不仅引起了洛家人的注意,就连皇宫之中,太后也对这件事情格外关注。她诏来了内阁首辅延惟中,与他商谈此事道:「那个岳凌楼,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皇上如此宠爱他,并且还『神仙姐姐』的叫个不停,他明明是名男子呀……」
延惟中躬身一礼,卑谦道:「禀太后,这件事情要从头说起。大概一月之前,皇上在『沉宣殿』无意中看到一副前朝秀女画像,迷恋不已。而这岳凌楼,又和画中的女子长得格外相像,于是皇上就把对画中女子的迷恋,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太后听后一阵沉思,深色变得阴郁起来,半晌才开口,沉吟道:「难道是妖人作祟?那岳凌楼……」
「太后不必担心。」延惟中上前道,「下官已经查清楚了,画中女子来前杭州都司岳闲之妻慕容情,而这岳凌楼,正是岳闲和慕容情之子。不过是子承母相而已,并不是什么妖人作祟,太后不用担心。」
「如此就好。」
太后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就在刚才,她还以为那岳凌楼是什么妖怪,幻化了画中女子的容貌,来迷惑皇上的呢。正暗忖着要请法师来驱驱邪气,不过现在听延惟中道明其中种种关系,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太后话锋一转,双眉又微微一蹙,「那岳凌楼毕竟是名男子,皇上不理后宫,不问政事,终日和一名男子厮混在一起,毕竟影响不好。首辅大人,你看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延惟中低头沉思一阵,方才道:「依下官之见,不如来个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太后不解。
延惟中道:「正是。皇上孩子心性,玩心太重。老臣平日教导,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但唯独这岳凌楼,好像正抓住了皇上的心,皇上非常听他的话。我们不如封他一官半职,让他留在皇帝身边,好好辅佐,把皇上循循诱上正途。」
「不可。」太后立即否决,「臣听君言,顺也;君听臣言,逆也。皇上乃九五之尊,怎么能对一介草民听之任之?岂不荒唐?如此说来,这个岳凌楼本宫应该把他尽早除去,免得他日后混淆皇上视听,颠倒黑白……」
「太后,大大不可。」延惟中颜色一肃,极力维护岳凌楼,「据下官多日观察,这岳凌楼并非什么险恶之徒,而且才华出众,博闻多识,有他留在皇上身边辅佐,百利而无一害。」
「难得首辅大人极力推荐这个人……」太后轻叹一声,她向来信任延惟中,对延惟中所说之事不带怀疑,「本宫虽然相信首辅大人的眼光,但这个岳凌楼,真的可靠么?他真的可以把皇上引上正途?」
「这点,太后大可放心。」延惟中道,「即使退一万步来讲,岳凌楼真的无法辅佐皇上勤政爱民,到时候再除去他也不迟。」
「岳凌楼……」太后低喃着这个名字,想起十二年前一些事情,「岳凌楼……岳闲!」眼中凛然,声色严厉道,「是不是就是那个十二年前以权谋私、勾结倭寇、走私迷药的杭州都司,岳闲?!」
延惟中自知无法隐瞒,只好道:「正是。」
「竟然是他!」太后急忙摇头,「这个岳凌楼不能用。既然他的父亲对朝廷不忠,想必这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本宫绝对不许他留在皇上身边!」
「太后……」见太后竭力反对,延惟中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太后……十二年前的事情,恐怕其中还有隐情未被查明……」
「隐情?」太后回头望着延惟中。
延惟中神情肃穆道:「下官近日翻看了十二年前那件案子的记录,发现其中诸多古怪……首先在这之前,那杭州都司岳闲,没有任何贪赃枉法的记录,是一名清廉的好官,深得民心……他怎么可能一下性情大变,走私迷药?……所以下官以为,那件案子……恐怕……」
延惟中并未说明,但太后却已猜到他接下来的话,续道:「首辅大人的意思是……那岳闲是被冤枉的?」
延惟中点了点头。
为了保岳凌楼,延惟中不得不这样说。
因为太后向来看中门第家世,让她知道岳凌楼之父岳闲是个贪赃枉法之徒,肯定不会答应留岳凌楼在皇上身边。
所以,要让太后信任岳凌楼,就必须先要洗刷当年岳闲的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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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洛府。
当洛少轩把一封信函交到岳凌楼手中的时候,他细细端详了岳凌楼一遍,故意抬高声音道,「你最近还真是抢手,不仅皇上三天两头召见你,现在……居然连延惟中都想结交你……」
「延惟中?」岳凌楼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和洛家是老对头。
「你自己看。」洛少轩不多说什么,把信函交到岳凌楼手里。
岳凌楼拆开信封,抖开信纸,只见信笺工工整整地写着时间地点,要约岳凌楼相见一面,落款果然是——延惟中。
「我不想去,你帮我推了。」岳凌楼把信塞回给洛少轩,转身想走。
洛少轩急忙拦住了他,「不要拒绝得这么快嘛,去见见他,看看他耍什么花招也好。」
「我没有兴趣。」岳凌楼冷冷回绝。一个宗明熹就已经够他烦的了,现在又加上一个延惟中,他不烦死才怪。
「就当是帮我的忙,去见见他,好不好?」洛少轩对延惟中邀约岳凌楼见面的原因,非常感兴趣,硬要弄清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才肯罢休。
见洛少轩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岳凌楼也不好再拒绝下去,虽然心里有百万个不愿意,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点头低声道:「就帮你这一次……」
「真的!」
洛少轩双眼一亮,高兴得正想扑过去抱住岳凌楼,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回头一看,竟是一名披着白色鹤氅的年轻女子,正款款向他们走来。这女子脸色极为苍白,已经白到难以见到血色。她走在雪地之中,就好像已经和雪花融为一体似的。
「心儿!」
洛少轩惊叫一声,急忙冲过去扶住她,低声略带溺爱地责备道:「你怎么又出来了?天正降雪呢,太冷,你不怕受冻?」
这女子便是洛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