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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上?”尹珉珉吃了一惊,脑袋没能转过来。
西尽愁望着尹珉珉,然后重重地点下了头,以表示他的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离开离阳镇,天翔门的人已经赶到兴和城去了,恐怕不久以后就会掀起悍然大波。被麻烦缠怕了的西尽愁,凭经验觉得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西尽愁却低估了岳凌楼的办事效率。现在不仅波涛已起,并且已经渐渐平息,岳凌楼也正打算起程回杭州复命。
“那个中毒的人呢?”尹珉珉钻进西尽愁的房间,一把撩开帘子,但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空荡荡的床铺,连江城的影子都没看到。
“真难得你还会想到他啊……怎么?舍不得?”西尽愁坏坏地取笑着尹珉珉,觉得她慌慌张张的表情很有趣。尹珉珉朝西尽愁皱了一下鼻头,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西尽愁仿佛没看见似的接着说:“不过,就算你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已经走了。”
“走了?他能走到哪儿去?”尹珉珉蹦到西尽愁跟前,瞪大眼睛望着他。用眼神说她决定不相信中毒中成那样的人还能自己到处跑。
“脚在他身上,他想走当然就走了。难道我还要拦他啊?你还是快点去收拾东西吧,准备一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没有去考虑西尽愁急着离开的理由,反正只要跟在他身边就好了,就抱着这么单纯的想法,尹珉珉“哦”了一声就乖乖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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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晚,离阳镇丘然医馆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丘然搁下笔,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今日正逢离阳集市,看病和复诊的人都比平时多出几倍,从早晨到现在,他一直呆在医馆前堂,一步也未离开。
“老爷……”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幕帘后传了出来,丘夫人端着一碗汤药走到丘然身边,轻声道,“你老是忙着给别人治病,可你自己的身体呢?也不知道好好注意一下。药我帮你热好了,趁热喝了吧。”
丘夫人姓薛名秀婷,十六岁时嫁入丘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年了。虽然这桩婚事当初全是两家父母做的主,但这四十年来,两人举案齐眉伉俪恩爱,虽膝下无子亦无女,但日子还算过得平静安稳。
见夫人蹙着眉头一脸担心,丘然呵呵笑着接过药碗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休息休息,你就不想多和我说几句话么?”薛秀婷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说得大声,听起来不像是在抱怨丘然,倒像是在抱怨自己。
丘然一边喝药一边说:“有什么好说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薛秀婷一边替丘然整理书案一边说:“你前几日去了兴和,是去干什么?”
丘然道:“还能干什么?我的老病人刘以伯身体不舒服,让我过去给看看。他几十年的风湿病久治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
薛秀婷道:“他下次找你,你还是不要去吧。我听人说,现在兴和城那边乱得很啦……千鸿一派的总舵主被人杀了,常家也没剩几个活口,我担心……”
“秀婷你想太多了……”丘然笑道,“他们乱他们的,我治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可是……”薛秀婷欲言又止,本想多劝说几句,但却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丘大夫。”优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音量把握地极好,既不显吵,又正好让丘然注意到他。丘然和薛秀婷同时扭头,只见一白衣少年慢慢靠近。
丘然一眼认出来人,大吃一惊,急忙起身迎接道:“岳公子!”
岳凌楼朝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随后立即切入正题:“丘大夫,我这次来只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个人。”
丘然略微沉默了一阵,问道:“不知道岳公子要老朽照顾谁?”
岳凌楼道:“常枫。”
“常枫公子?”丘然不知道岳凌楼什么时候和常枫扯上了关系,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他怎么了?”
“被撞破了头,还在昏迷中。我已经把他送到后房去了……”
“岳公子还真是会先斩后奏,我还没有答应要照顾他,你就先把他扔在我这里了?”话里虽然有些埋怨,但配合着丘然笑嘻嘻的表情一同说出,听上去倒只像是玩笑话了。
岳凌楼突然笑了,非常肯定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丘然半眯着眼反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我明天就要起程回杭州了,难道丘大夫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岳凌楼微微挑起眼角,深不可测地瞥了丘然一眼。丘然的脸色瞬间变了,只见他捋一捋胡须,思考片刻后感慨一句道:“岳公子你果然是聪明人啊……”
薛秀婷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知道自己不应该久呆,于是主动告辞道:“老爷,你们慢慢谈。花园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过去看看。”
丘然冲她点了点头,关心道:“秀婷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他非常喜欢薛秀婷的这一点,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话该说,温婉恬淡从不轻易动怒。就像四十年前自己父亲说的那句话一样“能娶到她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望着薛秀婷远去背影,岳凌楼自言自语道:“丘大夫真有福气,丘夫人现在看来也依然是风姿绰约,想必以前是个大美人吧,不过……”岳凌楼转头看着丘然,沉声说,“只可惜活不久了……”
丘然一惊,脱口而出:“岳公子你这说话什么意思?”
“我既然来找你,当然知道你暗地里在做什么事情。我们不妨就把话挑明了讲……”岳凌楼眼神一凛,“难道你没发现你夫人的颈部已经开始起红斑了么?”
