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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
貌似每回来首先见到的都是他的这副姿态,也不晓得到底有什么可写的,他永远都写不完似的。
“马以。”阮舒叩了三下门,一改以往的称呼,不再称他为马医生,毕竟她今天不是以病人的身份来的。
“请进。”马以不咸不淡,连眼皮都没有掀。
阮舒兀自往里走,至诊疗桌前时止步,没有像以前那般落座,站着又拿手指叩了叩他的桌面:“都不欢迎一下?你这样的态度,会没朋友的。难怪认识你七年,都没见你谈过女朋友。”
马以这才终于抬头,秉着一张冰山脸,丝毫不留情面地讽刺:“是因为你自己结了婚有了丈夫,所以开始管别人要不要谈恋爱?”
未及她反应,他审着她的脸,马追加了一句:“不过很明显,你应该情感不顺导致荷尔蒙失调。”
阮舒:“……”
一回来,他对她说的可是“气色很好”,今天变成“荷尔蒙失调”了。
她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脸,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反而顺势调侃:“你怎么跟算命先生似的,一看一个准。”
马以做了个疑似翻白眼的动作。
阮舒浅浅笑着,双手做投降状:“好,我八婆了,开玩笑也不能往你的隐私方面开。我是看你现在明明午休时间,也没有病人,你还奋笔疾,想关心关心你,希望你注意劳逸结合,生活与工作两不耽误。”
说这话时,她心里同时在默默吐槽自己的可笑。套用方才马以的句式来讲是,因为她自己如今是无业游民,所以开始劝别人不要拼命工作。
马以闻言又一次用古怪的眼神瞅她:“下一句话如果还是这种你以前根本不会鬼扯的东西,那你可以去前台做登记,交钱,重新接受心理治疗。”
这回是阮舒给了他一记结结实实的白眼:“你这里是销金窟、无底洞,我有钱也不会来再来你这里浪费。”
马以抬手,托了托鼻梁的镜框,刚好挡住了唇边极轻的一丝笑意。放下手来时,他盖笔帽,合病历本,起身往衣架的方向走。
阮舒闲聊似的想起来问:“你的前台怎么换了一个人?之前的那个呢?我记得我刚来你这儿看病那会儿,她在你这里工作了吧?”
一干干七年,而且还一直只是前台,偶尔兼职马以的助理。咨询室里他们俩人,她都习惯了,和原来前台的那妹子也熟。
马以正脱掉白衣大褂,挂到衣架,换他自己的外套,回答:“擅自泄漏病人资料,我不告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泄漏病人资料?阮舒怔忡。
马以穿好外套转过身来,眼睛隔着眼镜镜片看她:“你的。”
阮舒又是一愣。
见她好像并不知晓,马以解释道:“之前的事情了。傅先生做的。收买了前台把你一次在我这里的诊记录偷拍给他。”
阮舒再度一怔,这才猛地记起——对了,是那次,马以建议她试一试是否对其他男人也不再厌性。
后来傅令元追去江城,为了这事和她吵了一架,她当时还想着要找马以算帐,怎么前脚刚告诉她她的病情资料是保密的,后脚透露给了傅令元。
但是之后从江城回来是庄佩妤的自杀,接连一串的事儿,她给忘了。今天总算得到解释,原来是傅令元收买了前台偷的……
“对不起。”
“对不起。”
阮舒和马以异口同声。
阮舒笑了一下,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摆了摆手:“别,这事儿怪不到你的职业操守,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傅令元。”
马以扶了扶镜框,没再此事多言,从抽屉里拿了钥匙,交给她:“这是三楼的钥匙,你自己去看。”
欸?阮舒打量他的外套。
马以看懂,解释道:“我换衣服是因为要出门去附近的精神病院办事。不陪你,你也只是看个房子而已。”
阮舒的重点却是一下被“精神病院”吸引:“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马以眼神古怪。
“散个心。”
“……”马以肃色,严词拒绝,“那里不是公园。”
阮舒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措辞特别不礼貌,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马以置若罔闻,径直朝外走。
阮舒唇边泛出一丝嘲弄,淡声:“我是想看看,我和里面的病人还有多少差距。”
马以应声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扶了扶镜框:“再不走我要锁门了。”
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阮舒愣一下,不瞬抿唇笑:“谢谢。”
……
如她先前所想,这附近的环境特别清幽。
而精神病院里的气氛温馨惬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蓝天白云下有草地水池,角落里柳枝摇摆,树下晃着秋千。
草坪没有人,只有灿烂的阳光。貌似不久前刚洒过水,空气十分清新。
马以和这里的人俨然特别熟悉,在医院门口有保安和他热情地打招呼,进了主楼后,更有工作人员问候。
阮舒跟在他身后,楼梯,来到二楼的大厅,隔着玻璃窗,看见护士们在让一群白衣服的病人排队。
因为对新鲜面孔敏感,看见阮舒,病人们一个个都不排队了,歪着脑袋全挤在窗前,贴着玻璃瘪了脸,满眼新地盯着她,眼神如同充满求知的孩童。
被一群精神病人这么围观,仿佛此时被玻璃窗隔着的不是他们,而是她。
不过阮舒并没有被他们盯得害怕。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非常干净。
白衣服干净,面容干净,表情也干净。和外面的世界很不一样,像外面的人都戴了虚伪肮脏的面具,而他们无遮无挡坦荡赤诚。
真实,所以干净。
突然地,其一个女病人高声嚷:“马医生来了太棒了我要他给我体检,我只给他摸,我也喜欢摸他,他的屁、股很翘,我要和他睡觉”
阮舒:“……”
如此大胆又直白地表达爱意,真是作风豪放不羁……
不过,她没听错吗?这个女病人口的马医生是……马以?
