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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慢慢地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才续上话音:“他们带个小姑娘,舟车劳顿,没了牛车想必很难赶路,我跟丁大哥一番商量,还是决定载他们一程。”
李祎轻轻地插话进来:“然后他们就算计你们了?恩将仇报?”
彭彧无奈地一摊手:“怎么可能,我们又没仇没怨的——其实一路上都相安无事,我们载了他们很长一段路,因为沿途无趣,商队的人又喜欢闲聊,那几个巫族人听见了就偶尔接上几句,后来也就渐渐地聊开了。”
“说不巧也真是不巧,那几日下了场大雨,我们走的商道有一段被山上冲落滚石给堵住了,我们要么绕远,要么从山林小路穿行,当时天色已晚,我们选哪个都不太好过——夏天林子里有很多毒虫,有时还会有瘴气,我们虽然备着药,可对付那些剧毒的东西总是不太好使。”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了话音,李祎半天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彭彧苦笑了一下,“那几个巫族人可能是为了感谢我们的搭载,主动提出让我们从小路走,说他们有灵药专门用来规避林子里的毒物,拿出来给我们一人一颗分了,说保证我们平安无事地穿过林子,还能神清气爽,扫去一天的疲惫。”
李祎听到这儿,觉得一切尚且平静安稳,气氛甚至是和谐友好的,谁料下一刻彭彧便伸手紧紧抓住了船舷,方才还轻松的表情倏地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垂下眼说:“怪我嘴欠,我当时要不说那句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现在想想,梦里都想回去掐死我自己。”
“我觉得他们的灵药实在新鲜,就随口玩笑说‘你们有这么好的药拿出去卖多好,即能赚到钱又能造福别人,经常进出山林的人一定很乐意买’,还说‘如果你们想卖,我一定第一个花高价购买,有多少我要多少,来者不拒’。”
李祎眉尖一动,觉得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妥,可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妥。
彭彧:“我那时候也真是太天真,以为世上没有什么‘钱’解决不了的东西,即便有也只能是钱不够多。谁料他们那个巫族就真的那样封闭,几乎不与外人有什么交易往来——我话一出口他们的表情就变了,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尤其那个小姑娘,那眼神我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瞬间就感觉自己可能闯了祸,丁大哥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把这茬给揭了过去,要我们每个人当着他们的面把药丸吞了,又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那片树林,在一个岔口跟他们分别。”
“我问丁大哥他们为什么要以那种眼神看我,他说他们可能觉得我们太贪心,或者觉得那药流传开来,任何人在山林里畅行无阻,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认为我们是想对他们不利。”
“天地可鉴我真的没有那意思,”彭彧在自己额头抹了一把,“丁大哥又说巫人记仇,虽然分别时他们什么都没说,还客客气气地跟我们道了别——他说我们不能再待了,得赶紧走,于是商队连夜赶路,跑出去了很远。”
他再次深呼吸:“那时正值雨季,路况不好,我们走走停停,但也远离了楚地千里,一直过了江。丁大哥说过江以后应该就没什么危险了,我们全都疲惫不堪,随便找了个客栈就住进去。”
“我们上午住店,一直到黄昏都平安无事,我便放松警惕,还嘲笑丁大哥小题大做,可谁知道等一入了夜”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紧绷起来,李祎明显感到他眼里透出惊恐,甚至呼吸都凌乱了几分:“入了夜我们睡得正香,突然不知有谁惨叫了一声,我惊醒之后因为屋子里没掌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
第57章 漓影(三)()
彭彧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我当时害怕极了;只能听到四面八方都是那声音,却看不见到底有多少。我待在原地不敢动,直到丁大哥破窗进来把我救走;我才知道整个客栈到处是他们的蛊虫。”
“那天下雨;客栈生意不错,避雨住店的人很多;我们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住下来的,想着这么多人他们总会有所顾忌?谁成想他们为了堵我们;竟然无差别地放虫;那个惨相我根本形容不来。”
李祎忍不住插了句嘴:“客栈的人全死了?”