丘然不语。岳凌楼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身为医生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你放心吧……我们多少可以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当然不会找你麻烦……”岳凌楼为丘然消除不安,同时把一个指肚大小的纸包放到书案上说,“这些花狱火可以暂时保住你夫人的命,所以,你也要帮我保住常枫的命。”
岳凌楼猛然抬眼,眼神里满是逼迫,容不得丘然拒绝。丘然瞥了那纸包一眼,没说一句话。他需要花狱火,只有花狱火才能保住薛秀婷的命,但他却心有顾忌,不敢接受。
花狱火从南海的吕宋进口,为避开朝廷耳目,只能通过几条秘线流入中原,而丘然正是花狱火西线上的接线人之一。薛秀婷早年意外染上了花狱火,她自己毫不之情,丘然也一直隐瞒着。并且为了她而答应帮耿原修转手花狱火,这走私禁药的勾当一做就是几十年,所幸一直平安无事。但是,就在最近几年,风声突然紧张起来,耿原修只得下令停了这药物在西线的流通。
突然失去花狱火的丘然,想尽了各种办法,把薛秀婷的命又拖长了几年,可现在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存货已经耗尽,现货又找不到门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薛秀婷身上的红斑越来越明显,束手无策。
但是,几天前岳凌楼的突然出现,却让丘然又看到了新的希望,他以为可以凭借着岳凌楼的力量,帮他重新打通输送花狱火的西线。正因为如此,那天他才在西尽愁面前帮岳凌楼隐瞒身份。
见丘然愣在原地,脸色难看。岳凌楼笑他说:“你在怕什么?担心这药是假的?你帮着耿原修转手了那么多花狱火,难道还分辨不出来真假?我若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不要再犹豫了……常枫就拜托你了……”
说完这句话,岳凌楼转身离去,走得很匆忙,因为明日他就要赶回杭州,越快越好。因为离开了这些花狱火,他也撑不过十日……
◆◇◆◇◆◇◆◇◆◇
离阳渡口,夜浓月淡。几点惨淡的星光,蒙蒙胧胧。树影黑沉沉的连成一片,把夜空的黑色衬托得更加浓重。
这几天,尹珉珉在这条路上走过好几遍,但每次都觉得心惊胆战。特别是走到渡口客栈附近的时候,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即就会变得强烈。
那一日,她看到段瑞南的尸体被钉在树干上。相同的情景不断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尹珉珉下意识地拽住西尽愁的胳膊道:“西大哥,你怎么又回这里来了?我们不是要去杭州吗?”
“怎么?你还怕走夜路啊?”西尽愁拍拍尹珉珉的肩膀,和气地说道,“看见前面那艘大船没有?我们正好可以搭顺风船回杭州。虽然慢了点,少说也要花上十天时间,但可以少一点旅途奔波,倒也惬意。”
听西尽愁这么一说,尹珉珉蓦然抬头。借着月光,朝河边望去,那里的确有一个庞然大物矗立着,漆黑一团模模糊糊。桅杆上隐约有旗帜在夜风中招展着,尹珉珉向前跑了几步,西尽愁跟在她的身后。来到近前,就着昏暗的月光。尹珉珉鼓大眼睛,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辨认出那旗帜上的天翔二字。
“是天翔门的船?”尹珉珉心咯噔一下,忙拉住西尽愁的袖子说,“西大哥,这船我们坐不得!”
西尽愁被尹珉珉一拉,也停下了脚步笑道:“有什么坐不得,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多载两个人也占不着他们多少位置,况且这船可是空得很呢……”既然岳凌楼已经说出什么要毁掉耿原修的一切这种话,那么这次天翔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事实却比西尽愁想的更加严重——天翔门这次是全军覆没。这船是李铨接镖用的,现在带镖的段瑞南一行人都死了,接镖的李铨一行人也没几个活口,最后能乘着这船回杭州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本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西尽愁应该知道离天翔门越远越好。但是他却转念一想:两年前,自己远在云南,欧阳扬音还是有办法把天翔门主唐易的死还推到自己脑袋上。如果麻烦要找上你,是想躲也躲不掉的,所以干脆坦然面对好了。由陆路去杭州的话,虽然快但却劳累,倒不如坐船,安稳舒适,还可以欣赏风景。另外,天翔门船运发达,在他们的船上多逛逛,积累一些经验,也许今后用的上也说不定。第三,那个岳凌楼……始终让西尽愁放心不下……不知道他是否平安无事?
今天上午,岳凌楼在西尽愁面前翻身跳下客栈,抢了匹马尾随天翔门而去。从那个时候开始,西尽愁就感觉到事情必定会被岳凌楼弄得越来越严重。不知今日的千鸿总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变成怎样的地狱景象?西尽愁不想去想了,因为他只要一想到这些争斗全是躲在暗处的岳凌楼一手搅出来的时候,就感到阵阵心寒。
如果恨耿原修的话,直接手刃仇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牵扯这么多无辜人的命进来呢?
想到这里时,西尽愁突然听到了尹珉珉的声音:“西大哥,你在想什么呢?都出神了……”在尹珉珉的眼中,西尽愁是一个快意江湖的侠客,总是一副大咧咧,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的样子。但最近,为什么老觉得他心事重重?
被尹珉珉一摇,西尽愁才回过神来:“没有想什么,你先上船吧。在船上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到处走动……”
西尽愁刚说到一半,尹珉珉突然打断道:“为什么要躲起来?怕被他们发现就不要上那艘船就好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