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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木-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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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月笙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对这个案名很排斥。 
  吴以添见状指责她:“又犯糊涂了这丫头。不就贺吉明那烂项目吗?你还说人样板间装得跟二奶专用似的。新官儿据说是以前华南区的总助,调过来也不知道该说是下放,还是平步青云,怎么也算坐上头把椅子。叫……陈述好像。” 

  伍月笙纠正:“是李。” 
  “杂志社?”听了秘书通报,李述看看写了行程的台历,很茫然:“我下午约了媒体吗?” 
  秘书有些局促:“那位女士说要跟您谈谈人生理想……”这是什么台词儿啊?偏偏那个来访者嘱咐她一定要把这句话给李述带到,否则后果自负。直呼老大姓名的,她哪敢等后果。 
  李述眼皮跳了跳,记忆里倒是有个人总爱打着谈人生理想的旗号找他闲聊。 
  不请自来又连个等通报耐心都不具备的奇怪客人,在门口探进一颗头,小声嚷嚷:“美女,你桌子上三部电话一起响了。快来接。” 
  李述笑笑:“五月过来坐。” 
  伍月笙不听话地逛起办公室来,随机检查书柜里的物品真伪:“嚯,真是中国地图册。我还以为瓤儿是纹身图案大全。”再看几座项目得的奖杯:“我靠,哪个脑残给你们颁的牌子?刻满满登登的字儿,跟碑似的。” 

  李述的目光追着她:“做杂志好玩吗?” 
  伍月笙合上玻璃门,怪声怪气地训斥:“玩什么玩啊?成天就知道玩!这是工作。” 
  惹得李述笑出声来,这是以前她问他纹身好不好玩时,他的回答。这丫头真是多大的仇都能记一辈子。秘书进来送咖啡,见到大笑的上司,吃惊不小。李总脾气是好,可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放肆的表情。 
  伍月笙道声谢,捧着纸杯啜一口过烫的咖啡,绕到李述面前取笑:“我上次就想说了。你穿西装太老气。” 
  李述靠在椅子里仰望她:“我本来就比你老很多。” 
  伍月笙嘻嘻一笑:“我喜欢比我老的男人。” 

  李述怔住,没有任何征兆的表白让他错愕非常:“五月……” 
  伍月笙同他对视一会儿,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因为我缺少父爱嘛。”拖稳了杯子,一屁股坐上他的办公桌,晃着两条长腿热情地建议:“哎?李述,要不我认你当干爹吧。” 
  晚饭自然就由干爹来解决了。 
  以奢华著称本市的西餐厅,近二十坪的华丽包间,西班牙米黄墙面,累赘的水晶吊灯流苏涟漪,角落里居然还有一部气质古老的留声机,荡漾着催人呵欠的音乐,居中一张大桌只配四把高背椅,最低消费令人乍舌。有亲爹的话,也不过如此待她。伍月笙弹弹尚未盛放红酒的冰桶,费解地仰脖子看天花板:“漏水吗?” 
  服务生不敢嘲讽,尽职解释道:“不是……” 

  伍月笙坏笑:“我知道,接水的桶哪能这么小?一会儿不就接满了?你们还得来回跑。” 
  李述哧地一笑,把外套交给服务生,坐在位置上唤她:“别玩了。过来点东西吃。”记得他第一次吃西餐,还是她偷着开出程七元的车,带他到九马山市里的牛排馆,那时候她才十五六岁,刀刀叉叉已经使得有模有样。 
  伍月笙热衷于拿人寻开心:“以后你整一空瓶儿放里,不就没人误会了么。” 
  李述看那小服务生尴尬得笑脸都抽搐了,稍微严厉了点:“五月。” 
  伍月笙拿过菜牌,放胳肢窝下夹着走向餐桌:“知道了知道了点饭吃。你急什么,赶着回家下奶啊?”扭头指那小桶,对跟在身后刚要松口气的服务生说:“再不然上面加个盖儿也行。” 

