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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圆一直记得牧槿的嘱咐,终于逮着机会,便道:“王爷,福晋本来让晚上做面的……”
多铎没抬头,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没见端上来?”
小圆瞅着他脸色道:“嗯……今儿是福晋……”
“在聊什么?”钱昭带着牧槿进了房来,她已换了象牙色家常袍子,发髻散下来松松结成辫子。
多铎坐起来,伸手揽她,回道:“没什么,给你找扇坠儿呢。”
“可找着了吗?”钱昭扫了眼小圆,她便低头退到角落。
多铎在她手心塞了一枚带金丝的小粒,问道:“像花生不?”又见她颊边贴了一绺碎发,茸茸蜷曲,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帮她拨到耳后。
钱昭被他手心浓郁的香味熏着了,打了个喷嚏,回头吩咐道:“去打水来,给王爷净手。”说着将手里的伽南香也递给牧槿,道,“收起来。”多铎还待摸她脸颊,被她挡开了,柔声道,“安分些,等洗了手,我请你吃茶。”
多铎道:“今儿得早些睡,明早还有大事。”
“哦,什么大事儿?”钱昭问。
多铎一手搂她的腰,抓了她的发辫把玩,回道:“明日朝会,我与郑亲王率诸王大臣请皇上免摄政王入班跪拜。”
钱昭挑了挑眉,道:“走个过场而已。罢了,不吃茶就早点歇着。”
多铎起身,揽了她进内室。
夜半翻身,一探手却捞了个空,多铎随即醒转睁眼,身边席上只有凌乱薄被。他坐起听了一会儿蛙鸣虫唱,也不喊人,掀被下床,赤脚踩在满铺的木地屏上,挑起槅门上的青纱帐幔,便见钱昭靠着引枕,俯卧于窗前榻上,一手支着下巴,似乎在欣赏月色。一头长发因编过辫子而有些卷曲,如波浪般披散下来,几乎长及脚踝。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侧躺,将她搂到怀里,轻问:“怎么还不睡?”
她抬头望他,目光如水,他捧着她的脸便往那微启的唇亲了下去,她双手按在他胸前,沉醉回应,在稍稍分开时,仍不舍地偎近。多铎爱极了她半梦半醒间的依恋,吮着她的唇瓣喃喃道:“昭昭,你真能要我的命……”
钱昭闻言一震,生生将那几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低头窝在他胸口调匀呼吸:“该睡了,明儿还早起。”
多铎这时方重温昔日缠绵的甜蜜,怎肯就此罢休,捏着她的下巴复又吻上去,发觉她咬着牙关,便道:“张嘴。”
钱昭双手捂上他的脸,轻道:“别闹,我头有些疼……”
他喘着粗气,瞪了她好一会儿,起身把她从榻上抱起来,抵着额头道:“准是在这儿吹了风,受凉了。”
她勾着他的脖子道:“嗯,睡一晚上就好。”
第二日寅时不到,钱昭就唤他起来。
多铎初醒向来有些暴躁易怒,何况还未睡足,冯千和泰良都些战战兢兢,捱到洗漱完了,乐得将伺候整装的差事交给钱昭。
“头还疼么?”他伸出一指碰了碰她的蓝宝耳坠,问道。
钱昭给他翻着袖口,随口“嗯”了一声。
他便将手搭在她肩上,低头就去亲她,钱昭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落空之后,他是恼怒,而她则有些尴尬。
“你躲什么?”他盯着她冷冷问道。不是没有察觉她的疏离,原以为不过是久别重逢的不适,相处几日就好了,不料竟越发冷淡。
钱昭垂眸,为他整了整朝珠,道:“进城路程不近,别误了时辰。”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道:“你究竟想怎样?”
钱昭有瞬间的迷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抬头问他:“你想我怎样?”
她越是如此,他心里只有更恨,甩开她掉头就走。
这一走,便十几日不曾再来。府里的女人都叫他烦心,也懒得去各房,只把之前收用的两名侍妾提来服侍。
这日傍晚,泰良递来她的一封信,他忙不迭拆开,只见里面用满文写了半页:“多日未见,肩上还疼么?近来园里石榴熟了,白皮红子,鲜甜多汁,也试着浸了果酒,不知滋味如何。若得闲时,不妨将十两带来,当日所诺,不可轻悔。”
就这么几十个字,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完了将那信纸贴在胸口轻抚着,似乎能把心头的蠢蠢欲动给熨平了。
冯千见他闭目陶醉,试探着问:“王爷,城门还没关呢,这会子去园子里还来得及。”
多铎睁眼,倏地站起,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瞎出什么主意!给爷换身衣裳,去摄政王府把七阿哥接回来。”
第四十九章 (上)()
格佛赫对于多铎亲自来接,有些受宠若惊,心中却也一直惴惴。果然,回到府中,多铎便说:“明儿把七阿哥送去园子里,交给他额涅。”
“那……摄政王会如何说?”格佛赫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心有不甘地道。
多铎不耐道:“他有什么可说的?孩子跟着亲娘那是天经地义。”
格佛赫知道此事并无转圜余地,只好应了。虽然明知迟早有这一天,却还是觉得委屈。她带了七阿哥小半年,眼看着他一日比一日伶俐可爱,这就要抱走,怎么能舍得。
多铎见她就要抹泪,皱眉道:“哎哎,哭个什么?又不是见不着,往后想这孩子,尽管去瞧就是了。”
“王爷您说得倒简单,又不是铁石心肠,这么多时日就是养个猫儿狗儿还舍不得撒手呢,何况七阿哥这么招人疼!”格佛赫亲了亲孩子粉嫩的脸,又道,“不过我也养过两个小子,怀胎十月落下的娃,哪个做额涅的不爱护牵挂?明儿我抱过去吧,顺便瞧瞧钱福晋。”
多铎探手去摸孩子脸,他竟眯眼笑起来,露出新萌的乳牙,望着那与钱昭日渐相像的五官,叹了口气,抱过来道:“你明白就好。去准备准备。”
京城西郊,前朝原就有不少达官显贵的园林别业,眼下却空置荒废的居多。豫王府买下的这一座,原主便建得精致清雅,钱昭那时却嫌不够大,便把隔邻的一座宅子也盘下,再将前后的空地都围进来,便圈成了偌大一个园子。
卢桂甫接手之后,在里头遍栽花木,叠石造山,引泉蓄池,比着苏州的样式来收拾,半年下来也只能算完工了大半,还有些未及整治的,便随意种些易活的花草,用竹篱笆拦上一圈,也颇有些野趣。
格佛赫到了大门外,卢桂甫与耿谅便在那迎接,引了车驾往角门进,行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主院的檐角。格佛赫还是头一回进园子来,见一路绿荫掩映,亭台楼阁隐在其间,不由暗暗咋舌。
奶娘在一旁道:“乖乖,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马车停在一弯石桥旁,桥畔临水植了一株枫树,桥下半尺便是潺潺溪流。格佛赫下了车,远远看钱昭过桥来迎,待走得近了,见她虽比原来略瘦些,气色却不错,风采尤胜从前。
钱昭浅笑着问:“劳你颠簸半日,辛苦了。一路可还顺利?”
