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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晨低低应诺一声,横抱起应崇优的身子,将他平放在床上,小心地为他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后,轻声在他耳边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劝慰注意皇上,不会让他做傻事的……”
应崇优虽然无法动作和说话,但双眼已因忧急而变得发红,胸口气血翻涌之下,几乎已哽住了呼吸。
“吃这个药应该不会这么难受啊。”殷真不动声色地为应崇优抚胸顺气,口中道,“你的情绪可不要太激烈,否则假死状态不彻底,被发现了可就不妙了。”
“师叔,小优的体温已经开始降低,您快一点吧。”杨晨狠下心不去看应崇优此时的面容,将桌上的瓷碗在地上摔碎,捡起较大的一块碎片,递了过去。
“别怕,只是轻轻一下,不会很疼的。”殷真明知应崇优的知觉已经开始麻痹,却还是柔声安抚着,轻轻执起他手腕,从杨晨手中接过碎瓷片,刚一扬起,又停了下来。
“师叔?”杨晨不知何意,叫了一声。
“不行,割腕的话太娘娘腔了,还是割喉惨烈一点。”
“割喉?”杨晨刚惊呼了一声,殷真的手已挥了下去,在应崇优的颈间划出细细的一道血痕,然后随手将沾血的瓷片丢掉,从怀中摸出一只皮囊和一个小盒子来,先将皮囊塞拔掉,从里面汩汩地倒出一大袋鲜血来,浸透了应崇优颈下的枕头和床褥,再拧开盒盖,从中挖出一团红色药膏,顺着他颈间那道血痕涂抹了一遍,未及片刻,原来细浅的伤口便红肿起来,给人的视觉效果变得又深又粗,极是骇人。
“虽然伤情是假的,但伤口却是真的,而且到时候人已经又冷又硬了,那些太医也不可能看出异样来。”殷真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将皮囊药盒收好,轻轻抚了抚应崇优的额头,“好孩子,睡吧,别担心你父亲,我会及时跟他谈,不让他伤心的。”
应崇优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麻痹感正快速地从脚底向上蔓延,最后连脸部也麻木到没有知觉的地步,只有意识还维持着时明时暗的清醒。一想起阳洙明天得报时的情形,他就不由地心痛如绞,整个脑子里什么都不能再想,只充斥着一个念头:“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然而意志最终也抵不过强烈的药效。片刻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无论是躺着的、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没有人再发出声响。又过了约半盅茶时间,杨晨按了按应崇优的脉门,向殷真点了点头。
“走吧。”殷真站起身,怜惜地看了一眼床上,“虽然明知是假的,但看他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床上,心里还真难过。不知那个皇上会有何感受呢?”
杨晨突然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垂首不语。
殷真也不再多说,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房外,穿过荒凉的草径,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幽幽凤台阁的小楼,只余下满室月光,一床寂然。
第二十三章
一夜过去,鸡唱天明。
被罚闭门思过十天的应霖罚期今日已满,早朝后他并未回府,而是匆匆入宫递牌,请求面见皇帝。郑嶙与他多年同袍之情,放心不下,便陪同他一起在宫外等候。
半晌后,一个太监出来,躬身道:“两位大将军先请回,陛下去太后殿请安了,不能召见。”
应霖忙道:“请再代我回奏一次,就说我并无他意,只是多时未见堂弟应崇优,想去凤台阁探视一下,请皇上恩准。”
小太监身份低微,不敢回绝,转身又进去了,耽搁了约一刻钟才再次出来,一边走一边挠着头皮。
“小公公,皇上不准吗?”应霖急急地问。
“皇上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只是说……知道了……”
“那就当他准了。”应霖兄弟情深,只担心堂弟被囚后会不会受什么委屈,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向凤台阁奔去,郑嶙也有些挂念,便随后跟上。
到了凤台阁后楼院门外,只有两三个小太监立着,并无看守,这些人见来的是两位大将军,全都跪伏于地
。“应少保就在这里?”
“是。应大人早上未曾召唤奴才们,好像还没起身,要奴才们先去通报吗?”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通报的?”应霖摆了摆手,正要进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内廷尉监理长官顾长青。
顾长青自得了这个苦差事后,寝食难安,虽然明知应崇优是不会逃离的,但每天都要来这里巡视一次,远远望见应霖与郑嶙,知道他们是来探视被囚者的,忙出声叫住。
“顾大人。”应霖拱手为礼。
“见过两位将军,”顾长青哈了哈腰,“不是下官有意为难,两位来凤台阁,皇上他……”
“皇上恩准了。”
“哦,那就好。”顾长青拭了拭额上细细一层冷汗,当先引路,“如此两位大人请随下官来。”
一行人进了院子,应霖走在最前面,一推,木门应手而开,进去一看,床帏低垂,严严地遮着。
“居然真的还在睡?亏他也真静得下这心。”应霖摇摇头,刚上前一步,突然被郑嶙拉住手臂,不解地回头看他,发现这位焰翎大将军正看着地面,脸色发白,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地瓷碗碎片,中间还沾着些血迹,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立即飞奔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帏,只一眼,身子便瘫软了下来。
郑嶙抢步赶上,一手托住应霖的后腰,也向床上看去。
血战沙场数载的大将军,一时间竟震在当场,满脑子一片空白。
只见应崇优闭目躺在床上,容颜似雪,颈间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浸了半床血污,已凝成暗红色。
应霖猛扑上前,一把将堂弟抱起摇动,用力按住他早已不流血的伤口,大声叫道:“小优,小优!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郑嶙快速在应崇优鼻间探了探,竟已无半丝气息,双手不禁颤抖起来,想起多年同僚的情义,又忍不住滴下泪珠。
“天哪……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在旁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顾长青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打圈儿,“这里好歹也是宫城,会有谁闯进来加害呢……”
“屋子门窗完好,没有打斗的痕迹,伤口也像是这瓷片造成的,应该不是外人所为。”郑嶙定了定神,沉声道。
“不是外人所害,难道是自杀?”顾长青慌慌张张地问。
“不可能!小优为什么要自杀?好端端的,我只有十天没看见他……就算……就算皇上这样待他……伤了心,也不能……不能就这样……”应霖说着说着,渐渐哽咽难言,眼泪夺眶而出,“他……再难过……也要…想想大伯父啊……”
“这么说……是自杀了……”顾长青抖着嘴唇道,“这可怎生是好?皇上下旨给内廷尉的……现在出了事,可怎么回禀啊?”
