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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她的真身还留在孙见善那里,所以她才听得见他的呼唤。
如愿,你在哪里?快回来!
声声呼唤,充满了惊恐和焦虑。如愿想起他平日无微不至的照顾。
仙草的事,是自己误会他了……她突然跑掉,他一定很担心吧?
她忽然觉得懊悔。孙见善本来就是嘴巴坏而已,从来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她怎会以为他会把她吃掉呢?
“听起来这个主子倒不太坏。”白衣美女给她一个爆栗。“这次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若是再冒失,我就不让你回来了。”
不必等姊柹说,她已经心急地跳起。
“大姊姊,那我回去了。”她连忙念动法咒,消失于无形。
白衣美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返回店门内。
孙见善心急如焚。
她走了!她竟然走了!
他的愿望还未到尽头,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老旧的公寓内少了她唧唧格格的笑声,突然死静得让人疯狂。
他浑然忘了开灯,只是在公寓内走来走去。
她不会永远不回来了吧?若她真的不回来,他要做什么呢?自己一个人背起包包,继续去流浪吗?
他想象自己孑然一身,老来流浪到某个角落,随地一坐,静静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画面。
两年的朝夕相处,如愿之于他已经不只是许愿者与施愿者这样的关系,她是更重要的,更唯一的,支持与陪伴他一直往下走的力量。
如今,连她也离开他了……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掉?”他茫然地低哺。
“我、我……我回来了啦。”一个小小的、羞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孙见善火速转身。
如愿怕他骂人,先连珠炮解释。
“你先别骂我!谁教你要胡乱吓唬我,害我以为我有一天会被你吃掉。你知不知道被人家吃掉是很恐怖的?我的真身还在你手里,如果你一把火把我烧了,我可就灰飞烟灭,一点渣都不剩了,所以是你不好,用这种恐怖的话威胁……”
一个炽热的拥抱打断她的唠叨。
他的脸埋进她的发间,心脏剧烈的怦跳。他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到她几乎无法喘气地轻吟。
他好像吓得比她厉害。如愿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流过,她说不出来是什么,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回拥他。
发间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当孙见善抬起头时,神情已回复原样。
“回来就好,去吃香蕉吧。”他淡淡走开。
呵,真神奇,这次竟然没有被骂!如愿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跟上去。
然而,他圈在她身上的热度,过了许久,依然炽热。
第六章
十年后台北县深坑
山区的樱花绽放得如梦似幻,将染着春寒的山林披上一层柔婉彩纱。
新来的送便当小弟将机车停在路边,站在照理说应该是地址所在处的土地上,却只见到一整片森林。
“奇怪,大门在哪里?”
他细细找了一下,原来树林中间有一道围墙,只是因为墙内的树长得与墙外一样茂盛,石墙又是深绿色的,才会让人找不到。
旁人若拥有这么大一片产业,一定是修整得美轮美奂,只有孙见善这个怪人,任由树木乱长,杂草横生,摆明了想替自己的房子搞保护色,让人家不得其门而入。
“出入口既不面对大马路,也不铺柏油路,他大哥平时进出的时候不嫌麻烦吗?”外送小弟频叹气,沿着石墙继续往下骑。
“靠!没想到当个命理师这么好赚,光这片上地就值一、两亿吧?”
虽然以臭豆腐出名的深坑是台北边郊的风景区之一,地价不若市中心那么昂贵,不过这片土地起码好几百坪,上亿元一定跑不掉。
一起打工的学长说,住在这个地址的主人就是十年前突然崛起的神秘命理师,孙见善。
这个人低调得要命,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他也从不接受摄影,目前媒体上流传的都是小报记者偷拍的远距离照片,所以想知孙见善长得是圆是扁,除非你捧着大把钞票上门找他算命。
不过,这个孙大师还真准得不可思议。
话说每年过年,一堆电视媒体照例会找坊间各大命理师来卜占国运,电视台第一次以电话采访到他时,他还只是在特定层级里出名的命理专家,一般市井小民对他并不熟悉。
结果,那一次他直接指出,翌年六月台湾会有一波很严重的病毒感染,以儿童为主要的传染对象,将会造成许多小孩子死亡,他甚至连死亡人数都推算出来了。
当时举国哗然,其他命理师被询及这个预测,若不是模棱两可不置可否,就是直接表示这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所谓“算命”就是算出一个大概方向而已,没有人敢像他一样,天地时人物数都讲得清清楚楚。一个不小心有出入,砸了自己招牌就划不来了。
结果,那年夏天,肠病毒严重爆发,造成前所未有的灾情,许多小孩受到感染死亡;等疫情过去之后,官方统计了死亡人数,竟然和他事先预测的一样。
这一下子“孙见善”霎时轰动各界,不只国内,连日韩媒体都大幅报导了这个奇人。
这也让人见识到这位神秘的命理专家有多孤僻。
接见客户时,他不接受摄影,只接受录音;新闻采访必须预约,摄影机不得入内,电话采访则看他心情。如果犯了他的忌讳,管你是全球首富、帝王将相或绝色美女,直接扫地出门。
他的收费标准据说也很神奇,完全由他自由心证;住在附近的小娃娃可能一颗苹果就够了,也有高官巨贾前前后后花了上百万来找他。
无论价高价低,所有客人都对他卜算的结果满意得不得了。更神奇的是,所有他的客人仿佛互相约定好一样,对于占算的内容绝口不提,遑论对外界形容孙见善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
之前有个演艺圈的当红女星就是犯了这条戒,一算完命出门,立刻对守在门边的记者大谈孙见善此人如何如何,他们的谈话内容又是如何如何——此后这位女星被列入孙氏的拒绝往来户,另一个和她竞争中的女明星则受到青睐,频频获得指点,几部好戏一接,知名度攀升,完全打垮了这个多嘴女明星,攀上戏剧界一姊的地位。
从此以后,再没人拿自己的好运开玩笑,所以孙见善的隐私受到保护的程度,简直可比濒临绝种动物。
“喂,年轻人,你在那里探头探脑做什么?”一位摘野菜的本地妇人经过,对他皱眉。
“里面的人订了素食便当,我是来送货的,可是我找半天找不到大门。”外送小弟连忙举了举热食袋。
“大门在侧面那边,你一定是新来的喔!”妇人的脸色稍缓。“年轻人不要学那些记者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孙先生对我们邻居都很好,所以我们最讨厌那些记者没事来偷拍他。”
“我不是来偷拍的啦!”找到大门了,外送小弟松了口气。“阿姨,谢谢你,我去送便当了。”
如愿趴在二楼的书房窗台上,兴致盎然地看着在门外乱转的男孩。
“哇!”探头过度,突然往下栽。
一双大手及时将她捞进怀里,手的主人无可奈何地对她叹气。
“终有一天你会摔断脖子,到时候看我救不救你!”
