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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迷糊地睡了一觉,车子一停下来,阮舒便也睁眼,看到天空已亮堂堂,正面的朝阳略微刺目。
不过停靠的位置并非卧佛寺的大门口或者任何一个侧门,而和之前送她下山的路径一致,绕到了卧佛寺后面的山道。
阮舒下车,在吕的陪同下穿行在菜园子里,问道:“要在卧佛寺呆多久?什么时候能去江城?”
“你很着急?”回答她的是闻野的声音。
闻声循去。
但见菜园子的地埂间,闻野戴着顶斗笠,僧衣的两袖卷起,僧衣长长的下摆撩起来扎在裤子里,手握着柄锄头。
此时此刻他的手肘倚着锄头柄站立,琥珀色的眼睛注视她,一如既往带着股眼高于顶的轻蔑之感。
阮舒:“……”被他的新造型雷了个外焦里嫩,更惊诧于,他居然会屈尊降贵地下地劳作。
眨眨眼,她确定,她没看错。
闻野拖着锄头走来她跟前,得出一个颇为自恋的结论:“看来你很喜欢我这样的装束。”
“……”阮舒无言以对,重新问一遍,“什么时候出发去江城?”
“你很着急?”闻野也重问,明显故意和她怼。
阮舒不接受他的挑衅,平淡如常说:“是你要带我去江城。你不着急我不着急。”
说罢她掠过他,继续往里走。
闻野皱眉睨着她的背影,冷呵呵评价:“隔了一天,脾气又见长。”
吕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茬。
…………
阮舒认得路,算熟门熟路,顺利回到先前所住的院落,看到先前为她治伤的老妪正从房间里走出来。
关于老妪和黄桑之间的疑虑可还搁着
“阿婆”阮舒快步走前,搀她一把,帮她跨门槛。
“阮小姐。”老妪慈爱地笑。
阮舒本想问她为何会过来,视线已率先越过她的肩膀,看到荣一。
“大小姐……”
荣一有些艰难地试图从床撑起身体仔细打量她,神色间尽是难以置信和激动,更掺杂了另外一些一时辨认不出来的复杂。
阮舒紧抿着唇,轻缓着气行至床边:“你先躺回去。”
他身全是绷带,渗着血丝儿。
荣一摇摇头,五大三粗的男人,却是欲语泪先流:“大小姐,看到您好好的,二爷他在天之灵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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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慈悲刀 424、所思隔云端(9)()
阮舒以为彼时哭了那一场之后,对陈青洲的死讯已能淡然处之。 此时荣一的“在天之灵”四个字,令她的眼睛不自觉又浮出丝潮意。
不过很快她控制住,充满歉意地看他:“对不起,我失踪太久,也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及时与你们取得联络,让你们担心了。”
话虽如此说,但她非常后悔,后悔那几天庄爻给她用带络的pad时,她考虑得太多太理性,只联系了马以,以致于现在,她看到的陈青洲的最后一面,是他湮灭在大火之。
荣一对她的反应是讶然的:“大小姐,你……你知道二爷他……”
“嗯。”阮舒点点头,眼帘低垂,沉一口气,淡淡道,“我当时……看见了……”
荣一讶然之色更甚,约莫也重新回忆起陈青洲死掉那一刻的场景,表情哀痛,确认着问:“所以,大小姐您知道,向二爷亲手开枪的人是傅令元?”
心脏应声微微紧缩,阮舒有一瞬不做声,然后点点头,回答的依旧是:“我看见了。”
荣一眼神复杂地注视她,似要和她说什么话而尚未斟酌清楚措辞,嘴唇轻轻抖动片刻,终出口,向她确认:“那么请问大小姐,您现在是什么想法?您现在是怎样的立场?您是否值得我荣一继续喊您大小姐?”
想法……立场……阮舒嘲弄,避而不谈,只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荣一,陈家已经没了,以后也没必要喊我大小姐。”
“不陈家还在”荣一倏地倾身过来,握住她的双臂,“只要您还愿意当我的大小姐,陈家还在”
阮舒以为他单纯地在指她身属于陈家的那部分血缘。
但听荣一道:“即便您从未亲口承认过,我们也都看得很清楚,您其实早拿二爷和荣叔当亲人您是我们陈家的大小姐二爷去世之前,才刚和我说过,他说,大小姐您也是我们陈家的青山”
“青山……?”阮舒喃喃。
“是青山留得青山在,何惧无柴烧”荣一双目铮铮地凝注她,“二爷虽死,但陈家的下属还有陈家的旧部还有二爷十年来在外所挣得产业更还在这些统统需要大小姐您接手陈家的希望在大小姐您身陈家的仇必须由大小姐您来报”
“我……”阮舒第一时间摇头,“我……我不行的。”
“是不行,还是不愿意?”荣一犀利地质问,“是真觉得不行,还是连杀兄之仇都没能让大小姐您放下傅令元,不愿意和傅令元为敌?”
“不是不是因为傅令元我和他现在没有关系而是我真的不行”阮舒有点生气地挣开他的手,不瞬压下自己的暴动,稍缓了口吻,解释道,“我没在青门生活过,我不懂怎么经营陈家的生意。而且,对于一个我这样凭空冒出来的私生女,如何服众?”
“这些都不是问题。”荣一拍了拍他自己,“有我在,大小姐。您那么聪明,算真的不懂,肯定也能一学会,很多事情我也可以告诉您。至于您的身份,您是陈家的长女,是二爷唯一的亲妹妹,怎么不能服众?”
阮舒沉默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荣一则对她的沉默生了愤然:“大小姐,您太令我失望了您对不起二爷您一点儿不值得二爷为了您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为了我……丢掉性命?”阮舒怔怔,“你……什么意思?”