应霖咬着牙,将堂弟小心地放回枕上,狠狠擦掉滚烫的眼泪,一把将顾长青提起来,道:“你去回禀皇上,就说如他所愿,应崇优已经死了,问他想怎么办,是要过来再看一眼,还是让我们直接抬出去埋了?!”
顾长青吓得脸如土色,拼命摇头:“下官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
郑嶙用力掐了应霖手臂一把,让他稳住神,自己拉过顾长青,道:“应将军说的虽是气话,但皇上是一定要马上去回禀的。你一直在京城,所以不清楚,可我们这些一路随圣驾南征过来的人都知道……皇上跟应少保那是什么情份……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要说你,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长青一听,更是觉得头晕脑胀,扑到屋角的脸盆旁撩水使劲洗了洗脸,这才振作了点精神,跌跌撞撞向着正泰殿的方向狂奔,赶到殿门台阶下时,已喘作一团。
几个当值的羽林侍卫望见,过来迎着,问道:“是顾大人啊,怎么这样惊惶,出什么事了?”
“大……大事……我要见皇上……皇上……”
“皇上在看书呢,你在这儿候一会儿吧,得空就替你禀报……”
“不行,这事儿候不得!”顾长青一急,声音反而不抖了,“你拦着,将来怕吃罪不起啊……”
侍卫见顾长青面红气粗,不像是假的,倒也不计较他话说的不好听,回身上了台阶,正要跪在门外禀报,殿门突然从内打开,高成探身出来,道:“皇上传顾长青进来。”
顾长青用袖子擦擦脸,三步并两步飞奔进去,一扑就跪在阳洙脚前,磕下头去。
“早听见你在门外嚷嚷,什么事啊?”阳洙淡淡地问了一句。
“回……回皇上……”顾长青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应少保他……他昨晚自尽身亡了……”
听到这句话后有那么一阵子,阳洙毫无反应地坐着,直愣愣地看着顾长青,好像只是在惊奇他居然会大胆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紧接着,就仿佛涌向心脏的血液突然之间全部断流一般,虚软的感觉从胸口闪电般地放射开来,原来稳稳握在手里的书卷也因此吃不住力,滑落到地上,发出叭嗒一响。这本是轻到不足以惊醒婴孩的细微声音,却宛如是在阳洙体内绷断了什么东西一样,令他猛地跳了起来,将身旁沉重的紫檀木书桌撞开了足有半尺远。
“皇、皇上……”
“你说什么?谁自尽了?”阳洙定定地瞧着他,语调又轻又柔,但听在耳里,却令人毛骨悚然。幸好此时顾长青正俯在地上,没有看见年轻皇帝那发出酷烈光芒的双眸,这才勉强能够颤抖着回话:“是……是应少保,他……”
“住口!”阳洙面色煞白,身子晃了晃,颤颤地抬起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喘着气道,“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同样被噩耗惊呆的高成此时回过神来,忙过来想扶住阳洙已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子,可刚触到他衣衫,立即就被他甩开数尺远,摔了个头晕脑胀,再抬头时,只看见阳洙跌跌撞撞奔行的身影以及十来个紧追着他的侍卫。
此时应霖已将应崇优放回到枕上,只伏在他身上哀哭,郑嶙在屋里束手无措地来回踱步,见到阳洙冲进来,急忙弯腰行礼,可是后者直接扑到床前,根本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除了那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迹和颈间的伤口,应崇优此时的容颜并没有多痛苦,如果不看那双紧蹙在一起的眉毛,他的神情就像是刚刚入睡般宁静,不被外界的任何声响干扰,仿佛累极了般,连睫毛也不愿轻轻动一下。
阳洙全身抖得无法控制,战战兢兢地伸出了一只手,抚摸着应崇优的面颊,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头,宛如一排毒牙般将他仅存的理智与希望撕得粉碎。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从胸腔的深处发出一声狂暴的嚎叫,如果没有见过被打入铁笼的负伤的雄狮,是无法想像这声嚎叫有多么的惨烈与绝望。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