彭彧:“全死了;有二十来个男女老少,尸体躺了一地,商队也死得七七八八;最后只有我、丁大哥和另外两个兄弟逃了出去,那两个兄弟其中一个还挨了咬,没跑出多远也咽了气。”
他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脸上血色又淡出几分;好像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段血淋淋的往事从记忆深处抓取出来,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他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平铺直叙地说:“丁大哥机灵;走的时候把商队装药的包裹带上了,里面有彭家自制的解毒丹,虽然对付那些巫毒不太好使,但到底能起到一些作用。”
“我们三个一路跑;他们在后面一路追,我都不知道我们跑出了多远,最后一个兄弟也死了,我跟丁大哥都受了伤,解毒丹又只剩下一颗,不管谁吃了,另一个恐怕都坚持不到天亮。”
他把视线投向江面,声音微微地小了下去:“当然,你现在还能看到我,也知道最后一颗药是进了谁的肚子。我们终于逃出了楚境,放出信号弹引来最近的彭家护卫,我得救了,但丁大哥因为毒伤过重,还是”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大记得了,只知道自己被送到济人堂,才堪堪捡回一条命来。那只商队号‘丁未’,除了领队人,其他兄弟连尸骨都没能留下。从那之后我令经过巫族活动范围的彭家商队全部改道绕行,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丁未这支商队也就此空缺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填补。”
李祎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该如何安慰。
彭彧:“我不知该怎样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只好去抚慰他们的亲人,商队的、客栈的。之后又去告官,想给他们讨还一个说法,可我几乎把能告的都告了一个遍,他们收了钱答应我一定会查,可我每次让人去打听他们都说‘已经派人出去了’、‘已经找到踪迹了’,再问便搪塞你说不要急,最后索性推脱说林子里毒物密布,他们进不去,抓不到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苦笑一声,“逝者已矣,我总不能让活着的人再去为他们涉险。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一来二去已经过去三年,谁还记得。”
潜岳始终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话:“少爷”
彭彧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之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劲儿来,伤好以后就一直待在彭宅也不想出去,南下之类的就更不要再提如果不是你来,我想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涉足南方。”
他伸手往前遥遥一指:“这里离他们的地盘已经很近了,你看那些山,很可能就有他们的足迹。”
李祎看他半晌,突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指,只觉那指尖的温度好像冬日的漓江水一样冷,他心中有千头万绪却抓不住一个线头,舌头抬落再三,终于还是只说出一句:“有我在。”
彭彧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勉强翘起了一点:“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多谢。”
李祎有些尴尬地放开手,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扯回正题:“所以你能不能回想起来,三年前那些蛊虫和昨晚你在水里看到的,可能是同一种吗?”
他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彭彧,后者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支吾说:“我不太清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之前操纵的蛊虫会飞,不然也不可能一路追了我们那么久。”
李祎疑惑说:“不清楚?你被那虫子咬过,怎么会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总能大致”
“等等等等,”彭彧突然打断他,“我什么时候说我被蛊虫咬过?咬我跟丁大哥的是蛇蛊,不是虫蛊。”
“蛇蛊?”
彭彧点头说:“他们用天上飞的蛊虫堵截我们,再放蛇来咬,还有蜈蚣蝎子蜘蛛一类的毒物。他们追来的时候一般都是晚上,我实在没看清楚那会飞虫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能入水,能上天,能遁地”李祎缓缓念着,“他们这蛊术可真厉害。”
“谁说不是呢,要不然”
彭彧的声音戛然而止,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江面豁然开朗——今日天朗气清,江面水平如镜,群峰明日映于水中,竟然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倒影。
“我们这是到了吗?”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好像生怕打碎这如画美景似的。
李祎点点头站起身来:“应该是到了。”
“这附近居然一只船也没有啊,”彭彧四下环顾,“虽说是出了异象,又是冬天,可这未免也太冷清了?”
不光没有船,连个人影也没有,除了小船破水的声音,甚至听不到其他声响,可谓万籁俱寂。
这时候红豆突然挣扎起来,在他膝盖上扑腾了两下,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唤。
彭彧投来疑问的视线,李祎一看便懂了,解释道:“它说它感觉到朱雀翎的位置了。”
“这么快?”
彭彧心说这未免也太顺利了?他们才刚到,就找到朱雀翎了?
似乎为了满足彭少爷的一点小小心愿,下一刻异变陡生——
乌篷小船突兀地一抖,竟然就这么停了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漂在了江心,彭彧下意识地撑住船舷维持平衡,忽觉有震动传进掌心,非常细微,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擦船底的木板。
这动静简直不要太熟悉,彭彧瞬间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果不其然,那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声响如影随形地追来,密密麻麻在船底响了一片!
彭彧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整个人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登时远离了船边。李祎攥了一下他的腕子让他冷静,探身向船外一看,果然看到无数漆黑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迅速向他们所在的小船接近!
他盯着那些黑影看了三秒,忽然抬手引了一道雷,白中泛紫的天雷大刀阔斧般劈开水面,“轰”的一声在江中爆开大朵白浪,水花飞溅起半人多高,将那些黑色的不明生物炸上天,再噼里啪啦地砸回水里。
小船也被水浪殃及,荡出去好一段距离,在江中摇摆不定,好似岌岌可危。彭彧差点被他直接掀到水里喂了鱼,手忙脚乱地扶稳了,惊魂未定地叫道:“我说你能温和点吗!”
李祎充耳未闻,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从半空中截下一只不明生物,扫上一眼,回身递给了彭彧。
可怜彭少爷的小心脏还在刚才的惊魂里左突右撞,再让他这变本加厉地一吓,险些三魂七魄也从天灵盖飞出去。他瞳孔剧烈收缩,只觉自己一口气就要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从头皮直接麻到了脚跟。
李祎面不改色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别晕,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彭彧翻了个白眼,堪堪把自己行将飞散的魂儿拽回身体,徐徐吐出那口梗在胸间的浊气,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倒下来。
李祎也随着他蹲身,彭彧抬眼一瞧,见对方手里捏着一只黑黢黢的小虫,约莫一寸长,圆溜溜头尾尖,形似橄榄核,腿上有纤细的绒毛,整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