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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侍女见他略有倦意,静静端上醒神的热茶。何侠端在手里,闻了闻,却没有喝,又问:“新国将建,四方的祥瑞吉物都找齐了没有?”
下面的人正怕他问这个,一听都苦了脸。
“瞧你们的脸色,看来是一件也找不着了。那好,这事我暂且不问。”何侠道:“最近到处有有流言,什么败象已露,祸乱将丛生,你们都知道吗?”
两位官员木头一样站着,偷偷交换一个眼色,谁也不敢先开口。
何侠正一腔热血地准备着筹建新国,谁敢禀告说四国都出现了不祥之兆?但北漠、东林、归乐各处,忽然都出现了不少古怪的异兆。
泥土渗血,燕子无故空中坠亡,土偶流泪……本来就人心惶惶,如今出了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更真切吓人起来,说来说去,都是建立新国会惹来大祸。
这些传言,竟也渐渐流入军营去了。(请支持四月天)
云常大军里面,原本就有不赞成立国的大将,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说不定也在嘀咕。至于其他三国的降军,十个更有八个对何侠毫无好感。
何侠见他们不敢作声,也不见怪,笑道:“这些雕虫小技,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有人暗中捣鬼而已。传令,各地加强戒备,你们挑几个能干的人才,分赴各处调查清楚,把这些小把戏全部给我揭穿了。”
又低头披阅了几个奏章,才吩咐道:“下去吧。”
两个官员如逢大赦,赶紧倒退着出来。跨出门后相互看了一眼,身上衣裳都已湿透了,晚风一吹,尽是入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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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灼接到命令掌管永昌军,这两天已经从云常都城赶到了这里。他自幼跟着何侠,身份特别与人不同,别的文官武将一律按制安排住处,他到了归乐,直接就住进了王宫里。
两名官员前脚刚走,冬灼后脚就走了进来,一看何侠靠着椅背闭眼,似乎在养神,扫了桌上堆积的公文一眼,轻声道:“少爷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连说了两次,何侠才缓缓摇头:“不了。”睁开眼睛对冬灼道:“你这两天也够忙的,快去睡吧。”
冬灼答应了一声,却站着半天没有挪动脚步。
何侠见他不肯走,不禁笑道:“你这小子,现在出去大小也是个将军了,怎么还是婆婆妈妈的?好,不走就待着。我刚好想问你把永昌军管得怎样?”
“商禄练兵还是在行的,我这两天连续去城外驻地看了两次,士兵们操练得还不错,可见以前底子打得足。只是……”冬灼有点踌躇:“也许是我没有领军经验,又没有军中的资历,那些下级军官们表面上恭敬,背后对我这个将军似乎不大心服。”
何侠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冬灼正为这个觉得有点疑惑,不由问:“论行军打仗,飞照行看来是个人才。他为少爷处置了商禄,何不就让他把永昌军也管了?”
何侠听了飞照行的名字,蓦然冷哼一声,冬灼只觉得心里一跳,连忙闭了嘴。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窒息的沉默扑面而来。
冬灼几乎是和何侠一起长大的,从前说话随便,百无禁忌,最近几年何侠的心思一天天难测,有时候冷冷一个眼神,能叫人心里直冒寒气。这位少爷离王位越来越近,似乎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现在只是哼一声,帝王的无上威严杀气已全逸了出来。
冬灼想着这个,不禁有点难过。
过了一会,何侠缓了脸色,见冬灼小心翼翼站在那里不敢吭声,招他过来,低声道:“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做。飞照行瞒着我,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勾结,贪污勒索,无恶不作。你替我把这些罪证都找过来,务必小心机密,不要走漏了消息。”
冬灼愣了一下。
不用说,少爷这是要整治飞照行了。以少爷的手段,不发动则已,一发动,恐怕飞照行在劫难逃。
少爷现在拥有四国,飞照行功劳不少,这个冬灼非常清楚。不知道他惹了少爷哪里,看少爷的意思,恐怕是要找齐罪证,就将他就地正法,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不给。
冬灼正惊疑不定,何侠问:“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冬灼低声应道。
何侠眼光淡淡往他脸上一扫,忽问:“你是否觉得我太过无情?”
冬灼赶紧摇头。(请支持四月天)
何侠犀利地看着他,瞳子黑得发亮,冬灼在他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仿彿什么心事都被看出来了,分外局促不安。
何侠打量了他一会,收回视线,自失地笑了笑:“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快建立新国,登基为帝了。你这个莽莽撞撞的小东西,也成了统领一路大军的大将军。娉婷……”骤然把话止了,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伤。
娉婷,那个从小就陪在我身边的娉婷,那个应该此刻在旧日的归乐王宫里,为我的成功奏上一曲的白娉婷呢?
很难不记起她飘荡在敬安王府上空欢快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仿彿撒下一路闪烁的花瓣。
如此,何侠就可以轻易地找到她,把她从哪个小院落拉出去,神采奕奕地道:“娉婷,我们骑马去。”
骑马去,画画去,看书去,听曲去……
一同,上沙场去……
何侠盯着蜡烛,烛光摇曳,在他变得有几分柔和的脸庞上跳动。
这一刻,冬灼仿彿又见到了敬安王府里那位风流多情的小敬安王。
晚风斜斜拂来,引得殿中四面大开的窗上的及地丝幔柔然起舞。
冬灼小声问:“少爷,你也觉得娉婷还活着吗?”