格佛赫答道:“福晋客气了,出城还赏了景,便跟郊游一般,哪里算辛苦。”不知怎的,格佛赫总觉得有些古怪,钱昭往日固然也礼数周到,姿态却无如此自然。
“园子里本就给各房安排了院子,往后消夏合该都住过来。你今儿先瞧瞧地方如何。”钱昭笑了笑,而后欠身行了一礼,郑重道,“半年来劳你照顾七阿哥,不知该如何谢你!”
格佛赫忙回礼道:“快别这么说!王爷不过瞧我带过两个孩子,比旁人仔细些,才叫帮着看顾七阿哥一段时日。哪当得起你谢!”说着吩咐奶娘抱了孩子上前来,交于她,道,“七阿哥月前刚出了牙,最近口水多些,太医瞧过了,说不碍事。”
钱昭伸手去接孩子,半岁多大的奶娃儿并不认生,竟从奶娘怀里探出身子要她抱。钱昭一只胳膊托着他,一手轻轻扶他后脑,任由那满是口水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襟。
母亲故世的时候,弟弟也差不多这般大吧,胳膊跟藕节似的,身上满是奶味,也像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再大一些便会叫“阿姐”,常腻着非要她抱不可,不似钱旭安静乖巧……
格佛赫见他们母子相得,心中不由微酸,却见钱昭双眸蓄满泪水,一眨之下便滚滚而落,她暗叹一声,气倒也平了。
格佛赫受了半日招待,吃过午饭稍坐了会儿,便告辞回府。
出了园子大门,奶娘凑近来向她道:“我瞧这位大病一场,倒是长开了,以前虽瞧着精明厉害,却还似小姑娘,如今呢,说话做事都叫人舒服。”
格佛赫抚着胸口,道:“奶娘,她越是和气,我心里就越发毛,还不如往日做派让人自在。其实我舍不得七阿哥,她还不如先把府里那摊子事接过去。”
奶娘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别说七阿哥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是,看这情形也养不了多少时日。这女人总是要经了事才会长大,她原来就是年轻,瞧现在模样,最是晓得轻重了,怎会不知什么要紧。”
格佛赫叹了口气,道:“唉,我就不是那掌权的料,懒得管些乌烟瘴气的事儿,还不如闲着强。”
奶娘回道:“且看着吧,我觉着迟早还得园子里这位来接手。”
“赶紧的吧!”格佛赫兴致缺缺地摆手,又道,“虽说她是亲娘,我还是放心不下,过几日定要再来瞧瞧七阿哥。”
第四十九章 (下)()
午后,多铎遣了额尔德克来园子里,告知他会过来晚饭。钱昭早预料他会来,对于这样的摆谱倒也不反感,笑了笑答复额尔德克:“知道了。”
额尔德克见她心情似乎不错,知道机不可失,便道:“福晋,有件事儿想跟您求个恩典。”
钱昭诧异地问:“什么事儿?”
他瞧了眼一旁的牧槿,回道:“能不能单独跟您说话。”
钱昭看他神色暧昧,起了好奇之心,抬了抬手,屏退太监侍女,道:“说吧。”
额尔德克听门在身后关上,才道:“福晋,我看上了您身边的牧槿,想跟您讨了她去。”
钱昭呆了一呆,心想,怪不得他俩老眉来眼去的,按说不能是一头热,于是问道:“你两个好了多久了?”
额尔德克咽了口唾沫,回道:“有一年了……”
钱昭盯着他,他窘迫地低头,她皱眉道:“你走近点。”
额尔德克不知她什么用意,却也不敢违拗,便往前挪了两步。
钱昭将他从下到上打量了个遍,目光停在他脸上,不论其他,这年轻人卖相着实不错,牧槿也不算吃亏。
额尔德克被她瞧得心里发毛,又半天得不到答复,忍不住道:“福晋,我们是两情相悦。”
钱昭却问:“你讨牧槿,是打算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
额尔德克想了想,道:“娶她为妻。”
钱昭点头,道:“此事,你去问牧槿,只要她愿意,我怎都成全你们。”
额尔德克闻言喜出望外:“谢福晋!”说完行了一礼便退出房去。有了钱昭首肯,他也没什么可顾忌,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牧槿拉了回屋。但当他把好消息跟她说了,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不乐意?为什么?”额尔德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几个月没找着机会与她好好说话了,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