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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回连“陈州”俩字也没了。
李祎一脸嫌恶地掸了掸落在自己肩头臂上的灰,终于忍不住发自肺腑地鄙视了一句:“脏。”
彭彧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家里只是开了条景观河,已经是龙王给他最大的面子了。
“走了。”
李祎走在前面,轻飘飘地喊他跟上,同时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没吃饱,差点没接住,有点痛。
对于缺少一餐丰盛食物的怨念格外深起来,只怕等自己找到了那条腾蛇,会忍不住把它抽筋扒皮做了蛇羹。
而某个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玩意就在这节骨眼上撞了过来——
彭彧正提着油灯往前走,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了什么东西,出于本能地抬手一挡,便听“哎呦”一声,那东西“噗”地掉在了他脚边。还不等他弯腰看个究竟,那东西又“嗖”地朝他脸上招呼了过来,凉飕飕滑溜溜地一条,照着他的脖子就是一缠,随后拿尾巴啪啪地打他的脸:
“不知死活的凡人!你们来这干什么?活腻歪了!快点滚!快滚!”
彭彧:“”
什么玩意?会说人话?还上来就让他滚?
彭彧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摘下来,发现竟然是一条黑黢黢的蛇,嘶嘶地朝他吐着信子。
这年头,蛇也成精了?
李祎听到响动转过了身,盯了那蛇两秒,手指用力地一捻,好像硬忍住了做蛇羹的念头,开口道:“怎么说话呢?”
彭彧还以为他在问自己,结果下一刻,那条刚才还在他身上逞威风的蛇就哧溜一下蹿了出去,悬在半空勾了勾尾巴,随即真事似的把蛇头一揖到底:“给龙王请安。”
彭彧:“”
差别对待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吗!
李祎哼了一声:“说说这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三人之行变成了诡异的三人一宠呃不,兽。
彭彧照旧提着油灯,那腾蛇好像专门捡了个好欺负的,稳稳停在他肩头,幽幽地叹了一口凉丝丝的气。
彭彧颈侧的鸡皮疙瘩直冒,好像梦里那如影随形的叹息又跟在了耳畔,生忍下一个寒颤,便听腾蛇说:“一言难尽啊,我带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随即腾蛇从他肩上滑出,飞在了前头:“这边。”
李祎跟着腾蛇,彭彧跟着李祎,潜岳跟着彭彧。这姑娘好像没吃饱饭以后整个人都不太对,这会儿两眼几乎冒着绿光:“少爷,我饿,想吃蛇羹。”
倒是跟龙王不谋而合。
腾蛇平地打了个哆嗦,飞得更快了。
彭彧心里也纳闷,不是说这腾蛇是什么跟四神其名的异兽吗?李祎的原形那么大,他以为腾蛇也至少得那么大,可现在看来才二指粗、小臂长的一条小蛇,体型可以算得上短短粗粗,哪有半点异兽的威风?
可见少爷已经把刚刚还被“小蛇”抽脸的事忘了。
在腾蛇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穿过宽敞的街道,灯光所及的范围内全是破败的建筑、倒塌的墙瓦。酒肆外的酒旗成了块招风的破布,不偏不倚地烂出俩眼睛一个嘴,在腐臭的风声里嗷嗷地呜咽。
彭彧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仗着自己眼瞎,索性目不斜视地盯住龙王的脊背,把一切未知的恐惧都扔在了看不见的黑暗里。
“这里暂时没有尸体,都被我集中到了东北角,咱们先不往那走。”腾蛇说着拐了个弯,“再往前边一点就是府衙。”
“唔。”李祎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陈州是座府城,比半个冼州大,比一个冼州小。他们越往府衙那边走,风声就越奇怪,好像有人在风里呜呜咽咽地哭。
彭彧顶着一身白毛汗亦步亦趋地跟着,要说他倒是不怕这风,只是单纯地怕黑,要谁一到晚上就是个瞎子,也免不了有几分惊恐。
于是龙王身上那抹白就成了一道灯塔,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给他买的都是一水儿的白衣,否则他要是穿一身黑
“哎呦!”
他一个走神,脚下绊了一跤,那双明灯似的龙目便转了过来,有些嗔怪地看着他:“不是有灯吗?看着点。”
“呃没事没事,一个砖块。”
彭彧随脚把那绊了他的东西踢开——哪他妈是个砖块,分明是个骷髅头。
他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心说龙王你还是别转头最好,你那眼睛比骷髅头还吓人。
“这就到了。”腾蛇领着众人进了府衙大门,这衙门设得还真不小,即便荒废破败,依然器宇轩昂,好像随时能活过来能升堂断案。
可惜彭彧现在是个半瞎,看不见那大堂里金字高悬的“公正廉明”四个大字,也就没能理解李祎的一声冷哼。
腾蛇没领着他们进大堂,而是继续拐弯。彭彧在晚上方向感几乎为零,很快就转晕了,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大牢。”
彭彧满头雾水地跟着走,见李祎不说话,他也就只好压下了一肚子的疑问。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油灯,只觉得越往前走,腐腥味就越重,风里凄厉的哀嚎就越清晰,似乎已可以隐隐地听到“冤啊”“冤啊”的叫喊。
腾蛇鳞上那缕怨念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石门前,头顶破旧的木匾写着“牢狱”二字,一进去先是一段向下的台阶,李祎驻了脚步:“在地下?”