“楚北捷出山了,除了娉婷,还有谁能让他出山?”提起楚北捷,何侠骤现的温柔不翼而飞,神色霍然一变,眸中闪烁锐利的光芒。
冬灼想了想,忍不住道:“到现在,谁也没有真的见到楚北捷的人,更别说娉婷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要见了人……”
“见到我就杀了她!”何侠忽然咬牙,重重往桌上一拍。
冬灼耳朵里一阵嗡嗡乱响,整个呆住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问:“少爷……你说的是……是楚北捷吗?”
楚北捷出山,极有可能是娉婷从中插手。这事冬灼从何侠片言只语中也猜到一个大概。两小无猜的两人,现在陷进战场的两阵里,实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了。
如果真是娉婷帮了楚北捷来打少爷,那日后两人见面,可怎么办了?冬灼为这个暗自忧烦了多时,一直不敢开口问何侠。
他还保留着当日在敬安王府的一分天真,希望借着今天绝好的机会,听听少爷的意思,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不信娉婷会这么狠心。
何侠冷着脸,一字一顿道:“不,我说的是娉婷。”
那绝不是说笑的表情。(请支持四月天)
冬灼从未料到何侠会这样直接而坚决地回答,骤然浑身一阵发冷,心里好像猫爪子挠着似的,疼得难受,轻轻向后挪了挪。
何侠目露凶光,怔怔盯着桌前的公文,仿彿那就是他的敌人一样,过了许久,绷紧的脸渐渐放松了,倒露出一分无可奈何的凄然,苦笑着喃喃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一点情份也不念吗?”
红烛照耀下,俊脸上竟仍是一片惨白。
两人默然对着,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何侠挥手道:“去睡吧,明天有明天的事。”
冬灼应道:“是。”默默低着头,退出大门。
身后传来何侠隐隐约约的低沉声音。
“飞天舞,长空梦,情意不曾重……”夹着长叹,似乎若有所失,内里藏着说不出的懊悔。
回到住所,冬灼才猛然想起。那是当日在驸马府中与耀天一同饮宴时,何侠趁着酒性,击剑而歌的一句词。
那夜,有一院欲化不化的白雪。
北漠的舞姬们穿着五彩斑斓舞裙,腰间系鼓,灵巧跳跃间双手击鼓,新奇有趣,讨得耀天十分欢心。
夫妻俩兴致极好,在月下对饮。
耀天笑靥下,何侠击剑而歌。
飞天舞,长空梦。
情意。
不曾重。
冬灼终于明白,为什么何侠对飞照行生了杀意。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听见飞照行建议处置耀天时,自己心里那种像被无声的闪电,轻轻割过的感觉。
且柔。
也许是战乱的关系,百姓们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最近入城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
“人多就人多,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很好,很好!”番麓听了下面的禀报,不以为然地笑起来。
城守老爷最近几日神清气爽,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绝没有前几日的烦躁不安。翘着二郎腿和师爷闲聊了几句,又想起一件事,吩咐道:“我家里这些都是旧时军中的相识,个个会杀人,不少人是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的,也讨厌别人打听他们的动静。你可要小心,不要惹了他们。”
杜京知道这位老爷就是军中出来的人,唯唯诺诺应了:“大人的朋友,小的怎么敢打扰,万万不敢,万万不敢的。”
“嘿,谅你也不敢。”番麓扬着唇笑了笑。
他知道府里藏着楚北捷,这个消息走漏出去可不得了,说不定云常几十万大军就围上来了。幸亏楚北捷等人都是军里锻炼出来极精明的,应该不至于露出破绽,整个府里,下人们又都没什么眼力,只有师爷杜京是比较聪明的,也许会看出什么来。
番麓也不担心,早就对漠然说了,派一个高手监视杜京,一旦他发觉了,立即手起刀落,来个杀人灭口。
他毕竟是个城守,区区且柔城里,他就是个土皇帝,藏什么人不能。最近进城的人多,十有八九是楚北捷带来驻扎在城外的人马分散进城了。
正在笑,忽然听见一把脆生生的声音似乎在问外面的府役:“城守大人在哪里呢?”
番麓从座上跳起来,高声道:“我在这里呢。”
醉菊推门走进来,手上托了一个方盘,见到番麓,微微笑了笑:“原来你也有认真做事的时候。”袅袅走过来,把方盘往桌子上轻轻放了,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番麓看见醉菊,又瞧见那粥,打从心眼里面笑出来,嘴上却故意说:“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醉菊也不生气,只说:“哦,那给师爷吃吧。”
杜京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大人,小的先下去处理公事了。”
“他敢吃我的东西?”番麓把碗抢在手里,不肯放手。
杜京知道这是番麓的家事,不该搀和的事绝不搀和,立即告退,临走还体贴地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番麓端了碗,一会说太烫,一会说淡了点,美滋滋吃完米粥,打个饱嗝,赞醉菊道:“自从见了岳父后,你可乖多了。”
醉菊问:“我以后也这么乖好不好?”
番麓连连点头:“当然好,当然好!”
醉菊说:“师傅说我应该识大体,不要碍事。我不妨你办公了,等一下再来陪你。”起身走了出去。
番麓遇到这段奇事,大为高兴,因为醉菊夸他办公认真,也不好意思立即抛下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