“神仙才不会摔断脖子呢!再说,等人家摔断脖子你才来救人,也来不及啦。”如愿吐吐舌头,让他抱着自己坐回躺椅上。
每次孙见善一沉迷于紫微卜占的书就会忘了时间,于是她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大腿望着天上的浮云。
“孙先生,你们叫的便当送来了。”负责打扫的阿金嫂帮他们把便当提进来。
“谢谢。”孙见善眼睛仍然盯著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她的发。
如愿是很想爬起来吃水果沙拉啦!可是这样躺着被他按摩头皮的感觉好舒服喔。她转个身舒了口长气,继续睡觉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抚她的脸颊。
“如愿,不要再睡了,起来吃东西。”
她咕哝一声,脸埋进他的牛仔裤里。
“快点醒一醒!再放下去,沙拉酱都出水了。”
温暖的长指拂开她颊旁的发丝。
看这只赖皮虫的样子是不打算自己起来了,孙见善又发出她很熟悉的叹气声,干脆抱着她坐直,让她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他一口她一口地喂了起来。
这十年来,有许多事变了,也有许多事没变。会一头钻进紫微的世界里,连孙见善自己也很意外。
十年前他靠着如愿的帮助赚外快时,某一次终于引起一个客人的强烈好奇。
“你是天眼通,还是能通灵?为何你什么道具都没用,连指头也不掐一掐就能知道我这么多事?你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那个客人不管他如何冷嘲热讽、恶言相向,就是非问出一个答案不可。
他以前不是没有遇过管太多闲事的客人,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比他固执的家伙。这下子不只烈女怕缠郎,烈男也怕!
孙见善只好挑了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带着如愿匆匆搬走。
后来他观察了坊间的算命摊,终于有一点心得。
大部分的算命师父若不是排命盘,就是用一堆龟壳、米卦的道具;而那些不用道具,自称会通灵的家伙,起码也会摆几尊佛像装装样子。
只有他,两袖清风,低着头等候片刻就能论命,难怪会启人疑窦。
“走,我们去买几本紫微斗数的书。”一日他拉着如愿上书店去。
“买这些东西我又用不上。”如愿奇怪道,但还是爱凑热闹地跟去了。
“这不是给你用的,是给我用的。”
“你?看书?看紫微斗数的书?”她很不给面子地笑得前仰后合。
“闭嘴!”孙见善面红耳赤。不过说真的,打从十八岁开始,他还真没碰过几本书。“我只是想背几句术语,做做样子唬人,免得将来又被那些无聊人士追着问我用什么算的,烦也烦死了。”
“嘻嘻嘻,孙见善要看书,真是有意思。”她一路跟在后头吃吃笑。
刚开始他真的打算恶补几句“流年八字”、“命宫身宫”的鬼话就好,谁知看完第一本的“紫微初探”,不禁看出兴趣来。
一直以来,他以为所谓“算命”不过是一种骗术,拿八卦和龟壳摇一摇,假装通了天理,再信口胡诸一些信徒想听的话,就交代过去了。可是念了几本跟紫微有关的书之后,他始知紫微斗数之博大精深。
它融合了五行、天文、机率、玄学、自然法则等等哲学,不是他泛泛之辈可以断言的。
于是接下来几年,他如井底之蛙初观天地之广,埋首苦读,再旁征博引,搭配易经卜卦等等学问,渐渐融会贯通。
坊间的命理师父,无论对自己的功力再有自信,只要事情未真正发生,他们就无法百分之百肯定自己一定是准的,但是他没有这层限制。
当他解好某个人的命盘之后,只要请如愿也观测一番,再与他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印证,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算得到底准不准。如果不准,他便再一步步回溯,推敲是否哪个卦象解错了,哪个宫位看走了眼,哪些星互相对照而他没有算出。
想不到他天生对这方面的领悟力极强,不出几年已经准了五、六成,而这差不多是人间的高手等级了。
可是孙见善并不因此感到满足,大概修行到第五年时,他遇上了一个瓶颈,百般难以突破;他闭关苦思数月,有一天突然有所领悟,豁然开朗。
经此一役他功力大进,对于一般人的流年运数已可推出十之七八,隐隐然为凡间第一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