荣一情绪激动:“二爷为了保护您,找了一对假母女来当替身。傅令元那个卑鄙小人明明知道这对母女是假的,还拿她们来当人质逼二爷范二爷为了坐实那对母女的身份,主动站了出去最后还费了劲,用当时被我们要挟为人质的陆少骢换回了那对母女”
“大小姐,做人要有良心二爷一向如何待您,您心里清楚,可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事情,您不知道那会儿您被谭飞绑架,二爷为了找您连和大长老联姻都要顾不得了。后来有人早幕后操控拿大小姐您当作诱饵,要找出在背后帮您的人。傅令元忙着去给陆振华当走狗,根本不予理会。二爷无计可施,险些要出面,是被我大不敬地强行阻止。”
“可是这一回,我们被陆振华和傅令元逼了绝路二爷自知幸免于难的几率渺茫,却仍旧没有忘记您用他自己的死来将大小姐您彻底保护起来”
“大小姐,您是二爷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您连二爷的仇都不愿意为他报,您扪心自问,您的良心过得去吗?”
荣一嗓音洪亮而沉痛,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入砸进她的心里,到最后的质问,令阮舒的脑袋完全嗡嗡嗡,心肺都死死绞在一起似的,浑身凝滞得如同石头一样僵硬。
陈青洲,他……
…………
房门外,走廊下,闻野掏了掏耳朵,冲一旁的吕撇撇嘴:“你确定这个家伙受了重伤差点死掉么?讲话的气还这么足,都飄到院子里来了,吵死人。”
吕觑了觑自家Boss脸分明带着的喜闻乐见,只当作没看懂,回应他字面的抱怨:“他确实伤得很重,但我们的阿婆医术好。”——语气谙着一股子骄傲,拍马屁的技巧一如既往地顺溜。
闻野听得心情愉悦,愉悦地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双手交叉着笼进僧衣袖子里,还是没忍住感叹:“果然,救这个家伙,救一个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要划算。”
“那是,”吕伸出大拇指,手动点赞,“Boss的决策从来都是最英明神武的。”
“庄假脸呢?”闻野倒是记起来问,抬起头看天光,抽出一只手稍加遮挡刺目的太阳,“磨蹭到这个点没见人,他是舍不得他的亲爹,还是又出什么意外失了手要被警察逮去蹲监狱?”
庄爻不知道此时闻野的乌鸦嘴,因为注意力全在跟在他后面的那辆车,懊恼不已自己的疏忽,竟未曾察觉自己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遭人尾随,且尾随至现在已了南山,他才发现。
真是在黄金荣的病房里呆恍惚了……
幸而前方马遇到分岔路口。
庄爻只继续当作毫无察觉,拐向路标指示的别墅区。
后面的车子里,焦洋跟着他转了方向,目光狐疑地瞥了眼另外一个方向,是通往卧佛寺的。
没太多虑,他收住视线,眼睛盯回前方——
凌晨下了飞机赶去医院,本是为了查明陆少骢的伤,揭开陈青洲的真正死因是否为傅令元所效力的陆家所为。
由于不凑巧不在探病的时间范畴,而且他暂时也没有理由以警察的身份强行见陆少骢,又琢磨着再几个小时天亮,于是本打算在医院里干等着,到点了去陆少骢的病房找点猫腻,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一名和林璞极其相像的男人。
他立马尾随,奈何对方戴着顶帽子,进电梯的速度也快。
而出于他狼一般的敏锐嗅觉,他判断对方算不是林璞,行迹鬼鬼祟祟,也特别可疑。遂,没有第一时间跑前去揪住对方确认。
便一路从医院的停车场跟来了这里。
看着行车驶入湖边别墅区的范围,焦洋不禁皱眉——这片地方好几年前全都被划给了卧佛寺,早已无人居住,只时不时还有好钓之人来此。那么林璞失踪如此长一段时间,原来是躲在这里?
可他想不通,林璞为何要自己失踪?他躲在这里干什么?多大的原因才令得他连自己的父亲犯事儿了要被判刑都不管不问?
再次出于他狼一般的敏锐嗅觉,其的蹊跷太大,非常值得他追查推敲,即便这事儿其实压根不该归他管……
不多时,焦洋留意到前面的车子减缓了车速,很快停住,旋即戴帽子的那人迅速从驾驶座下来,双手作势要解裤子拉链的样子,边急慌慌地钻进路边的树丛里,连车门都来不及关。
“……”
这明显是要去解决尿急的问题……
焦洋没有停车,假装自己是来湖边垂钓的人,以一个恰当的车速慢慢行驶过那辆车的旁边,开到前面去,而他紧紧盯着后视镜,捕捉对方的最新动向。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反应。
心底暗呼一声不好,焦洋即刻停车,飞快地跑回去查探那片树丛,却是空无一人——艹尿遁
…………
阮舒从房间里走出来。
阳光白灿灿,退了暑气的微凉的风飘荡。
她的脑袋沉甸甸,双脚亦像灌了铅。
环视一圈熟悉的院落,最后视线定回到正面对的那堵写了个大“佛”字的旧墙。
好像昨天早是这个时间点离开这里的。
今天,差不多的时间,她重新回到这里。
间仿佛历经了一整个人生。
陈青洲……
陈家……
陈青洲所留下的,陈家的担子……
不管十年前,和傅清辞离婚逃亡海城之外;抑或十年后,选择放弃傅清辞另娶他人,陈青洲的选择都未曾改变过。
陈家,他用了他的整个人生来坚守的,如今,却夙愿未尝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