  李述想骂她,又实在忍不住笑:“丫头你停不住嘴了是不是?” 
  伍月笙点了招牌牛排,作料要芝麻酱,但并不坚持要配腐乳。两道汤,一道甜的,一道不甜的,不甜那碗的淋点花椒油。蔬菜沙拉里面放点小葱和茄子。最后是甜点,她从糖葫芦问到汤元再到八宝粥,问得服务生直冒汗。李述莫可奈何,吩咐为自己点餐的服务生:“按我的给她来同样一份吧。” 
  服务生虚脱地退下去备餐。伍月笙对着人家背影骂道:“还先跟我报最低消费。就纳闷他能遇着几个吃得起饭花不起钱的。” 
  李述才知道她从进门就处处刁难人家的原因,不禁叹服:“你最能把全天下人都想成鬼。” 
  伍月笙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长串耳环,冷笑:“把鬼当成人的话,会长不大的。” 
  李述出神地看着她。眼前的五月,表情流露不屑,眼神戒备,尖刻言语是盔甲。无论是身形外貌,还是一些小动作,都跟他这些年记忆中的一样。而他却无比清楚,这孩子离自己远了。 

  服务生来送餐,问是否需要开瓶酒。李述看伍月笙,伍月笙点头。一瓶葡萄酒开了之后,她闻一闻,倒在咖啡里,搅匀了喝一口,干呕半天,再不肯喝。李述也没管她,从她用昂贵的纹身颜料往墙上写大字时起,他就已经渐渐习惯了她暴殄天物的喜好。 
  所以在正餐之后吃布丁时,伍月笙突发奇想,要把那瓶波尔多带回家煮鸡翅,李述也只是说:“好。” 
  伍月笙拎着一瓶酒,打包几样小甜品,坐着李述的车回家,主编布置的采访顺利完成。 
  李述没错过她那抹小笑容:“吃饱了吗?” 
  伍月笙说:“花你这么多钱,再说吃不饱,还不得让你一巴掌拍死。” 
  李述摇头,他什么时候变成会拍死她的人了?“到底吃饱了没有?看你一点儿也不正经吃东西。” 

  伍月笙倾过身子:“我可不只是吃东西不正经。”黑眼睛在幽暗的车室中,几乎是两潭深井。 
  李述目视前方,手掌却伸过去蹭蹭她发顶:“好好坐着,你按到手闸了。” 
  伍月笙没理他的命令,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这种距离,能嗅到他口中的酱香。那瓶酒酵了有年头吧?量浅如她,只是闻着,就醉醺醺了。 
 
  《流木》    第33节 
作者: 吴小雾 
         
  李述以前做业务的时候,陪客户喝酒,曾患严重的胃穿孔,至今还要定期做复查,医生要求必须禁酒。他自认不是酒徒,却无法彻底让这种看似冰冷然入腹辛辣的物质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人总是这么贱,越是承受不了的东西,反而越能够强烈地吸引你。 

  李述慢慢收回手,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孩子,他却从来也看不懂:“你要什么,五月?” 
  伍月笙说:“就看看你。” 
  李述笑容有些僵:“又开始耍人玩了。” 
  伍月笙轻笑,拔下簪子,散了长发,按摩揪紧的头皮:“这么晚还不回,干妈也不说找你?”抱着那瓶酒轻轻摇晃:“要不然这个拿回去讨好一下吧,免得还花钱买。虽然你钱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述仍是这样,怎么欺负都没有脾气。 
  她便愈加得寸进尺:“他妈的,刚才我差点亲你知道吗?这瓶到底是酒还是*?光是闻闻味就发情了。你说我要是真认你当干爹了,然后还亲你,在法律上算不算*?哎?法律有*这一说吗?怎么判……” 
  “你怪我吗?”李述打断她天真的残忍,“怪我当时没说什么就走了,还是怪我结婚?” 