阮舒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眨眨眼。
马以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波动,显然早对此习以为常。
但听又有另外一个病人在这时不满:“你又抢我男人”
阮舒:“……”唔,看来马医生在这群病人里十分受欢迎……
很快有护士迎前来:“马医生,你来了。”
“嗯。”马以淡淡颔首,扭头对阮舒道,“我现在要去给几个病人做检查,这一层是病人们的活动室,这里够你散心的,其他地方不要随便乱走。”
说完他自己便补充:“不过工作人员也不会让你乱走的。”
“好,我明白了,谢谢。”阮舒微微笑。
马以未再多言,和护士两人进了病房。
阮舒回过头来继续看这群病人。
他们已经在护士的诱哄下不再好玻璃窗外面,全部重新站好队。排在首位的病人单手握拳,举向天空:“呜——呜——呜——轮船准备起航水手们各各位”
阮舒:“……”
然而可真别说,后面的病人们全都听了这句类似指令的话,有的摆出划船的姿势,有的摆出鼓帆的姿势,有的摆出掌舵的姿势,竟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开船”
“开船”
“……”
于是一群病人们这样穿着统一的白衣,排着队唱着歌,欢欢乐乐地“划着船”,由护士们照看着,“航行”前往草地放风。
阮舒不禁弯了唇角——这精神病院里的情况,还真和她想象得不一样。没有死气沉沉和绝望,反而充满生命的活力。
或许因为正常人被这个世界束缚得太多,而精神病人们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厅里还剩另外一群病人,各自占据着白桌白椅,看的看、下棋的下棋、画画的画画。
便听又有个病人指着方才前往草坪的那群病人,问:“为什么他们可以出去玩?我也要出去我也要出去”
像撒娇似的嚷个没完。
护士劝道:“今天如果表现好,明天轮到你出去玩了。”
病人大怒:“不行我要今天出去玩我要现在出去玩”
说着便手叉腰,威仪满满:“朕是皇你们谁敢拦朕?”
阮舒:“……”
护士倒是不疾不徐,游刃有余:“太后不同意陛下摆驾出门。”
病人不说话了,安静几秒,点点头:“好吧,‘国以人为本,人以孝为先’,朕听太后的。”
说完,不吵不闹地回去自己的画板前,继续涂鸦他那天马行空的线条。
阮舒:“……”
这也行……?
无声地牵了牵唇角,阮舒静静地站在窗前,隔着玻璃窗,看着活动室里的病人在护士地照看下,和正常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异。
少顷,一偏头,不期然发现离自己特别近的玻璃贴着一张扭曲的人脸,阮舒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张人脸确实扭曲。
不仅仅因为对方挤压在玻璃所以变形,更因为这张脸本来像是被毁了容。
阮舒根本找不出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如果非要描述,那只能用“惨不忍睹”一言概之。
整张脸宛若破碎了之后重组,表面凹凸不平高低起伏,没有一块儿好肉,嘴巴歪歪的,连嘴唇的肉都没有,被抹掉似的平平的。
不过很明显能看出,他现在的这脸应该已经是做过手术后的结果,把身体其他部位的皮移植了一部分到脸来。
而细看之后还能发现,不止脸,衣领方露出的那截脖子,也明显有灼伤。
一双眼睛倒是好好的。隔着玻璃窗,直勾勾地盯住她。
阮舒平复着惊吓,与他对视。
不知是否错觉,对方好像认识她。
阮舒不由狐疑地蹙眉,凝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竟也渐渐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时候,有护士来劝他回去椅子坐。
他一动不动的,不予搭理。
护士便试图拉了拉他。
结果他的情绪蓦然变得异常激动,一把将护士甩开,眼睛睁得像铜铃,光盯着阮舒,扒在窗前,拳头拼命砸着玻璃,像是打算破窗过来找她。
阮舒愣怔。
立刻有好几个护士一起前来制止他。一瞬间,他真成了疯子似的,推着所有人,抓起椅子往玻璃窗这边乱砸乱打。
阮舒条件反射地急急后退。
幸而玻璃是特质的,任凭他怎么折腾都没有坏。
突发情况已严重影响到其他病人的活动,医院里的保卫人员赶来的速度非常快。因为本针对如何制服精神病人做过特训,所以飞扑去扭住了人。
他却还不放弃似的,疯狂地挣扎,脑袋则拼命仰着,朝阮舒的方向看,眼睛里竟流着水,好像想要和她说话,奈何他是个哑巴。而他的眼神,不是凶狠,是……哀伤和绝望。
目送着他被好几个人压制着送离活动室,阮舒呆怔——他……
引起的骚动很大,连马以都闻讯从病房里出来:“你还好?”
“我没事。”阮舒晃回神,摇头,忖了忖,问,“刚刚那个病人是怎么回事儿?”
马以了如指掌似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