“是,这是一座水牢。”
彭彧挤到他身边,拿油灯往前照了照,看不见台阶有多深,底下几阶淹没在碧绿浑浊的脏水里,与水相接的墙壁生着一层厚厚的苔藓,潮湿腐烂的臭气便随着这水源源不断地从监牢深处冒上来。
“这你该不会让我们蹚水过去吧?我、我不干。”
他肯干,龙王还不肯干,让龙王在尸水里打滚,简直比摸他尾巴还耻辱。李祎当下抽了三张符,咬破指尖在上面各写了一个“避水”,随后给三人分了:“拿好,掉了的话就只能在水里游泳了。时效半个时辰。”
他说罢,已经捏着那符顺台阶走了下去。
彭彧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蹚进浑水,神奇的是,那些水还不及舔到他的脚尖,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分拨开去,从两侧流走,一丝一毫也没有将他沾湿。
有龙王开路,彭彧胆子也大起来,紧跟在他身后下了台阶,潜岳继续殿后。
这水牢的造型十分奇怪,从台阶那里接出去一个“t”字型,越往里水便越深。他们刚下来时水才及脚踝,等走到了三岔口,水已经没过了半个小腿。
通道两侧全是石头打制的牢房,牢门是铁栅栏,每一根都有双指合并粗,因为常年在水里浸泡,布满了血迹一般斑驳的铁锈。彭彧没敢往里看,只觉得仅仅是走在这里,都有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压抑。
这牢里的水是死水,脚下遍布淤泥,一个不慎便要滑倒。空气也不甚流通,加上常年不散的腐臭味,他已经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手里的油灯也因为缺乏氧气而忽明忽暗,好像下一刻就会熄灭。
“这顶上有天窗,不过被封闭了。”腾蛇在他肩头说道。
李祎“嗯”了一声,抬手便是一道风符,狂风从大牢入口席卷而至,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了天窗之上的封堵,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
彭彧几乎贪婪地用力呼吸着那些并不好闻的新鲜空气,抬头看向铁栏拦截的天窗,如果他不瞎,便可以从这里直接看到坠着疏星的天幕。
李祎的视线向前落去,那里有一道厚重的石闸,应该是道水闸,现在正是关闭的状态。
“这边。”腾蛇又开了口。
几人顺着它的带领向左走去,“t”型左边那一横略短,一共只有两间相对的牢房。通道在这里以一个极大的坡度向下延伸,没走出几步,水已经淹过了膝盖。
“我靠,”彭彧把重新恢复亮度的油灯往前递了递,看到一半都淹没在水里的牢房,“这他妈是人待的地方吗?”
“不是人待的,是死人待的。”李祎继续往前走,转眼已站在了牢房前。
这两间牢房明显与其他的不同,三面石墙,朝外的是一整面铁栏,好像是特意这样设计,供外面的人欣赏犯人的惨相似的。
他眯了眯龙目,随即发现牢房内地面的高度比通道更低,水在外面没过了他们的大腿,在里面就能没过犯人胸口。随即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成形,如果水闸放出的水量恰到好处,水就会顺着地势全部流到这两间牢房里,而通道还能过人,其他的牢房的犯人也丝毫不受影响。
设计倒是不错,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净算计这些害人的勾当。
彭彧凑到他身边,挑着油灯往里张望,随后大叫出声:“操!怎么还有活的!”
第13章 鬼城(五)()
他瞠目结舌地盯着牢房里瞧,只见那半死不活地吊着个“人”,浑身四分之三都泡在了水里,没有衣服,只剩个肩膀、胳膊和蓬头垢面的脑袋。吊着他的铁索比铁栅栏烂得还厉害,仿佛随时可能断掉。
那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在水里戳着,脑袋仰起,大张的嘴里血肉模糊一片,没有舌头也没有牙。
彭彧蓦地想起了自己那个离奇的噩梦,心头陡然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
“少爷,”一向少言的潜岳突兀地开了口,“您说什么呢?哪有活的?这里除了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还来不及反应这话里的意思,李祎便接过了话头:“那不是人,是鬼。”说着朝潜岳招了招手,“你探头过来。”
潜岳依言朝他挪了挪,便感觉对方冰凉的指尖触上自己眉心,一道龙血抹了上去:“暂时给你开个天目,时效一个时辰,别蹭掉了。”
她眨了眨眼,再看向那间牢房时,已见到了和彭彧所见相同的景象,不由“嘶”地抽了口冷气。
彭彧终于回过味来,指了指自己:“不对吧?她看不到,我为什么能看到?我不是阴阳眼啊,我以前没见过鬼。”
李祎没答。
“呵啊”牢房里的鬼突然动了动,嘴巴开合,似乎在喊什么,可因为没有舌头,已经说不出正常的词句。
潜岳侧耳仔细听了听:“花啊?”
彭彧:“欢啊?”
李祎摇了摇头:“不对,是‘冤啊’。”
“此地有个缚灵大阵,”腾蛇岔开他们的话题,又在肩头开了口,随即飞到半空,用尾巴滑稽地画了一个圈,“阵法遍布全城,死在阵里的人灵魂都会被困在阵中,此人脚下便是阵眼。”
李祎:“你要我们破坏了它?”
“是这意思。”
李祎没接话,轻轻用手指蹭了一下下巴,视线朝四下散了散:“缚灵阵当真古怪。你可知此阵是何人所设,目的为何?”
“我不知。”腾蛇答得干脆,“半年前我无意中从陈州上空经过,感到这里怨气冲天,便下来看了看,谁知我一入城,就被困在了城内。我看不出这是谁的手笔,不像仙家的,也不似妖界的,更非人间所能有的。”
能困得住腾蛇的阵法,不论出自谁的手笔,那都是大手笔。
“那阵法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我的法力,以我的法力支撑大阵运行。我被困在此地半年,法力几乎消耗殆尽,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我找到了阵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