  伍月笙敛起刺人耳膜的笑声。“怪你结婚!”她说,“怎么样?会跟她离吗?” 
  李述没出声,上好的波尔多葡萄酒,后劲还算足,流经他的咽部和食道,此刻仍存有发酵过的独特果酸。 
  伍月笙靠进座位里,透过风挡玻璃看外面模糊的夜:“可要是我说记恨另一样,你还有办法吗?” 
  李述盯着方向盘上的双手,感觉温度正一点点抽离他的身体,从心尖到四肢,冰凉扩散。他艰难地开口:“你真的……有点儿变了。” 
  “是好话还是坏话?”伍月笙歪头看他,自己回答,“听着是变不好了。可是从小我就没药救,还能变多差?” 

  李述与她同样姿势坐着,却是半眯着眼,回想一贯没有对错观念的少年五月。骂人恶毒,打人见血,她看谁都不顺眼,不允许有人进入能威胁到她的范围,习惯把所有人的想法理解成恶意,血液里没有信任他人的因子。她任性地不想交朋友,自己同自己玩。只要自己高兴,便可以胡作非为。而现在,却是想惹别人不高兴。或者说,因为这是一件坏事,她才会去做。 

  听起来差别小小,但出发点不同,性质都不一样了。 
  伍月笙没有辩解:“我不知道你期望一个什么样的我,但我现在就是这样,而且不会因为你出现,我再变回以前让你纹身的那个小孩儿。你也知道我不叫程五月,还一直喊错我名字,我从来没纠正过你应该叫我伍月笙,对不对?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我就是做坏事才乐。别人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李述做最后一丝努力:“对我也要这样?”这点认知,有如鱼刺在喉。这些年来,五月从不肯问他在哪儿,做什么,偶尔有电话,知晓对方的生死。而自己终究也成为了“别人”,被不信任,被壁垒。是李述真正害怕的改变。 
  伍月笙冲他眨眨眼:“对。那你愿不愿意让我高兴啊,李述?” 
  李述笑一笑,把她鬓角的发塞到耳后:“会一直这样吗?” 

  伍月笙爱莫能助地叹口气:“我如果说会,你也无能为力。” 
  离开了李述的视线,伍月笙把手里的点心和葡萄酒丢进垃圾筒,在自己家厨房外窗看见一朵玫瑰花。不用想也知道是法国友人所为。会心笑笑,摘了下来,进屋直奔卫生间,把那快要枯萎的爱情插进马桶水箱里——那里面已经有五六支大红花,开得很鲜艳。她靠在门框上看它们,觉得很神奇,这玩意儿不沾土不受光,喝着氯超标的水,偏偏长得还挺貌美。叼上烟之后半天找不着火,转进厨房求助煤气灶。煤气点燃时发出很大的杂响,关掉了之后,安静便被衬得格外明显。 

  烟草燃烧的嘶嘶声。尼古丁浸蚀的肺叶的痛呼。大脑皮层神经乱跳欢闹,被麻痹之后发出满足的叹喟……就是全部声响。另外有非常不文雅的咒骂声——厨房的灯还没有换,陆领活儿干到一半撂挑子了。 
  就这样还让她给他生孩子?生个王八!不交待去处的爸爸,她有一个了,不想让孩子再来一个。婚姻始终是男女二人任性的操控,基于责任的也好,契约的也好,一旦出故障,其他人就成为无辜牺牲品。要不是看他跪到腿肿也把事儿扛下,还算有担当的爷们儿,她管他怎么跟家里交待!人家就这一个血骨连筋的儿子,娘疼舅爱的还真能往死了处理不成?伍月笙瞧不起自己残留的傻仗义,掐了烟,把椅子推到客厅灯下,脱鞋站上去,要把灯管换回来。 

  她家就是客厅黑着,厨房亮着,不要别人改变什么。明天买了新灯管,再自己换上,谁也显不着。 
  可那薄薄的玻璃灯管看似伸手可及,踮着脚才能够得到,令人恼火,又不能硬扯,费劲地四下摸不着门道。陆领没比她高几厘米,黑灯瞎火中是怎么把它卸下来的。插腰站在椅子上,伍月笙甩甩举酸的胳膊,很不服气地仰头看。怒极生胆,小心翼翼踩上椅子的扶手……这椅子是重,也重不过百十来斤的活人。一声巨响,庞大的家伙失衡翻倒。一脸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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